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夜色無聲墜入聖所，鏡像空間內連時間都像被吸乾。Stephen 盤坐在浮空的法陣中央，眼睫微顫、氣息尚存，卻像被什麼沉重束縛著——他的指尖輕微抽動、身體滲出冷汗，無論 Wong 怎麼喚都沒有甦醒的跡象。

外圍結界封鎖了精神與靈魂的正常回路。那不是單純的沉睡，是被吸入最深層的折疊維度，Stephen的意識被鎖在囚籠裡。

Tony來了。

他一進門就感覺到不對，氣壓冷得像誰死了一樣，心底升起一股他最不願面對的預感。他快步走近結界邊緣看著 Stephen 的臉、蒼白又僵硬，那張平時冷靜得能開戰術會議的臉，此刻竟微微顫抖——像作著惡夢喘不過氣的孩子。

「……什麼情況？」Tony 問 Wong，眼神卻一刻未離開 Stephen。

Wong沉聲道：「噬夢魔物。牠不會殺人，卻會用記憶與幻象纏住一個人直到他自己崩潰。那不是別人的夢，是他自己的。」

Tony的喉嚨一緊：「他進去了多久？」

「六個小時。太久了。」Wong垂下眼
「我無法再靠近那層意識了……它排斥一切外力。但——」

他話未說完，一道微不可聞的「啪」聲響起。

Tony低頭，只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像是突然輕顫了一下。浮起一道藍色柔光，下一秒戒面竟然裂出一道細縫——不是毀損，是轉化的開端。

他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光像活過來一般散開，接著一隻湛藍、翅緣閃著金色微光的蝴蝶從戒指中破繭而出。

她在他手心停了一瞬像是在確認他的意志。

Tony屏住呼吸，不敢伸手碰，只看著Elise輕輕振翅，接著——在空氣中劃出一個靜靜旋轉的傳送圈。

那圈並非 Stephen 的標誌性橘紅火光，而是湛藍為主、交織著金色波紋，像深海下方微光閃爍的某種出口。傳送圈沒有聲音、有種靜謐力量。

「她要帶你進去。」Wong壓低聲音，眼中閃過驚訝

Tony回頭看了 Stephen 一眼，然後對 Wong 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進去，把他帶出來。」

說完，他踏進傳送圈。

—



那不是地獄，但比地獄還靜。

Tony一腳踏進去的瞬間，周圍無限拉長的光影像潮水般包圍他，沒有具體的形狀，只有不斷崩解的畫面——碎片般飛舞的殘像，每一片都是 Stephen 親眼看著自己死亡的時刻。

空間如同濃稠的夜一樣黏滯。


「Tony……」某個破碎的聲音在黑霧中響起
「不要再來了……」

Tony循聲而去，看見 Stephen 跪在一個浮空的時間裂隙前，滿手鮮血、渾身是傷，正徒勞地試圖拼回什麼。

「你還在看我死嗎？」
Tony走過去，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利刃。

Stephen抬頭，像認不得他
「你……不是你……你早就……」

Tony一把把他扯起來抱住，「我沒死。你也沒輸。你只是又在作惡夢，而我來了。這次不是為了打贏戰爭，是來告訴你——你可以醒來，因為我還在。」

Stephen一開始僵硬不語，但他的雙手慢慢顫抖地回抱住Tony，像找回現實的重量。他顫聲說：「Tony……我怕這個夢永遠不會停……我怕我會在這裡忘記你還活著……」

Tony說得很慢：「我還活著，Stephen。你也還活著。是她帶我來的，Elise帶我來的，因為她知道我是你醒來的理由。」

他捧著對方的臉，眼神堅定：「你不是一個人對抗惡夢。你有我，Stephen。你一直都有。」


當Tony牽起 Stephen 的手試圖離開時，四周時間裂隙驟然扭曲。一道尖銳的聲響劃破寂靜——是夢境核心的扭曲意志，它意圖保住Stephen，把他吞沒。

Stephen眼神變了。

他猛地掙脫 Tony 的手，退了幾步，眼中閃過防衛與錯亂。

「你不是他。」Stephen低聲說，手臂抬起、魔力在他掌中顫抖，「Tony不會來這種地方，他不該會……」

「我就是——」Tony急切伸出手。

「你是牠做出來的幻覺！」
Stephen大吼，反手召出一道魔鞭狠狠甩來。
Tony整個人被擊飛，尚來得及被奈米護甲保護的背部撞在時間斷層的碎片邊緣，劇痛傳來，他重重喘了幾口氣、視線模糊了一瞬。

「……好啊……」他哼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沒去看自己傷口，而是死盯著 Stephen，「你要把我打醒也行，但我不會走。你把我趕走一次，我就進來十次。」

Stephen撲上來將刀架在 Tony 喉頭，瞪著他，嗓音都在發顫：「我說了——你不是他……Tony不該來……你怎麼可能……怎麼會知道我還在這……」

Tony不躲，反而伸手覆上他握住利刃的手腕：「……因為你戴著我們的戒指。」語氣微微發抖卻說得堅定：「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可是 Elise 知道。她找我，我跟著她進來，穿過你所有的幻覺、所有你不想讓我看到的東西，只為來救你。」

Stephen的臉色一變、彷彿想再把 Tony排拒在外，可是他的眼神已經不再是理智與力量的主宰，而是痛苦且孤獨掙扎的靈魂。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扶著某個倒塌的時間鏡像斷層，低聲喃喃：「我不該……讓你看見這裡……你不屬於這裡……」

Tony忍著痛走近一步：「但你屬於我。」

Stephen渾身一震。 ——夢境開始崩塌。

巨大的黑影在空間邊緣凝聚，那不是具體的怪物而是每一次 Stephen 看著 Tony 死亡的痛楚集體化為的東西——記憶惡念的集合，噬夢魔物的真面目。

牠不攻擊 Tony，也不攻擊 Stephen，而是開口——語調混雜著無數段 Stephen 曾經說過的話，嘲諷地囁嚅出：
「至尊法師，你捨不得讓他死，所以你親手把他困在這裡。」


Stephen跪下去、手握拳狠狠砸在地上，一聲悶響，像再也支撐不住：「我以為…我只要撐著、把這些夢鎖好、他就不會再受傷……」

Tony慢慢跪下來摟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哪怕血還在滲出：「我受點傷沒關係，Stephen，但你得撐著，因為我受不了你不醒來的樣子。」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不必再一個人記得這些死亡。」
Tony收緊懷抱「來，我陪你一起記得，然後一起走出去。」

Stephen顫抖地回抱住他，喉嚨像被什麼哽住，終於，在無法再逃避的那一刻，他第一次在夢裡哭出聲來。

夢境中心的惡念開始崩塌，噬夢魔物尖聲嘶吼、如似不甘被奪走主權，牠撲向兩人——

湛藍色的蝴蝶展翅飛落，在兩人上方一圈又一圈地擴散金光。那道光如同寬恕，將整個惡夢吞噬、淨化——不是擊敗，而是溫柔地終結。

Stephen睜開眼看著 Elise 在他眼前飛過，落在 Tony的肩上。
「妳真聰明……知道我自己沒辦法走出來。」
Stephen疲憊地笑了，然後昏了過去。

Tony緊緊抱著他，湛藍的傳送光芒將兩人一同帶出夢境——

回到現實裡。

—

Stephen的身體仍靜靜懸空，雙手維持穩定的結印，身下的魔法陣已轉為灰白——那是心神被抽離過久，精神魔力已近枯竭的徵兆。

魔浮斗篷早已垂在他身後，一動不動。

Wong站在一旁眉頭緊鎖，雙掌不斷維持著保護結界，防止心靈反噬傷及肉體。他早已發現不對勁——Stephen進入得太深，太久，連他也無法呼喚。

突然，空氣中有一道金光撕裂。

一抹湛藍帶金的漩渦綻開——藍色蝴蝶扇動著翅膀，形體發出微弱、但堅定的光芒。Tony的身影艱難地從漩渦走出——嘴角有血，肩膀還有道深痕。

「……我把他帶回來了。」Tony低聲說。

漩渦在 Elise 最後一次拍翅後收束消失，重新變回戒指模樣，悄然落回 Tony 的指節間。Stephen週遭的結界消失，而盤坐的身體仍未有反應。Tony手掌輕輕貼上他的臉頰，像在確認他的溫度還在。

「嘿，wizard……你已經回來了，我也撐到最後一刻了，不要讓我多熬一秒好嗎。」

Tony低聲呢喃，近乎祈求。
Stephen的指尖忽然微微一動，他的呼吸開始有了些微波動，額角的汗珠滑落、手指關節不自覺收攏。然後他眼睫顫了顫，終於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中第一眼就看到 Tony，那雙泛紅的眼眶幾乎快撐不住了。

Stephen微微動了下唇但還沒說話，Tony語氣哽著：
「你再多踹我一腳我就把你法袍都剪爛。」

Stephen沒笑，只是抬起手、輕輕碰了碰Tony還在滲血的肩傷。下一秒，他整個人忽然抱住Tony——像要把他揉進骨縫裡。

「我攻擊你了……我當時真的以為……那不是你……」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傷我，我只是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Stephen不再說話，Tony輕輕一下一下安撫地拍著。

「你不用一直一個人撐著了，Stephen。我不是魔法師，但我會一直在。」他停了一下「你如果還要夢見我死，我就會一次次闖進去把你拉回來。」

Stephen像被戳到最深處的傷口，整個人忽然收得更緊。
「……我好怕……我以為這次真的會把你推遠……」

Tony歪著頭抵著他的，語氣溫得不像話
「你放心吧，這輩子你要推我得用點力了。」


Wong早已靜靜將護陣收起、沒有出聲，只是看著兩人那個長長的擁抱後悄悄地轉身離開。

—


門闔上時，整個世界都像沉靜了下來。

Stephen走在前頭，Tony默默跟著。肩膀上的傷還在滲血，走路時微微傾斜著，但他一句都沒提。不是在逞強，只是不想讓Stephen再次沉入內疚的深淵。

Stephen知道。

他走得不快，回過頭時眼神靜了下來：「坐下。」
語氣是命令，但只有Tony聽得出來裡頭藏了幾分發顫的懇求。

Tony聳聳肩，坐在床沿。Stephen轉身取了乾淨的紗布與草藥膏，那是只有卡瑪泰姬才有的混合物，既能止血又能安神。

Stephen單膝跪下，拆開Tony破裂的衣袖時手指顫了下，卻沒停。

「痛嗎？」他低聲問。

「你指哪一種？」Tony斜眼看他，嘴角勉強揚了一下
「心理上的。還是被自家老公誤認幻覺還劈了一鞭的那種？」

Stephen眼神一黯。
Tony馬上收回語氣：「開玩笑的，真的還好。你當時神智不清……我知道會有這個風險。」

Stephen沒有回答，只是動作更加小心。他的指尖在Tony肌膚上移動，像在確認他真的還在這裡。紗布繞過他肩膀時，他忽然停住。

「……我真的認不出你了。」他低聲說，
「那夢裡，什麼都會說出你的聲音、模仿你的樣子……我怎麼都試不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Tony看著他，伸手蓋住對方的手。Stephen抬頭。Tony認真地看著他，眼裡帶著溫度：「你聽見我了，最後那一刻。你還是選擇了相信我。」

Stephen終於低下頭，將額頭抵上Tony未受傷的肩膀，聲音像沙啞破碎的風：「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

Tony回抱他，手掌輕拍著他背：「你這樣說我還怎麼有臉告訴你——其實我也差點信了你是回不來的那個未來。」他停了停、語氣忽然放輕：「……但我想，如果那真的是我們的結局，我至少得試著陪你走到最後。」

Stephen吸了口氣，重新坐好，幫 Tony 仔細包紮最後一圈，手停在他肌膚上輕輕收住。

「我以至尊法師之名起誓，下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不論是在夢裡，還是現實。」Tony瞇起眼：「這算婚後再補一枚誓言？」

Stephen看著他，然後俯身輕吻 Tony 的無名指。Elise 靜靜地鑲在那裡，藍金色的光在燈火間閃了閃，彷彿也聽見了誓言。
Tony伸手，Stephen順勢靠近，在那個熟悉的擁抱裡停下，像整個夢境的殘影終於在此刻安靜。

窗外微風輕拂，牆角燈緩緩收光，兩人溫柔地彼此守住了一場破碎夢境後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