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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診療中(3)


  徐鷙革看到放在我旁邊的英文版海底基地指南,問道。

  「您讀完海底基地指南了嗎?」

  英文版的海底基地指南約有300頁,我連其中的40頁都沒讀完。我朝徐鷙革輕輕搖了搖頭。我可以讀英文,但問題是海底基地相關用語中有很多日常生活中沒必要的單字。其中也有說明了什麼但卻無法理解的部分。螺絲或牆的厚度重要嗎?而且,像我這樣整天盯著螢幕的人類注意力還不到8秒。

  「您讀的好像是英文版,也有韓文翻譯版。您需要嗎?」

  「要!非常需要!」

  我激動地大叫,徐鷙革稍微吃驚了一下,笑道。

  「我把我房間的那本帶來。不過我的是幾年前的版本,可能跟最新版有點不同,您需要對照著看一下。」

  「好的,謝謝您。因為看的是英文版,所以沒什麼進度呢。原來另外有韓文版嗎?」

  「對⋯⋯我一開始也是拿到英文版的指南,所以連看都不看就亂丟。我們組長看到組員們擺爛的德性後,不知是太生氣還是怎樣,在一個月內做出了韓文版。然後說一週後沒有倒背如流就會被他趕出去,所以慌慌張張地看完了。我用螢光筆塗了幾個顏色,除此之外,狀態應該還不錯。治療結束後,我把它找來給您。」

  「您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的翻譯機無法翻譯紙類文件。」

  徐鷙革看到像耳環一樣掛在耳朵上的我的舊翻譯機後,眨了眨眼睛。因為太老式了我感到有點羞恥,但有總比沒有好。我趕緊補了一句。

  「翻譯機太貴了。」

  「是啊。」

  「下次來的時候我會把書讀完的。相對的,下次徐鷙革先生來的時候也要使用牙線,怎麼樣?」

  我詳細地教徐鷙革使用牙線的方法,告訴他儘量不要吃甜食,然後把牙線交到他手裡。幾分鐘後,徐鷙革把寫有「海底基地指南韓文版」幾個大字的書遞給我就走了。我看到用韓文寫的太開心了,抱著書抱了老半天。



  牙科雖然不是人滿為患,但也不是很悠閒。首先,儘管有對第一次在海底基地開業的牙科感興趣的人好奇所以預約的情況,但是佔大多數的是由於輪班工作時間對不上所以不能預約,或者從看過牙科的人聽到感想後想慢慢預約的人。

  我偶爾可以透過患者聽到各國的醫療文化有多糟糕,開採6組的威廉.艾瑞克森就發表了熱情的辯論,對美國的醫療服務進行了指責。因為蛀牙來到這裡的他露出了全部牙齒,提出了強人所難的要求,希望今天內將牙齒全部換成金牙。當被問到從今天開始是否要絕食時,他的氣勢稍微減弱,我先從蛀牙部分開始補,然後洗牙。

  從未洗過牙的他在洗牙過程中一直握緊又放鬆拳頭,快把抱在懷裡的可憐橘色鯨魚彩霞捏爆了。然後像在烤超過180公分的魷魚一樣扭動,在開始下排牙齒之前突然說要去洗手間,出去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我發了一則訊息給他,內容寫診療還沒結束,但是沒有回覆。在皺巴巴得像重症患者的彩霞即將恢復彈性時,才收到回覆,內容是下週左右再來。看到他寫地獄門口前面肯定有牙科鑽頭的訊息,我只能笑笑。我發訊息跟他說「我要給你牙線,你來拿走吧」,但沒有得到回覆。

  來自俄羅斯的Da組組長弗拉迪米爾.謝爾蓋耶維奇.伊萬諾夫乾脆就帶著酒來了。打招呼說歡迎光臨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以為鐵壺裡裝的是水,但聞味道發現是伏特加後嚇了一跳。

  當我向對方伸出手時,一個超過190cm幾乎和門一樣高的金髮男子溫順地遞給我酒瓶。當我關上散發出酒味的水壺蓋時,看到他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這才知道這個男人把水壺給我是讓喝的意思。我搖了搖頭。指示他用洗漱臺上的一次性牙刷和牙膏刷牙,然後戴上手套,沒想到男人沒說什麼,刷牙漱口後便躺在診療椅上。

  他的口腔狀態有些不尋常,準確地說,有六顆門牙都是植牙。才30歲中旬就已經有6顆植牙了,當我提問到這個問題時,他揚著金髮的眉毛說道。

  「你應該不太想知道吧,醫生。」

  我的翻譯機是不是太舊了?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讓俄語變得如此殺氣騰騰。我就當作聽到那句話的回答了,我看著右下角受到太大力而裂開的臼齒問道。

  「不痛嗎?」

  「人生就是痛苦。」

  我本想給他帶來更大的痛苦,但這位是把酒帶進禁止喝酒的地方的人,便打消了測試他耐心的念頭。當我說「會痛就舉手」時,美國人把雙手都舉了起來,但伊萬就像「人生就是痛苦」這句話一樣忍住了。被強制抱在懷裡的彩霞比之前來過的患者更穩定地抱著。

  就像稱讚好好接受牙科治療的小朋友患者一樣,我習慣性地稱讚對方忍耐得很棒,突然意識到我稱讚的對象是像喝水一樣喝著伏特加的俄羅斯男人,於是沉默地進行診療。在安靜的診療室裡,只有我的腳和手在努力活動。

  「您下週得再來一趟。到那時為止不要吃硬的東西。不要用右邊嚼。請好好刷牙。請不要喝酒。」

  弗拉迪米爾把我放在桌子上的水壺收進懷裡,不知道他能不能聽進去我的話。我幾乎習慣性地給要走出去的他丟了一根牙線。在空中接住的男人皺着眉頭出去了。

  自從發現一個裝滿牙線的箱子以來,我的目標是讓海底基地全員都用牙線刷牙。反正是月薪制的。我開始了「沒有患者不是很好嗎」的企圖,但這個開始並不成熟。從這兩天來牙科的人類牙齒狀態來看,雖然有人會用牙線,但用的人似乎並不多。

  要有希望。來看牙科的人還不到10人。沒有必要從現在開始就感到挫折吧?我期待著這一新的興趣在憂鬱的海底基地傳播開來。不然的話,患者之間會出現牙科醫生威脅說牙齒不像鯊魚那樣疊出三排的牙齒,所以要努力用牙線的怪談。

  無論怎麼努力刷牙、怎麼仔細用牙線、少吃甜食、用漱口水漱口,對於直接的外力衝擊都沒有答案。我花了三天時間給五名非常不尋常的男性看診,要麼門牙斷了,要麼臼齒裂開,要麼下巴被狠狠地揍了一下,以至於牙齒都鬆動了。

  也有人把不是補牙材料的東西夾進牙齒裡。他們都是開採組和工程師組的男人。當被問到「到底在哪裡做了什麼才變成這樣」時,出現了很多奇怪的辯解。走著走著摔倒了,前面有台階、從床上掉下來、不知道,某天睡醒起來就這樣了等等,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遑論左看右看都是拳頭相向的結果。而且看到來醫院的人的樣子,才知道造成這樣的對象個子很高,是右撇子還有就是他動的拳頭。得意洋洋地炫耀著各種東西,也沒有進來,所有人都充滿了憤怒,接受我治療的人都是經歷過一兩次慘敗滋味的人。

  我從長期擱置的舊傷和外力衝擊傷口開始治療後,最近發生的暴力行為來到了診療室。昨天的失敗者先不說他鬆動的兩顆牙齒,下面的牙齒已經碎了。我察看破裂的臼齒,嘆了口氣。

  「看來那傢伙的手很狠啊。」

  海底基地也不允許暴力。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這樣揮著拳頭。對於我的提問,工程師Ah組的泰勒興奮地講了起來。那個瘋子先動了拳頭。啊,當然是我揍得更多。等著瞧。我要讓他像沒牙的水母一樣,叫他一輩子只能喝湯!

  我安撫著呼哧呼哧喘著氣的2m大漢,在腦中幻想如何把破裂的臼齒像俄羅斯方塊一樣黏起來,因為無解而考慮要不要拔掉時,傳來了熟悉的辱罵聲。申海諒這臭小子!

  「這是工程師Ga組組長幹的嗎?」

  接著,泰勒不知道是覺得委屈還是因為有人想聽自己的故事,於是他飆出我所知道的一切髒話,開始詛咒對方。我聽說工程師Ah組是加拿大人,在我印象中加拿大人都處於和平的氛圍,第一次看到加拿大人除了曲棍球以外如此熱情地祈求對方的不幸。

  聽他說才知道,即使是再小的事,工程師Ga組也決不退讓,而且沒有妥協的餘地,組長申海諒的出面助長了糾紛。因為說話的對象是被痛揍的一方,所以大概聽清了一半,現在他正愉快地辱罵Ga組全體組員。

  多虧了他,我幾乎背下了工程師Ga組除徐鷙革之外沒見過的7人的名字。看來您辛苦了。應該很痛吧,到現在為止忍耐得很棒。所有為人們提供某種服務的人都會成為服務業的一員。面對顧客,我毫無靈魂地說了三四句阿諛奉承的話,然後說因為還有下個預約,所以治療要趕快開始了,打斷了他的話。

  診療室充滿了不成語句的聲音。經過漫長又短暫的治療,泰勒發怵地從醫療床上起來。雖然挽救了臼齒,但被泰勒抱在懷裡的彩霞整個臉都扭曲了。

  「請漱口。離開就行了。下週見。」

  「我不會再來了!」

  我一邊拍著哭喪著臉的泰勒的手稱讚他有好好忍耐,一邊給他塞牙線。不知道是否因為海底基地的人把設備修理和開採視為首要之務,所以儘管臉相當兇惡,而且塊頭也比較大,但意外的是,只要把牙線交到他們手裡就不會丟掉,而是乖乖地拿走。大概是因為診療後整個魂都飛了,從這裡逃跑的時候,好像無意中會拿著遞過去的東西。

  僅僅預約牙科就會讓人喪失勇氣。我儘可能地鼓勵和稱讚那些來看牙醫的人。光是能不逃避自己的病情來牙科就已經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