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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啟初戀一百天（9）


　　「啊……」
　　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鄭號錫看著眼前的Omega，張了張嘴，可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金南俊的視線在那張照片停駐半晌，表情看上去有些訝異，以及一絲難以掩藏的慌張。
　　「那張照片……」半晌，鄭號錫才努力揚起一個笑，試圖讓自己鎮定地道：「南俊怎麼會有那張照片？什麼時候拍的，我都不記得……」
　　金南俊握住茶杯把手的指尖捏緊了，但眉眼看上去放鬆了點，「是畢業典禮。是我爸幫我們拍的。」
　　鄭號錫點點頭，不知道該如何接口。金南俊大概是察覺了他的困惑，又補充道：「我本來也不知道我爸拍了這張照片。畢業典禮結束之後，他讓我看了相機裡的照片，我才曉得被拍了的。他說畫面很漂亮，不按快門太可惜了。」
　　鄭號錫嚥了口唾沫，感覺口乾舌燥，對話難以延續。「這樣啊……」他想問的當然不是這個——他的疑惑太多了，甚至不知該從何問起：為什麼要洗出來？為什麼是這張照片？為什麼……金南俊要將這張照片放在這片遍布獨特回憶的書櫃裡？
　　但金南俊似乎也沒打算多解釋，只是將手中還冒著白煙的茶杯放到桌上，對鄭號錫笑了一下，「茶泡好了，來沙發坐吧。」
　　那一霎，眩目的日光燈讓鄭號錫晃了眼。金南俊轉過身的身姿太像那一天，十八歲那一年的二月，水藍色的天空與冰涼的空氣，伸展的枯槁枝枒與少年的雪白制服，五十公分的距離與未能出口的話語。歲月淌成一條長河，於是八年前與八年後的金南俊的身影在河流的盡頭交疊，他的視線、他的笑容、他的酒窩，一切都讓人恍惚。
　　當鄭號錫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開口喚住對方，「南俊。」
　　金南俊回過頭來，神色柔和而困惑。鄭號錫秉住了呼吸，又想起那天在二月的風裡以溫順的等待般的姿態望著他的少年，他那天沒能說出口的話，以及一腔八年前未平的情感終又在胸口翻騰起來，在他胸口放肆地叫囂著，要他越過那條線、要他說出口、要他去弭平那五十公分的距離。
　　沒有機會也不能夠再重蹈覆轍了。鄭號錫掐緊手，感覺指甲陷入了掌心：「我想問你，南俊──」
　　喵。奶氣的貓叫蓋去他句末的尾音，而後是輕脆的瓷器撞擊桌面的聲響──不知何時爬到茶几上的Moony撞翻了桌上的茶杯。盛滿熱茶的杯子翻倒在桌面上，滾燙的茶水傾灑出來，流滿整個茶几，甚至濺濕了金南俊的衣角，還有不少沿著桌沿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面上。
　　「Moony！」金南俊驚呼道，連忙上前將尚且驚魂未定的小貓從桌上抱起，驚慌地檢查起Moony有沒有燙傷。
　　鄭號錫眼明手快地將堆放在桌上的紙張和書籍趕在被茶水浸濕前撈起，放到一邊的小沙發上。「還好嗎？」他轉過身來，有些擔心地問。
　　金南俊剛給小貓檢查完，鬆口氣地笑了：「沒事，Moony只是有點嚇到。」
　　鄭號錫輕蹙起眉來：「南俊，那你呢？有燙傷嗎？」
　　Omega搖搖頭。鄭號錫遲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我可以看看嗎？」
　　金南俊怔了怔，將在他懷裡才剛闖了禍、此刻已經開始喵喵叫著撒嬌的小貓先放回地上，才遞出了自己的手。鄭號錫拉過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檢視著，確認沒有問題後才輕吁一口氣，鬆開對方的手，對金南俊微笑道：「沒有燙傷真是太好了。」
　　鄭號錫說完才後知後覺地意會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Omega瞠大了眼，表情有些無措。「謝謝你，號錫。」他頓了幾秒才倉促地笑了一下，「我先收拾一下茶杯……號錫你先在沙發坐著吧？」
　　他轉身走向了廚房，鄭號錫連忙跟上去：「我來幫忙吧，會快一點兒。」
　　金南俊點點頭，舒緩了眉眼：「嗯，謝謝。」
　　一邊的Moony輕巧地跟了上來，似乎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些什麼，在鄭號錫的褲管邊蹭了蹭，發出輕柔的「喵」聲。鄭號錫這才回過神來，突發狀況帶來的高漲情緒平緩之後，連帶一腔翻湧而起的衝動如退潮般褪去，像八年前那個柔軟而遺憾的時空在茶杯摔落時一併碎裂。鄭號錫低頭看了撒嬌的小貓一眼，莫名地有些無力。


　　那個晚上鄭號錫匆匆地喝完茶便告辭了。金南俊到底是單身的未標記Omega，鄭號錫也不好意思在他家留過午夜，他並不希望對方感到困擾。
　　鄭號錫離開之際，金南俊還抱著Moony在門口送他。「號錫會認路吧？」他面帶擔憂，「這裡離地鐵站有點遠……」
　　「我還有導航啦。」鄭號錫哭笑不得地晃了晃手機，又彎下腰伸手捏了捏Moony搭在金南俊手臂上的小小貓掌，「那Moony，下次見啦。」
　　儘管鄭號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所謂的下次。而窩在金南俊懷裡的灰色虎斑貓對他咪了聲，看上去一臉無辜，鄭號錫忍不住感到好氣又好笑。金南俊放下了Moony，對他揮了揮手，「那麼晚安了，路上小心。」
　　「嗯，晚安。」鄭號錫柔聲道，看著Omega輕巧地關上門。
　　而那之後的幾個星期，他們還是維持著和先前一樣的狀況。金南俊仍時不時會傳些閒聊的訊息，或者是Moony的照片給他，口吻依舊輕鬆隨意，彷彿那一晚的意外對他而言並沒有任何的影響。
　　但這也是合理的。金南俊當然不會曉得鄭號錫在想些什麼：他不知道鄭號錫高中時期未果的初戀是誰，不知道眼前的Alpha對他懷揣什麼樣的心思，當然更不可能知道那樣薄薄的一張照片能如何動搖鄭號錫。
　　那是鄭號錫的意外，而不是金南俊的。如果對Omega而言，那張照片只是一段坦蕩的回憶，他當然不會多想。
　　鄭號錫也無暇再去細思。新的企畫案在一星期之後正式起步，鄭號錫平日裡忙得四處奔波，開會與見客戶填滿了他大半的工作時間，甚至額外加了不少的班──唯一的喘息空間便是星期五的夜晚。
　　從最初兩週的週五聚會起，鄭號錫和金南俊似乎形成了某種未言明的默契。他們會不約而同地將週末到來前的夜晚空下，一起見面吃飯或者去不同的地方出遊，行程由兩人輪流安排。
　　他們共享了諸多不同的秘密基地：藏在老公寓二樓的歐式咖啡廳，深巷裡的二手書店，歌單品味獨特的餐酒館等等。鄭號錫印象最深的是金南俊介紹的一個露天停車場電影院，由他開車而金南俊指路，那天晚上播放的是上世紀末的經典法國愛情電影，他們一起坐在汽車的前座，一邊欣賞電影一邊輕鬆地閒談。
　　「我高中有段時間，我爸會開車帶我們全家來這兒過週末夜。」金南俊柔聲道：「那是我每個星期最期待的時間。」
　　螢幕上男女主角之間的曖昧終於發酵，於溫柔的夕陽餘暉裡親吻了彼此，而在那輕柔悠揚的音樂裡，鄭號錫差點兒就要說出口：每個星期五與金南俊的聚會，也是他每個星期最期待的一部分。
　　部門內的同事似乎也習慣了每逢星期五鄭號錫穿著的小小變化。「所以什麼時候我才可以見到號錫哥的對象啊？」田柾國在某個星期五的午後路過了正在和金南俊傳訊息的鄭號錫：「都快要兩個月了。」
　　已經習慣了自家後輩的探問的鄭號錫手上沒停地繼續打著字：「本來就沒有打算帶來見你好嗎。」
　　「哥已經不否認在談戀愛了啊？公司裡的Omega都要哭了。」
　　否認有什麼用啊，這部門八卦成這樣。鄭號錫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手機對面的金南俊恰好又傳了一張Moony的照片，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金南俊：我媽說她暫時懶得把Moony接回去
　　金南俊：好過份T_T
　　鄭號錫：咦？所以Moony會繼續住在你家嗎？
　　金南俊：對啊，大概會再留一個月
　　金南俊：不過多養一陣子也好，要是送回去我會寂寞的吧
　　金南俊：自己一個人住滿孤單的，難得有Moony陪我
　　鄭號錫：南俊很喜歡Moony呢kkk
　　金南俊：嗯，很喜歡哦

　　「啊。」田柾國像抓到了現行犯一般地喊道，嘴角揚起調侃的弧度：「號錫哥又露出那個表情了。真是的，光看表情就知道哥在和誰傳訊息耶。」
　　「什麼表情？」
　　「呃……『我現在很幸福，請大家不要來打擾我』的表情？」
　　「還真是謝了。」鄭號錫乾脆地將旋轉椅轉回螢幕前。
　　這時候電腦螢幕上又跳出一則通知，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那是一封寄到私人信箱的E-mail，鄭號錫看著不認識的信箱地址，困惑地點擊兩下打開來。
　　但在他來得及閱讀之前，金南俊的訊息先跳了出來。

　　金南俊：號錫，你收到信了嗎？
　　金南俊：班長要辦高中同學會
　　金南俊：你會去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