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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待鐵驌求衣和風逍遙兩人來到猇族部落,天色已全暗下來。那猇族軍隊駐紮於荒漠一山崖之畔,如今天色已暗,他們便生了熊熊營火,鐵驌求衣和風逍遙藏身在不遠處一灌木之後觀察。按說,他兩人既然一個生魂一個神靈,尋常凡人也看不見他們,然而或有幾個有靈感之人,為了避免平添生事,鐵驌求衣還是留上了心。
  鐵驌求衣粗粗估算,猇族如今約有三十多個營帳,少說也有三百人。那邊風逍遙看營火邊不少人穿冑戴甲,營裡叮叮噹噹時不時傳來兵甲相碰之聲,低聲對鐵驌求衣道:「哇,老大仔,這可了不得。看他們這陣仗,恐怕這幾日便要發兵了吧?」
  鐵驌求衣皺眉還沒說話,那邊營裡忽然有些騷動,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營中眾兵全都聚集在營火之畔,面對主帥大營。他們行隊整齊,神色肅殺,各個皆是精兵。鐵驌求衣眉頭皺得更深,旁邊風逍遙扭頭不經意地看到了,內心不合時宜地生出一股衝動,想要伸指戳一戳那皺得緊的眉頭。
  風逍遙按下那股古怪心思,回頭重新望向猇族。只見大營營帳一掀,走出一名持槍男子,他頭戴羊角華冠,身穿紫黑戰袍,眉目間有股凌厲,但看他容貌,還相當年輕。鐵驌求衣道:「那便是猇族族長孟犩。」
  遙遙遠處孟犩在眾軍面前站定,環顧四周,隨即朗聲道:「各位猇族的戰士們!我猇族向來信奉強者,最不屑於反覆無常之輩。墨家鐵軍廟,長年以來被孤鳴王朝奉為戰神,但諸位請看!半年前中原來犯,邊城差點失守;而王權之爭,鐵軍廟原先支持北競王,北競王敗後卻又立刻轉為尊奉今上。如此反覆無常、又無實力,我猇族如何能信服!」
  一席話說完,眾軍齊聲大喝,聲勢奪人。風逍遙在一邊以手肘輕輕撞了撞鐵驌求衣腰間,悄聲道:「說你壞話呢!」
  鐵驌求衣「嗯」了一聲,沒理會風逍遙,只聽孟犩續道:「鐵軍廟軍長自詡護國之神,藉著名聲從我苗疆得到不少愚痴信徒和好處,實際上他野心勃勃,企圖染指苗將王權。即便神靈不祐,我等也要逆天弒神,殺了鐵驌求衣!」
  他話一落,眾軍附和之聲竟比方才更盛。孟犩揚起下顎環顧眾軍,似是十分滿意,他待眾軍喊聲漸歇,又道:「明日太陽初生、遍照明月崖時,便是我猇族出征之刻!願祖靈庇佑,我猇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眾軍高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其聲響徹一天一地,孟犩朝眾軍點點頭,轉回大營裡去,那猇族諸軍,也就依序散了。
  風逍遙愁眉苦臉地轉頭看向鐵驌求衣,道:「老大仔,你是做人多失敗啊?這些人如此恨你。」
  鐵驌求衣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抬眼看了看天,而後道:「約莫再五個時辰,他們便要發兵出征。風逍遙,若要阻止他們,你會怎麼做?」
  風逍遙沉思片刻,道:「溫和一點的作法,便是遊說孟犩;強硬一點的,便是出手殺他。」
  鐵驌求衣:「大軍出兵在即,你要如何說服孟犩不出兵?況且就像你方才說的,他們恨我入骨,於情於理,要他們罷兵,幾不可能。」
  風逍遙苦著臉:「難道真要殺了孟犩?」
  鐵驌求衣並不回答,只問道:「若真殺了孟犩,你認為猇族人明日發現族長被殺,會作何反應?」
  風逍遙道:「必定是氣憤難當。恐怕……恐怕眾軍激憤之餘,便另立主將,依然發兵而來。」他歪頭一想,又道:「那麼就再殺了那名主將。」話說完,他便心知不妥,主將殺了又立、立了又殺,如此反覆,豈不可笑?又徒增猇族之恨,實在不是治本方法。
  於是他開口問道:「老大仔,不然依你說,該怎麼做?」
  鐵驌求衣淡淡道:「你我二人,合力殺了猇族這三百精兵。」
  風逍遙愣了一愣,道:「老大仔,你不是認真的吧?」
  鐵驌求衣睨了他一眼,道:「戰事在即,豈可兒戲?」
  風逍遙睜大眼望著鐵驌求衣臉色既沉而冷,完全沒有半點說笑的意思。風逍遙怔了半天,才道:「先不說能不能做到,這三百條人命,也不是兒戲。」
  鐵驌求衣道:「若讓他們殺上萬里邊城,你以為結果會如何?」
  風逍遙道:「按鐵軍衛兵力,我們應有八成勝率。」
  「贏了之後呢?苗疆從此就能平安無事了嗎?」
  風逍遙細思半晌,卻是心頭一驚,道:「鐵軍衛雖然能勝,必也會受到打擊,若中原得知消息,或許又會來犯。況且……如今苗疆國內多有反對鐵軍廟之聲,猇族此戰不論勝敗,恐怕都將引起其他部族群起效之。」
  苗疆先前經歷王族內戰,元氣大傷,好不容易戰事平定、正是休養之時。倘若此時又爆發內戰,根本是虧空國力,讓整個國家更加搖搖欲墜。
  鐵驌求衣看風逍遙臉色,知他已經想通了這一層,便道:「以最少的損失,得到最大的利益,戰爭講求速戰速決,一向如此。」
  風逍遙問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鐵驌求衣道:「你有其他辦法?」
  風逍遙想了想,緩緩說道:「如果,假以天神神諭,讓他們知難而退呢?」他看了鐵驌求衣一眼,忽然苦笑:「唉,這裡就有尊大神,也不用假借。」
  鐵驌求衣問道:「你要怎麼做?」
  風逍遙道:「你看我的。」兩人說話之間,猇族那邊已經靜了下來。中央營火依然熊熊燃燒,只留下幾名士卒夜巡。
  風逍遙四下張望一眼,掠過身便直奔向了懸崖邊。今日夜空烏雲濃厚,幾乎遮掩了星子明月,風逍遙努力看了片刻,終於藉由一點稀薄星月微光,看清懸崖模樣。
  於是他伸手向後,握住捕風刀柄,深吸一口氣,飛身躍上懸崖之巔,在他直直就要落下之時,手裡捕風一出,以懸崖為紙、捕風為筆,在壁崖上轟然刻下了幾個大字。他手裡短刀大開大闔地鈎劃,刀鋒在崖壁上縱橫,鏗鏘之聲如兵甲相撞,碎石崩落更是不絕於耳。
  片刻之後,他終於刻下最後一筆,於是翻身落地,面前山石崩落之聲未絕,身後遠處猇族軍營吵吵嚷嚷有驚擾之聲。風逍遙滿意地哼哼兩聲,還刀入鞘,旋身又迅速地回到鐵驌求衣身邊。
  鐵驌求衣看著風逍遙有些洋洋得意的神情,問道:「你刻了什麼?」
  風逍遙一笑:「明日一早你就知道了。咱們先睡覺。」
  鐵驌求衣見他笑得十分燦爛,臉上擦出了一點泥灰,心中陡然一動,便想伸手擦拭。可他到底克制住了,回頭看了一眼吵鬧不休的猇族,道:「也罷。只是明日若猇族還要發兵,那麼也由不得你了。」
  風逍遙點點頭表示明白,便和鐵驌求衣兩個人在灌木叢邊躺下來小憩。猇族那邊似乎想弄清方才巨響事出何因,無奈夜深昏暗,什麼也看不清,他們喧擾不久,便也暫且安歇了。
  一時間,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只偶然吹來幾陣冷風,振得身邊灌木沙沙作響。風逍遙迷迷糊糊間似乎睡了片刻,忽然不知為何醒過來,他眨眨眼看天,此時烏雲略薄,天上便降下一點稀薄月光,光芒寒涼至極,風逍遙凝望一會兒,側過身來看向旁邊的鐵驌求衣。
  只見鐵驌求衣閉著眼,一呼一吸極是沉穩,即便睡著了,眉頭仍舊是皺著。風逍遙撐起身,伸出手來,輕輕戳了戳鐵驌求衣眉心,悄聲道:「都睡著了,還有什麼煩惱啊?」
  然後他一手托腮,默默地看著身邊沉睡的人。從前鐵驌求衣在身邊總是令他心安,可如今心安之外,又以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攪擾原來平靜無波的情緒。
  他還不清楚何為情愛,只知道終有一天,他必定會離開,而自己絕對無法瀟灑地別離。於是風逍遙便貪戀起如今的時時刻刻,在他還能記得對方、並還能留於左右之時——掙得一時便是一時,並拿那一時片刻當作永恆。
  直到有一天,他重入輪迴,終於忘記此時此刻的貪戀。
  風逍遙無聲嘆口氣,往鐵驌求衣靠了靠,張口細聲來來回回念著「老大仔」、「鐵驌求衣」兩個詞,一手把玩著對方垂落的髮辮。
  忽然,風逍遙眼一瞥,不經意看到鐵驌求衣衣衫領口隱隱露出的鎖骨,腦子「格登」一頓,許多的惘然忽然消失。他鬼使神差似地伸手,食指輕輕碰上那一片肌膚,隨即向下一劃。那領口登時鬆了開來,隨著他手指向下劃去,鐵驌求衣結實的胸膛便一點一點露出。
  風逍遙睜大眼,看見了鐵驌求衣厚實的胸膛,以及上頭幾道有些怵目驚心的傷疤。他愣了愣,不禁湊了過去,指尖緩緩拂過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痕。大約都是陳年舊傷,只留下凹凸不平的傷疤,可推想當初傷勢之重,那也是十足驚心。風逍遙心頭微微一揪,抿抿嘴,然後手指又順著敞開的衣衫繼續向下劃去。
  這回他一面向下劃,一面輕輕戳著,驚奇地發覺鐵驌求衣身上沒一點贅肉,一戳下去都是結實得很。這下他童心大起,食指並拇指在對方身上戳點揉捏,最後劃過了上腹,劃開了腰帶,經過小腹正又要下劃去──
  陡然一隻手用力抓住風逍遙的手腕,力道之大令風逍遙微微吃痛,他驚訝地一扭頭,看見鐵驌求衣微微抬頭、目露精光看著他。風逍遙愣了一愣,這才看見鐵驌求衣渾身被他弄得衣衫不整,自己手指已幾乎過了小腹還要往下探。
  然後他才注意到鐵驌求衣一身起伏分明的肌肉,手指所觸及的肌膚無不滾燙。
  風逍遙再沒心沒肺,也不是不知羞臊,臉上一下子「騰」地漲紅,撤了手一咕嚕躺下來,小聲道:「沒事沒事,繼續睡覺。」
  可他才剛躺下,鐵驌求衣非但沒放開他,反而一翻身壓了上來,兩條身子微微相貼,風逍遙便覺鐵驌求衣渾身燙得嚇人。風逍遙瞪大了眼,看見鐵驌求衣的臉近在眼前,睫毛清晰地能一根一根數出,急促的呼吸熱氣噴了他一臉,眼底深處有著幾欲噴薄而出的狂熱。
  完了,這下玩過頭了。風逍遙繃著臉色一動也不敢動,心裡彷彿有萬馬奔騰,腦子炸鍋似地想──我這不是做死嗎?老大仔這回真火了,他會拿我怎麼樣?該不會想做那檔子事吧?不對不對!這都是男的能怎麼辦、別當我沒經驗就不知道男女之事都是怎麼做的!
  然而鐵驌求衣只是默默看著他片刻,隨即微微垂下眼,再睜眼看他時,眼神已冷靜下來。他低低說了聲:「胡鬧。」而後翻過身,背著風逍遙重新躺了下來。
  風逍遙無聲鬆口氣,可方才那聲胡鬧,卻是極為沙啞、帶著幾分壓抑。風逍遙心頭像是被刮搔了一下,微微發癢起來。他嚥下一口唾沫,到底不敢再鬧,悄悄瞄了瞄鐵驌求衣,而後趕忙閉上眼,慌慌張張地睡下了。
  他不知道,那邊鐵驌求衣幾乎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