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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在那之後

鬼怪站在穿衣鏡,熟練地替自己打上領帶。黑西裝、白襯衫、黑領帶,過去的這幾百年間,鬼怪幾乎已經很少這樣慎重其事。但就這一兩日,遇到極重要的生死之事,他得打起精神來。

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某位老牌女星過世的消息。不過,因為這位老牌女星二十年前宣告退隱後,就再也沒也出現在大眾眼前,因此電視台多是播出她從前的舊作。鬼怪走下樓,正好看見這位女星二十幾年前在古裝劇中的演出。

『若是兄長的決定,做為妹妹的我也只能支持。』

劇中的她,雖然悲傷,卻也無比堅定……就像一千年前,他們擦身而過時那般。演出這部戲的她,想必也是百感交集吧?……拿捏著時間,鬼怪並沒有在電視前停留太久。他把電視關了,走到大門前,開門、然後走出門,反手把門帶上。



推開亡者茶屋的門,鬼怪聽見了熟悉的風鈴聲,茶屋內則空無一人。

--其實沒有想過會這麼順利……畢竟王黎也已經轉世近百年,原來有的人情就算不算數了也不值得驚訝。他都已經做好準備,要威脅利誘現在管理這間茶屋的陰間使者,不過眼前看起來似乎沒有那個必要。

他走進茶屋,環顧四周。真是令人懷念啊……這裡,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王黎還在時,連那套茶具都被擦得閃閃發亮。王黎的後輩問過他,是不是需要準備一壺茶。

他想過了,那兩個人,畢竟是過了一千年才真正談了戀愛。也不過就幾十年的時光,怎麼可能會夠?不用了,他告訴王黎的後輩。畢竟是那兩個人,他要再猜不準,就太沒面子了。



在茶屋繞了一圈(……)上將軍大人總算是願意拉開椅子落座。也就在此時,風鈴聲再度響起。

鬼怪轉過頭,走進門裡的是金善。



說起來,這一世的鬼怪與金善,彼此都沒有去觸碰對方的人生。

雖然天宇集團幾乎是無條件支持她每一部戲的廣告,天宇集團的少爺(不管事那位)不但苦戀她已久,更是她的影迷。但這一世的她,不但不與這位少爺見面,而且幾乎是不出席天宇集團的任何活動。在她剛出道的那幾年,還有人認為她這麼不給面子,遲早失天宇集團的支持。但時日漸久,人們反而開始盛傳這位少爺肯定是個癡情種子……畢竟雖說她從不回應,但一直到她退隱,這位少爺卻也從未放棄。

但也就他們兩個人知道,他們此生是不會相見的。金善要的是切斷過去,鬼怪則無論如何都想補償妹妹。即使已經知道她過得好,有個愛她的人,也還是想要為她做些什麼。

一千年前虧欠金善的,從來就不只是王黎而已。



「真的是好久不見……兄長一向安好嗎?」

「重要的妹妹一百年不理我,能過得好嗎?」

啊……果然還是生氣了。金善多少有些無可奈何--她知道兄長想要補償的心思,但這一世,她沒有說出口的那點任性,卻也還是讓眼前這個幾乎是無所不能的男人留下一個沒能填補的缺口。

「沒辦法啊,只要見了兄長,就會想撒嬌……怎麼能總是想撒嬌呢。」

「撒個嬌有什麼關係?撒嬌不是理所當然要做的事嗎……真是的,最後還得到這裡來等妳。」

鬼怪自然曉得妹妹的心思。雖然有點難過是真的,想念也是真的。但他畢竟是虛心接受命運安排,勇敢堅強的鬼怪。自己的那一點點過不去,自然沒有眼前的妹妹重要。

咳……「我說」,看著金善的臉,鬼怪雖然已經預想得到答案會是什麼,但不親自問這麼一回,他終究放不下心。

「妳過得好嗎?他對妳好嗎?」一千年後的這一世,妳幸福嗎?就算已經看見了,但不自己問一回,怎麼樣都放不下心的。看著顯然是有些緊繃的兄長,金善只是愣了一下,便溫柔地笑開了。



王黎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就幾天吧,王黎便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茶屋。一看見鬼怪,便睜大眼:

「死了嗎?你不是選擇永生了嗎?」

「……」為什麼這個對話感覺好熟悉。「就當我預演第二次吧。還有,你要讓我在這裡等多久啊。」

「不是……你為什麼進得來啊?」

一邊說一邊拉上門。王黎在看向金善時,眼神便瞬間變得溫柔了。

「……」看來答案不重要了。看著王黎毫不遲疑地走到金善身邊落座,然後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上將軍大人突然在此時,感到一陣晚了一千多年才來的惆悵。

真的是嫁了啊,他的妹妹。

「我說你也太慣著她。」雖說是惆悵,但上將軍大人嘴上還是不饒人。「不是說好要辦世紀婚禮嗎?怎麼能慣著她想幹嘛就幹嘛。」

這個不能說--王黎本來想攔住鬼怪,但顯然這個當哥哥的此時已經打定主意,要顯擺當哥哥的威風一把。而金善也只是一笑,雙手抱胸。

「啊--啊。我就曉得,你們是有見面的。」

「既然當妹妹的不把哥哥放在眼裡,為兄當然只好另闢蹊徑。再說,這麼重要的妹妹,為兄怎麼能放著不管呢?」

彷彿不甘示弱,鬼怪也同樣雙手抱胸;但看在王黎眼中,鬼怪的虛張聲勢都將只是徒勞。

「女孩子一輩子就一次的大事,就不能聽為兄的一回?不把妳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妳讓為兄怎麼去見死去的爹娘?」

「永生的兄長是一定見不到的,如果見到爹娘,妹妹我一定會好好說明。」

……看吧。簡直有些不忍卒睹……忍不住扶住額頭,只有在這個時候,王黎才真正會意識到,眼前的這兩人的確是兄妹。

「我說啊……你也不管管她……」被妹妹打擊到的鬼怪,立刻找上自己的前同居人兼好友投訴。可是要管什麼?王黎一臉無辜地看著鬼怪。他畢竟是一個已經結了婚的男人,有時候實在不大好站在摯友這一邊。



這一世,他與他,就只是純粹的至交好友。

--或許比那更複雜一點,他想。相對於金善打定主意不見鬼怪,他其實並不排斥偶爾與鬼怪一起喝杯啤酒什麼的。他們聊的,當然也就是金善。

過得好嗎、心情好嗎?應該沒有發現經紀公司被天宇集團買下來了吧?新劇本的喜歡嗎?就是不見,鬼怪也有太多想要彌補妹妹的瑣碎。他們都知道金善自己拚搏出一片舞台,但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能夠為妳遮風蔽雨。

『你們要結婚了!?』確定要結婚之後,他照例把鬼怪約出來喝酒。原先他看鬼怪是比上一世沉穩些,但他看著鬼怪立刻睜大眼、站起身走來走去,完全無視於其他客人的側目……或許是他的錯覺,那時王黎是這麼想的。如果是他認識的那個鬼怪……

『世紀婚禮。一定要是世紀婚禮才行!找最好的飯店、婚紗……婚紗就從法國找師傅訂做,一定很襯她的氣質。搭Harry Winston的婚戒,對了還有酒,酒也得去法國挑才行……』

聽著鬼怪的數著要為金善安排的細節,王黎其實有些感傷。他知道,這不是鬼怪在展示自己的品味──或許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但更多的是一個虧欠妹妹的哥哥,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妹妹眼前的心意。紅柿也好、花鞋也好、錦緞也好。飯店也好、手工婚紗也好、婚戒也好,意義都是一樣的。



「妳啊。」或許是鬥嘴鬥得夠了,鬼怪看了王黎一眼,有些認真起來。「能夠在一起,黎也很不容易。妳跟他,到了下一世,也要照顧彼此。」

「哥哥也得快些找到新娘……听晫一定也在等著哥哥。」

像是明白神給的時間已經到了,金善點點頭;此時金信轉過頭看著王黎,停頓了一會兒。

「就拜託你了。」

「我會好好照顧她。」鄭而重之地承諾。王黎牽金善的手站起身,金善則看著他,臉上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溫柔。然後,他們再度走過鬼怪身邊,重新打開那扇門。

鬼怪沒有回頭,只是聽著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