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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漾注意



他要做夢了。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他今天不太想做夢。禇冥漾緊閉著眼,眼簾裡隱約有光掠過,晦暗不明的撲閃著,星星點點慢慢連成一片,蠶食著畫面。他懶得動彈,放任眼前凝聚起混濁的光,然後於趨於平靜時被猛地炸開的血紅嚇得一個激靈––

靠,他們有這技術怎麼不去原世界給恐怖片配特效!禇冥漾險些控制不住,當場罵街。

所以說他不想做夢啊。白天累死累活宰黑術師,晚上還要被他們殘留的力量影響,連睡覺都不放過他!妖師叫苦連天。是的,裂川王死透了,可他從前掐出來的黑術師沒死透,隔三岔五便跑幾個出來,不是嚷嚷把他身邊人全殺了,就是瞄準他腦袋準備來一套專業洗腦,害他總懷疑自己犯了和面對安地爾時一樣的錯,只好更誠心希望他們趕快死絕……起碼別再擾他清夢。

指甲蓋大小的力量都能纏進你夢境,你是真的菜啊菜雞。不知何時睡醒的魔龍涼涼一句砸過來,禇冥漾也不惱,誠懇回應:你不菜,那你讓我變成白色種族吧,我以後就不用為先天種族力量和破術師的力量引起共鳴而煩惱了。

……

小妖師滿意點頭,遮掩他所有視線的赤紅同時剝落,準備向他呈現今夜被污染的夢境。

來了。



四周的光線並不刺眼,他隱約能感覺風與水汽撫過臉頰,他猜可能會夢見學院被白巧克力漿淹沒,畢竟前天的白色情人節活動太過驚慄了。也可能夢見人魚聖地––他早幾天去過那邊抓色馬,久違地欣賞一場人魚血戰獨角獸,戲劇效果拉滿。

反正也就那麼幾個地方。

禇冥漾睜眼,然後感覺臉被抽得啪啪響,被眼前廢墟,小湖,毀損女神像抽的。

伏水神殿,伏水神殿。他大概沉默了好一陣,一時不知道該佩服對面那一丟丟力量太過靈性,還是該感慨這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場景。畢竟禇冥漾從不否定,伏水神殿是個惡夢。他想起那顆被他藏好的剔透紅珠,起碼,在對方回來前,這都將會變成一個無解的惡夢。

妖師深呼吸好幾下,卻遲遲不敢回頭。他當然知道背後是什麼畫面,發生時他在場,回放的片段在他幻武手裡,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須知知道不等於準備再看。

像最初那時候,連回憶那個人活蹦亂跳的樣子都不敢,就算現在他敢想了,誰又願意再來一遍最後一天的時刻?還是VR體感版本!禇冥漾想到一半,發現四捨五入還能算重柳入他夢,別說,還挺興奮的。下一刻他就被自己氣得想拿米納斯出來對著腦門來一槍冷靜下。

冥玥天天想抓他去做精神訓練是對的。禇冥漾面無表情,總算敢回頭,清澈的聲音卻傳入耳朵:「你在想什麼?」

他猛地扭頭,幅度之大連米納斯都擔心他頸椎受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時族青年坐起來,那雙藍眼睛看著他,透澈而帶些他見過的迷惑。好看的臉上不見任何圖騰,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而靠著斷垣的上半身沒有任何傷口。深刻見骨的刀傷和那貫穿心臟的大洞彷彿是禇冥漾記憶裡的一個錯誤。

這……

厲害啊,剩下的力量還能構成這個程度的幻覺。魔龍吹一聲口哨,嘴裡深情哼唱不知哪聽來的歌:夢太好別相––

一句未唱畢,禇冥漾抬手單方面隔絕了與魔龍的交流,腦海頓時一片清淨。

他走近面前和記憶如出一轍又截然不同的青年,半晌擠出一句:「我在想,我該怎麼辦。」



細微的光從上方破洞投射而下,不遠處的水池偶爾傳來魚躍濺起的水聲。

禇冥漾坐在重柳旁邊。只要他微偏過頭,就能看見那雙他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回憶的藍眼睛,他率先拋出問題:「……你身體還好嗎?」

青年瞥了他一眼,應該在想這是什麼明知故問的問題,「我借用你的力量,與守護此地的幻獸連結,伏水留下的古老力量足以修復所有傷害。」重柳忽然一頓,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眼裡帶笑:「你的治療,有用。」

妖師訥訥應聲,餘光偷看身體散著微光的時族青年。

很好看,各個意義上而言。他一直沒什麼機會能好好觀察,畢竟重柳過去八成時間拿布裹臉,剩下兩成時間不是逃亡就是在逃亡路上,能安靜聊上兩句都是難事。禇冥漾不是沒有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僅僅兩人坐在一起,沒有任何外界的干擾,連米納斯他們都不在。

可所有想像也不如此刻真實。他很難形容現在的想法,如果那天他能破壞掉重柳心臟上的詛咒,把人救回來,也許他能坐在重柳旁邊等對方恢復,就像現在。但把現在稱作真實本來就是很不合邏輯的事,也未免太自欺欺人,所以禇冥漾決定一睡醒就找姐姐多來幾場強化精神和意志的訓練,只是現在––

「下面是伏水正殿,存放生命之石和伏水族人使用治療法術的記載,」重柳青年向他訴說他早知道的情報,而藍眼睛焦點在他身上,有些虛弱卻仍清澈的聲音問他:「去看嗎?」

「好啊。」



重柳青年牽著妖師的手,一步一步走進伏水神殿的深處。

禇冥漾難得有些緊張,轉念一想這又不是第一次抓住重柳的手。沒走兩步又覺得這太出戲了,就算重柳傷得走不動路這人也不可能主動讓他去攙扶……

但穿幫的地方也不止這問題,看,他們下正殿的路和他真實經歷過的一模一樣,連兩旁的燈都還原了––那可是鬼王點的啊。

這是直接從他記憶裡提取的吧。禇冥漾隨心散發,視線不曾從面前青年身上移開。重柳身上的微光不足以映亮路上,卻足以使他想起他們也曾像這樣走進通向妖靈界的通道。那時候四個人一起,現在學長平安無事並一路向超級火星人發展,夏碎學長也逐漸適應被千冬歲捂在宿舍貼心照顧的日子,連他都考上白袍滿世界趴趴走給人找方法了。

只有重柳沒有回來,靈魂被囚在一顆小小玻璃珠裡,對世事變遷一無所知。

真是越想越氣。禇冥漾在昏暗的走道裡看時族青年,他心知肚明,卻忍不住收緊相握的手,把步伐再放慢些。

這VR體感真棒。



兩人還是在守護幻獸的水池邊上停下。

廢話,那麼一點路還能走一輩子嗎,那他可能先得餓死在這夢裡了。禇冥漾在內心把自己吐槽一遍,他沒有探知到這裡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從水面看去,那幻獸一動不動,彷如佈景板……不,這就是佈景板吧,這個部分也太隨意了––

一路安靜無聲的時族青年忽然鬆開他的手,緩步走到那顆破裂的半球體下,仰頭細看。

妖師無暇感慨眼前畫面有多好看,重柳側過頭望他,「你想重啟伏水的生命之石嗎?」聲音越發輕柔:「你能做到,只要用妖師的能力,都能做到。」

反正都是演,怎麼不多演一會呢。

他喉頭一緊,好些話梗在裡頭,出口的卻只有一句:「……我知道。」他扯扯嘴角,「要是他本人來說,我肯定就試了。」話音未落,妖師的右手有水霧迅速凝聚,凝成柄泛藍色光芒的來福槍,槍響。

「妖、師的,力量。」青年沒有倒地,把頭扭了一百八十度來看他,嘴裡想說什麼,妖師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去捂住青年的臉,「別用他的臉做奇怪的表情啊。」青年的身體猛地抽搐,他低頭看去,重柳身上全是傷口,全是他曾費盡心思想治好的傷口。

妖師低喝:「出來!」重柳青年的身影驟然消失,握在手中的只有一縷黑色的煙霧,連實體都凝不出來,來個原世界普通人類都能一手掐碎。

四周場景開始坍塌,禇冥漾看著掌心一片污黑,忽然像洩氣的氣球。

他到底在幹嘛,真是活該被冥玥罵。



從夢中醒來時,不過凌晨三點。

禇冥漾慢慢坐起來,看月光透窗打落床上,無意識地摩挲那顆貼身藏好的紅珠子。魔龍在腦子裡哼哼唧唧:出息啊菜雞,後面有一點點黑色種族的氣勢吧,就是前面跟個白痴一樣。

他用仍然昏沉的腦子消化這話,半晌才發現魔龍這不是側面罵他性格長歪嗎。禇冥漾低頭,紅色珠子被月亮打磨得泛起柔光,「你看,連希克斯都這樣說我。你再不回來,我真長歪了你不得氣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