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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agocytosis

黑貓將愛車停在公寓前長著雜草的石灰矮牆旁,哈雷117改裝後的低沉引擎聲在夕陽裡戛然而止。
他提著塑膠袋踏上嘎吱作響的外梯,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感受到與今晨自己鎖上時微妙的角度差異,讓他不動聲色地提高警覺。剛提起的那點警戒在推開房門看見映著暮色晚霞的銀白長捲髮後迅速消散。

將腿上的皮靴踢掉,狹窄玄關裡黑色機車靴胡亂倒在整齊擺好、小了幾個尺碼的綁帶瑪莉珍鞋旁。
黑貓把手上的冷凍咖哩滑蛋炸豬排飯隨手放到流理台上,長腿一邁無聲跨過榻榻米上細小的拉門滑軌,從背對著他低頭專注擺弄什麼的女孩頭上探出身子。

被突然罩下的影子降低視野清晰度,亭愣了一秒後下意識抬起頭,對上房間主人由上而下的視線時眼裡一絲茫然散去,笑著說:「歡迎回來。」

沒有對這句陌生的招呼做出回應,也沒有開口吐槽眼下主客錯置的情境,黑貓對著亭手上的金屬器具挑了挑眉:「哪來的?」

「網購。」

亭舉起外型素雅的小型紋身機介紹。

「看評價功能很不錯……應該。」

盤腿在一旁坐下,黑貓哼了聲,模糊記起前幾天睡意正濃時似乎有答應要讓眼前的人負責給背上掛彩的黑龍補色。他當時以為對方只是心血來潮隨口一說,現在看來是真打算自己動手,木頭矮桌上甚至擺了不知道怎麼弄來的醫用麻醉劑和消毒液。

「妳行?」
「說明書和操作影片我都有好好看完!」

亭雙手捧著紋身機一臉期待地看向黑貓,窗外澄黃過渡到薄紫,黑貓拉著下擺乾脆地脫下上衣,趴到事先鋪好的被褥上:「別上麻藥,影響上色。」

殘陽隱沒在夜色裡,修長的身軀超出了床墊範圍,傷痕交錯的紅褐表膚下可見飽滿的肌理,目光炯炯的黑龍在昏暗的房內靜靜伏在寬闊背上。
亭打開日光燈,仔細洗了手後回到房內戴上手套,拿起棉片開始進行三消。原先在確認補色範圍的目光不自覺被新添的傷痕吸引,指尖隔著矽膠沿斜長的疤痕描繪,淺藍雙眸低垂陷入思緒。

「7公分,切割傷,邊緣不整,無縫合痕跡,可能凶器是……」
「喂。」
「嗯?」

黑貓枕著手臂回頭,赭瞳銳利地鎖住亭,強迫拉回她發散的細語。

「……癢。要弄就快。」
「啊、好的!」

最後確認了器械運作正常,亭小聲說了句要開始了便將機器對準缺損的龍麟按下啟動。
帶著染料的尖針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頻率反覆刺入肌膚,亭感覺手下的肌肉有一瞬反射的繃緊,金屬破開光滑表皮和皮下層,深入抵達真皮,釋放染劑再被細胞吞噬,幾近永久地留下痕跡。

亭低頭專注地看著。

侵入、吞噬、死亡、殘留。

她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灰藍眼眸異常明亮,像是在見證一場盛典,也像是在進行一次希望渺茫的私人祈禱。

時間被刻入肌理,滲出了血。
最終,亭長呼出一口氣,彷彿經歷了漫長的跋涉。黑龍尋齊片麟,高亢歸於寂靜。

「好了,你先別動,我拿保鮮膜。」

聽見亭細小的腳步聲遠去,黑貓半掀起眼皮,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拆開全新的保鮮膜外盒,亭想起什麼叮囑道:「這幾天要避免喝酒。」

身後沒有傳來應聲,她回頭一看,裸著上身的黑貓趴在原地睡著了,還帶血痂的黑龍隨平緩的呼吸起伏。

流理台上半解凍的微波食品被放回冷凍庫裡,亭背靠著冰箱門緩緩蹲下,瞇起眼試圖緩解近乎炫目的暈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