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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曾在乎過他人眼光與評價,也清楚成為掠風竊塵後世人對他會有怎樣的想法,他,早該習慣與麻痺,然而,七罪塔上,他卻選擇對眼前之人吐實。 殤不患在聽完他的說詞後,不曾說教與指責,也未對他劃清界線,而是抱著遲疑想法,與他合作,當下,這個選擇也屬他算計之一,眼前之人,重情重義,溫柔正直又擁有強大實力,自然有與他合作不怕被騙的本錢。 封印妖荼黎後,為尋下個目標,他跟上殤不患,而明知會被算計或利用,殤不患依然不曾惡意相待,甚至為他擋下前來尋仇的惜花郎。 與那深不見底的實力一樣,殤不患擁有大海般的包容力。 滿心好奇。 不知不覺中,變得不願以謊言欺騙殤不患,只要殤不患問他,他便實言告知。 或許騙不過是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 事到如今,他還期待有誰瞭解他嗎? 「別只聊我的事啦!」察覺凜雪鴉表情變化,以及這陣突然來沉默讓殤不患感到有些不對勁,連忙開啟另一個話題:「你呢?好歹也和我說說你的喜好吧?總不可能喜歡世俗老練的惡人吧?但也不像會喜歡正直溫柔的人,對吧?」 「這嘛……」沉默片刻,凜雪鴉緩緩說道:「大概是理解我的人吧!」 「哈哈,很難吧!」輕笑兩聲,殤不患發表感想。 凜雪鴉緩緩闔上雙眸,笑而不語。 那笑容映在殤不患眼底,有股說不上的微妙感。 晚膳過後,凜雪鴉帶著殤不患穿過幾個長廊,來到煙月閣頂樓。 頂樓與其它樓層不同,沒有華麗裝飾也沒有胭脂水粉味,只有兩間房間,一間是梅香房,一間是櫻月房。 「今晚就委曲殤大俠住在煙月閣了!一人一間,你要選哪一間?」 「能睡就好,哪間都可以。」 「那就梅香房吧!櫻月房是我以前的住所,多少有點懷念。」說著,凜雪鴉由腰間拿出一塊令牌遞給殤不患:「來這層樓,通過機關須令牌,這張給你。」 「你住的地方也太特別。」接過令牌,殤不患瞄了梅香房一眼,道:「看起來是很頂極的住所,既然是你的隔壁間,想必品味不俗。」 「品味兩字自殤大俠口中說出,總有一種說不上的微妙感呢!」偏過頭看向殤不患,凜雪鴉調侃著。 「囉嗦啊!」 「今天走了許多的路,應該也累了,殤大俠就先休息吧!」 「嗯,晚安。」 進到房間內,將拙劍放到桌面,進浴室沐浴更衣後,躺到床面上,殤不患回想這幾天與凜雪鴉相處的情況。 初來東離,便讓凜雪鴉勾搭上。 雖說旅程上凜雪鴉總在一旁說著風涼話,用迷香讓他去對抗玄鬼宗之人,但認真思索,那些情況就算凜雪鴉不出手,他最後也會因為看不下去而出手。 不論在荒郊野外或是在七罪塔上,他都會去救護印師。 前往魔脊山七罪塔時,於亡者之谷與傀儡之谷,同行者冷眼旁觀不出手相助,或者對他說來自西幽有疑,相對也認清這群人想法與個性。反正大不了自己出手就可以,是否有同伴襄助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陰錯陽差下,他與追來尋他的凜雪鴉與護印師搭乘魑翼上了七罪塔,碰上蔑天骸伏兵,護印師受凜雪鴉術法影響,轉向攻擊他,之後,他們兩人被關進地牢,凜雪鴉則受到蔑天骸的招待。 那時他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想來,蔑天骸應是看出真正天刑劍劍鍔在凜雪鴉身上。 「這樣說來,那傢伙調包劍鍔倒是安了一個王牌啊……」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殤不患對當時情景發表感想。 若不是丹翡受迷香影響轉向攻擊他,或是丹翡身上是真劍鍔,情況很可能變成他得出手打敗蔑天骸,也不一定能保住護印師的生命。 丹翡遭遇以及狩雲霄之人言語,讓他決定要殺凜雪鴉而打破地牢。 凜雪鴉臥室內,得知凜雪鴉的企圖與想法,儘管懷疑,他還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和掠風竊塵合作,將翠輝劍還給護印師,他按照凜雪鴉提議躲在房內。 那時,他和凜雪鴉的感情並沒有好到在同一個房間內可以全然接受對方的程度。 凜雪鴉似乎察覺這點,便和他聊起東離的事情。 他得知玄鬼宗平日惡行,狩雲霄、刑亥、廉耆與殺無生和凜雪鴉是怎麼認識,有什麼樣的過往,以及得知殺無生的死訊。 那些事情,當時他半信半疑,現在回憶,似乎全是事實。 「這麼說來那傢伙當時找來的全是惡人啊……被惡人討厭,又因惡名受正直之人討厭,還說什麼顏面廣闊啊!」 闔上眼,殤不患忍不住調侃起凜雪鴉說過的話。 廉耆非善類,也就說得通在無垠寺時何以凜雪鴉聽到師父之死態度冷淡,或說,不論是善是惡,凜雪鴉都會無動於衷,掠風竊塵非重情之人。 但凜雪鴉終究間接幫助了護印師,若否,在七罪塔上也就不用理會丹翡攻擊蔑天骸行為,畢竟丹翡生與死,皆不影響凜雪鴉要追求的東西。 亦正亦邪嗎? 雖然這幾天的相處,他和凜雪鴉也算合得來,然而他卻始終想不透凜雪鴉的思維。 反正那傢伙現在黏著他不放,他有的是機會瞭解那傢伙的想法。 「先睡再說!」 打了個呵欠,殤不患決定停止思考與回想過往,沉入夢鄉中。 次日清早醒來,殤不患考慮是否要離開煙月閣,畢竟他無意在某個地方久留,但如果要離開,是否知會凜雪鴉一聲,或是偷偷離開?雖然說與不說,依凜雪鴉的個性與能力應該很快就會再找上他。 若是和凜雪鴉商量下一個目的地呢? 這樣變成和凜雪鴉一起旅行一樣,儘管凜雪鴉這個旅伴不算太差,但完全不是他會想當朋友的類型。 拿起拙劍,搔搔頭,走出房門,殤不患皺眉思索。 「果然是大麻煩……」 「殤大俠碰上什麼麻煩,不妨和在下商量,如何?」 「喂!你不要每次都這樣突然冒出來,嚇人啊!」沒想到喃喃自語的話給凜雪鴉聽到,殤不患不禁抱怨起來。 充滿既視感。 和殺無生說話時,還有與狩雲霄說話時,這傢伙也都冷不防地冒出來插上一腳,而他竟然沒察覺,凜雪鴉真會隱藏自身氣息。 「在下可是盜賊,不神出鬼沒還稱得上盜賊嗎?」眨眨眼,凜雪鴉笑著回應。 「真想把你的嘴縫起來!」深知和凜雪鴉鬥嘴無意義,殤不患索性轉移話題:「你是刻意來堵我嗎?該不會想找我一起吃早餐吧?」 「先前說要盡地主之誼招待殤不患大俠,昨晚在房內苦思整晚,終於安排好行程,怕你不告而別,只好算好時間來問早囉!」 「那算得還真準啊!」 「如何?殤大俠今日願意接受在下導覽東離風光嗎?」笑了笑,凜雪鴉提問。 「反正我若溜走,你也會跟來!」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殤不患回應:「這幾天就吃你的用你的,不客氣了!」 「你很好養,吃不倒我的。」 「走啦!」 順著凜雪鴉提議,殤不患和凜雪鴉一同離開煙月閣頂樓,至大廳共進早膳,之後,在凜雪鴉領路下,遊歷東離風光。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相處時間越久,殤不患便覺得似乎漸漸瞭解凜雪鴉這個人的想法與個性。 比如路上看到有惡人欺負村民,凜雪鴉會動用幻術,讓惡人彼此起內鬨打成一團,讓村民能逃離現場,他覺得納悶,欲問又止,凜雪鴉發現他的疑問,便說看惡人受騙是樂趣,這個樂趣順便救了善良之人,雖非刻意所為,他亦不排斥。 果真是怪人! 他對凜雪鴉評價一向如此,但就凜雪鴉行為的結果而言,他倒能接受。 由懷疑至能接受,甚至開始相信凜雪鴉所說之話,殤不患心中始終存在矛盾,凜雪鴉並非可信之人,但,他又因為凜雪鴉只對他吐露實話與真實想法而感到心喜。 特別是確定凜雪鴉對他所言非虛時。 那種在凜雪鴉心中佔有特別地位而形成的特殊優越感,他,樂於接受。 不知不覺,便在煙月閣住了半個多月。 該離開了吧? 這麼想著,晚膳過後便去敲隔壁凜雪鴉房門,裡面傳來熟悉聲音說了『請進』,殤不患打開門,踏進凜雪鴉房間。 上下打量須臾,房間擺設與梅香房類似,素色為主偶有裝飾,典雅大方。 室內除凜雪鴉外還有一名五官清麗氣質優雅的藍髮女子。 「此事我再處理,妳先離開吧!」 「嗯。」 凜雪鴉打發走那名藍髮女子後,轉過視線,問道:「當了十幾天的鄰居,殤大俠可是第一次敲在下房門呢!」 「剛才那位姑娘是?」望向凜雪鴉,殤不患忍不住開口詢問。 「她是煙月閣名義上的老闆,也是我的義妹,名喚柳水奉。」迎著殤不患的目光,凜雪鴉笑道:「是位各方面手腕高明的女強人,殤大俠有興趣嗎?」 「別老尋我開心,我沒那個意思。」揮揮手,殤不患道:「看你與她談得神色凝重,發生何事?」 「你還記得惜花郎?現在他叫毒花娘,似乎打探到我人在煙月閣,便找上煙月閣工作的女子麻煩,已有數人慘死在他手下。」 果然窮追不捨啊! 被奪去男人自尊後還被賣去青樓接客,即便是報應,不免讓人有些同情。 他雖不認同凜雪鴉手段作風,甚至覺得哪天凜雪鴉被這些惡人反撲也是自食惡果,但,他無法接受為復仇而將無辜者捲入的行為。 「……那你打算怎麼辦?」 「只好離開煙月閣,逃命去囉!」 聞言,皺起眉抓抓頭,殤不患深吐一口氣,道:「依你能為,那樣的惡人不是可以一劍斬之?說來殺無生也是……為什麼你寧願四處逃竄?」 「這嘛……無論行徑多邪惡之人,我皆無意一劍斬之,畢竟我無意成為正義那一方,而希望玩弄惡人。」 深吸一口氣,殤不患努力維持平靜,停頓須臾,道:「就這個原因嗎?」 「真要說的話還有一個,就是我不希望煙月染血吧!」迎著殤不患視線,凜雪鴉回應。 「煙月?」這名字引起殤不患好奇。 「我手中這隻水煙管的名字,也是我的配劍。」 原來那根煙管是凜雪鴉的配劍? 低垂視線,殤不患陷入沉思。 打從一開始他就看出凜雪鴉身懷絕藝,雖然表面上凜雪鴉一付玩世不恭的模樣,但面對殺無生或蔑天骸那種實力超群劍者,凜雪鴉從未露出恐懼表情,甚至察覺他不曾用劍時,態度平淡不似殘雲或丹翡露出刮目相看表情,便能明白凜雪鴉本身有相當實力。 凜雪鴉看來就是用劍之人,他卻看不出配劍何在。 原來是手中煙管嗎? 或者,與他以木劍做為配劍同樣,以煙管做為配劍,不喜染血,就不輕易殺人。 惡人如此,善人更是如此。 但,凜雪鴉確實不是心懷正義之人,也許只是遵守自身原則,而這原則非惡道罷了。 「……如果是掠風竊塵,這兩個理由也足夠了。」許久,殤不患說道:「既知對方是惡人,你亦在對方身上盜取你想要之物,殺之無妨吧?」 「確實如此,但,比如殺無生,他希望死在比自己武功更高的人手上,我又為何要滿足一個想殺我的人?」 「……該不會這是你在桂花園酒樓阻止我的原因?」思緒一轉,殤不患追問道:「那蔑天骸呢?你沒有殺掉他,天刑劍又因何被他折斷?」 「說到這,我就十分生氣。」 回想起鍛劍祠外一戰的結果,凜雪鴉語尾上揚,原本平靜不見表情的五官也隱約透出些許怒氣。 這模樣映入殤不患眼裡,引起殤不患好奇。「啊?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曾說過惡人之心,桀傲難馴。奪取那份尊嚴,將名為傲慢的寶石掉包成屈辱的泥塊,這是我所追求人生最大娛樂,不是嗎?」凜雪鴉揮動手中煙月,略顯激動。「但蔑天骸那廝竟然在我面前自盡,而不是跪下流出屈辱眼淚,真是懦夫,我花費那麼多時間與工夫,他就這樣帶著我的戰利品逃了!」 「這……」皺起眉,殤不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時倒底要安慰好還是? 向來冷靜的凜雪鴉會露出這種表情,出乎意料,他以為凜雪鴉性情淡泊,善惡不入眼中,這世上應無讓掠風竊塵重視或忿怒的存在。 偷盜失敗竟有此反應。 他想起前往魔脊山旅程中,凜雪鴉曾言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如今看來,這句話也是事實。 掠風竊塵相當好勝。 「我知道你很生氣了,然後呢?妖荼黎出世,你就忙著逃命,剛好碰到我與殘雲和丹翡這樣嗎?」搔搔下巴,殤不患避重就輕問道。 「現在想來比較不生氣了,碰上這種事果然還是要想些比較愉快的事情,比如說……」 說著,凜雪鴉將視線落到殤不患身上,突然收住語尾。 這舉動引起殤不患納悶。 沉默須臾,凜雪鴉將話題轉回殤不患身上,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險險忘記,其實我想說在煙月閣住得太好住到人都鬆散了不太好,想要離開,剛好你說要避開那個紅衣女子,就一起走吧!」 「明早我會準備,明夜離開。」 「就此說定,你可別先溜了!」 「我還以為殤大俠巴不得我快點離開,現在竟然希望一起走,擔心我嗎?」順著殤不患的話,凜雪鴉話帶調侃。 「順便而已啦順便!」揮揮手,殤不患回應:「你看起來也累了,應該還要思考應對惜花君的計策吧?我不吵你,早點休息。」 「晚安。」 「嗯。」 簡單招呼後,殤不患便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望著殤不患離開的背影,凜雪鴉嘴角勾起一抹帶著複雜色彩的笑容。 * 暮色殘,月兔東升。 趁著黑夜,凜雪鴉與殤不患穿過煙月閣後院,自暗道離開,穿梭於林中小道中。 忽爾,身後殺氣逼進。 「被人發現,怎麼一回事?」瞄向凜雪鴉一眼,殤不患道。 「我比你納悶……」 話甫落,數只暗器朝他們而來,殤不患停下腳步,拔出拙劍將所有暗器打落地面,凜雪鴉也停下腳步,剎時察覺來者不只一人。 凜雪鴉尋找另一道氣息隱藏於何處。 「掠風竊塵下黃泉吧!」 毒花娘大吼一聲自樹上躍下,拔出軟劍往兩人中央揮去,殤不患和凜雪鴉見狀,躍往兩旁退開躲避攻勢,下一秒,綿密攻勢向凜雪鴉而去。 閃躲間,四周突然氣壓驟降,凜雪鴉動作緩下,輕功難展,抬頭瞬間,逼命軟劍揮來。 「危險!」 殤不患立刻拔劍將劍丟向凜雪鴉面前,風壓掠過使凜雪鴉周身氣壓恢復,凜雪鴉閃過這一劍,軟劍旋繞過身軀捲至背部,毒花娘嘴角勾起淺笑。 「和我一起見閻羅吧!」 語畢,劍鋒穿過毒花娘心臟,血濺四方。 凜雪鴉驚訝同時,眼前冒出人影,殤不患衝至他與毒花娘之間,揮動拙劍引起風壓,少量黑血仍噴至殤不患身上,轉眼,頭一昏,雙腿一軟,連忙以拙劍當支撐穩住身體。 血中有毒! 「唔……」 意識過來時,殤不患已身重劇毒,毒花娘倒落地面。 「可惡!」 點住殤不患身上數處穴道,阻止毒素蔓延,背起殤不患,凜雪鴉往煙月閣方向飛奔。 寒月照路,凜雪鴉穿梭於暗夜林中,為爭取時間,施展最上乘輕功一路向前,腦中不斷思索該如何搶救殤不患。 水奉醫術天下無雙,應能救治殤不患。 凜雪鴉加快腳程。 風聲,落葉聲,以及心跳聲,於靜謐夜色傳入耳中,刺激聽覺,背上之人體溫緩緩流失,透過衣杉傳來,夜冷,心寒。 「自此回煙月閣需要半刻,撐住!」 說著不知給誰聽的話,凜雪鴉第一次感到心亂如麻,消磨理智。 一路奔至煙月閣,入梅香房,凜雪鴉將背上之人放置床面上,並請水奉來醫治昏迷不醒的殤不患。 「他的情況怎樣?」 「中此毒未當場斃命,真是奇蹟。」探了探殤不患脈搏,柳水奉思考片刻,解說道:「還好他功力深厚,真氣護住心脈將毒素隔在外,如此我就有辦法驅除毒速,但……」 「嗯?」 「他身上還有妖術控制心智,若施術者不死,只怕一輩子也醒不過來。」 施術者……是那個隱於樹林內的人吧? 也是那人出手讓他行動一時受制。 血帶劇毒,並成為妖術載體,毒花娘早就打算與他同歸於盡,殤不患察覺毒花娘意圖,才擋在他們之間,為他擋下這攻擊吧? 這人都不擔心自身安危嗎? 明明一再被他利用,明明對他始終抱持懷疑,卻在關鍵時刻義無反顧救他…… 抽一口水煙,企圖平靜情緒,沉默半晌,凜雪鴉緩緩回應:「那殤不患就勞妳解毒,我去去便回。」 凜雪鴉的話讓柳水奉露出吃驚表情。 凝視凜雪鴉許久,再看看床面上的殤不患,水奉說道:「祝你順利,人,我會醫好。」 「水奉。」聲音一冷,打斷柳水奉思緒,凜雪鴉一字一句緩緩問道:「我們的行蹤可是妳透露給毒花娘知情?」 「她的情人於我有恩,為償恩,只能對不起你。」看著凜雪鴉背影,柳水奉以平靜聲音回應:「但,我以為就算毒花娘與她情人聯手,也無法傷你分毫,是這個名叫殤不患的人影響到你掠風竊塵嗎?」 再抽一口水煙,凜雪鴉不發一語。 果然,毒花娘能得知他的計畫,除了眼前這人透露外,別無可能。 恩怨分明是他這個義妹原則。 也如水奉所言,今日若是他一人離開,便不用顧慮殤不患腳程而能快速離開叢林,論武功,他或許不如殤不患,論輕功,世上少有人能勝過他。 他,確實受殤不患影響。 「救活他。」偏過視線冷視柳水奉一眼,凜雪鴉打破這短暫寂靜,語氣淡漠:「刃無鋒若死,煙月閣不存。」 留下這句話,凜雪鴉便離開梅香房。 無語片刻,柳水奉將視線轉到躺在床上的殤不患。 她第一次看到那個義兄露出這種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凜雪鴉二話不說要去殺人。 為了救眼前這個人嗎? 搜尋記憶,除了當初設計惜花郎時凜雪鴉曾在煙月閣住上一段時間,每每回來,總是住個一兩日就離開,獨來獨往,不留下任何痕跡。 這次很特別帶了此人一同住下,而且一住就是半個月。 意義不凡。 左看看,右看看,柳水奉忍不住搖頭嘆氣,自言自語:「你叫刃無鋒殤不患是嗎?哈!等你醒了,我就坐看好戲!」 語畢,柳水奉取出懷中藏針卷軸,為殤不患針灸逼出體內毒素。 殤不患緩緩睜開雙眸,眼底映入熟悉天花板。 是梅香房。 腦海憶起他和凜雪鴉離開煙月閣,受惜花郎攻擊,他看出對方打算與凜雪鴉同歸於盡,喊阻之前,身體已做出行動衝到兩人中間,被血濺至臉部剎那,毒速迅速滲入體內隨血流佈滿全身,之後,他便失去意識。 是凜雪鴉帶他回來? 凜雪鴉呢? 思緒至此,殤不患欲尋凜雪鴉身影,才坐起身,全身疼痛難耐。 「哇!痛死人!」皺起眉,殤不患忍不住抱怨。 停頓片刻至疼痛消散,抬頭看看四周,靜得十分不尋常,闔上眼,殤不患改以氣息感覺附近是否有凜雪鴉脈動。 在門外。 「外面的大盜賊,站那麼久怎麼不進來打個招呼?」 話甫落,如殤不患所想,凜雪鴉開門走入房間,移步至床邊。「還能察覺我的存在,看來不用在下擔心囉!」 「是你救我回來?」 「不然是鬼送你回來嗎?」 調侃一下殤不患,凜雪鴉舉起煙月移至嘴邊,停頓幾秒,又放下煙月。 這舉動令殤不患感到納悶。 不對勁。 「你動過真氣?」瞄了凜雪鴉一眼,殤不患問道。 「因為你中了劇毒,我請水奉來醫治你,治療過程有點久,所以……」笑了笑,凜雪鴉故作輕鬆。「有點悶,去練練劍而已。」 「有血腥味,是去殺人了嗎?」 「……」 迎著殤不患視線,凜雪鴉明白瞞不過眼前人,別過視線,保持沉默。 凜雪鴉的沉默也讓殤不患知道這人並不想說出答案。 若是平常,凜雪鴉不想說明之事,他也無意追問,但…… 「你是為了我……」 「夜深了,我也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打斷殤不患問話,凜雪鴉道:「你也早點休息,熬夜對你的傷不好。」 「……嗯。」 至此,殤不患明白再追問也得不到答案,便順著凜雪鴉話語道晚安。 夜色深沉,忽爾,大雨傾盆。 步出梅香房,回到櫻月房,空間無語寂寥,卻是雨聲擾亂凜雪鴉思緒。 難以冷靜。 握住煙月左手,殘留殺人染血的灼熱。 如今輕盈背上,殘留殤不患體溫漸失的寒涼。 哪個都令他心生厭惡。 這一夜,不平靜得使他失去理智,卻也靜得令他腦海一片混亂。 沉默片刻,依舊如此。 凜雪鴉轉過視線,望向窗外,緩步向前,凝望那遮斷視線滂沱雨勢,漆黑不見光芒的深邃,如他心情。 輕吐一口氣,踩上窗框,一翻身躍出房間跳至屋旁大樹上。 俯視櫻月房窗戶,燈火幽暗。 旁邊梅香房透出些許光線,片刻後,光源消失。 「殤不患……」 靠在樹幹上,仰望滿天烏雲遮掩,水絲不斷,凜雪鴉輕喚這個影響他甚鉅的名字。 雨水淋濕全身,體溫驟降,凜雪鴉方感思緒得以運轉。 七罪塔上,他信殤不患重情義,便將掠風竊塵寧為盜賊的原因據實以告。 明明說謊這計也能成,殤不患察覺他並未將真實劍鍔下落告知,回頭找他,他已將天刑劍入手,或者,他早能敗蔑天骸再逃到天涯海角,但,他卻將真實想法告知這個他認識不久來自西幽的劍客。 山洞再相遇,火燄術法只要他還有一絲清醒就能延燒至天明,而他,竟在殤不患面前沉睡至術法完全失效。 他不曾在他人面前沉睡,組隊共上七罪塔那幾夜,他幾乎不曾休息,只因他不相信任何人,不讓自身有讓人趁虛而入的機會,但,卻因殤不患在身側而失去警覺性。 煙月閣中,帶殤不患遊覽東離東北景色,每一日皆令他愉快。 昨夜憶起鍛劍祠外一戰,蔑天骸自盡令他奮怒至今,視線觸及殤不患,心中不滿頓感平息,心靈莫名寧靜令他產生某種抗拒。 今夜,為讓殤不患脫離妖術禁制,他甘願煙月染血。 「這……算是什麼?」 喃喃低語,凜雪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淺笑。 那時,殤不患曾問他喜歡哪種類型的人,他說,喜歡瞭解他的人。 「一個不相信我,更不願成為同伴或朋友的西幽旅人,卻是我希望能成為最瞭解我的人……哈!」 緩緩闔上雙眸,凜雪鴉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悶感。 他能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一旦察覺,便回不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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