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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

  那一天的碰面與平時相同,他們先是相互討價還價著槍械交易的價格、再來是關於海涯社群的情報、最後是下一回交易的討論,而這中間不時參雜著鬥嘴,硬是將一個小時內能解決的事情拉成了兩個小時。
  打破這平靜假象的是來自銀髮青年的一句話。
  「你想說的,只有這些嗎?」

  「……什麼時候發現的?」金色的瞳中浮現錯愕,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自認自己應該藏得很好才對。
  「你今天沒怎麼扔骰子。」斜倚在對面的沙發上,青年一手支著頭,手肘撐在扶手上,另一手指了指眼前人手上的骰子。
  近兩個小時裡卻扔不到五次骰子,相較於平時的次數可是少了不少,好歹也相識五年以上,這個細節他怎麼可能沒注意到。
  「小舟兒有煩惱的話哥哥我可以幫忙哦,諮商費算你八折。」
  「滾吧你,我看你只會氣死客人。」沒好氣地白了對方一眼,丹在盯著掌中的骰子好一會才開口,「前陣子群青跟我講了些事。」
  彷彿找到了宣洩口一般,他將記憶中的那些話、自己的掙扎、思考與決定全部吐了出來。

  這期間青年難得地沒有打斷他的話,儘管依舊帶著笑,卻是認真聽著丹所言之事,直到他示意說完了時才開口。
  「看來你有決定了,那你在煩惱什麼?」
  「其實我不確定。」丹低下頭看了眼手上的骰子,「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儘管暫且決定了將擲骰的條件改為「答案是都可以的情況時」而非原本的「盡量都擲骰」,但他還是不確定這樣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萬一又選錯了怎麼辦?自己的決定沒問題嗎?長期依賴骰子下,即便認知到了出現的結果也算是自己的決定,但他對於直接做決定一事還是有些躊躇的。
  「就算是電腦也無法得知所有選項。」微微瞇起眼,青年卻不是立即回答這問題,「編輯的程式碼能力有限,依照創作者的喜好,即便是同樣的選項,也不是每個程式碼運算出來的答案都會是同一個選擇。」
  「我的話,一開始就不會擲骰,錯了的話再去補救就好。」
  「倒也不是說擲骰有錯,只是我喜歡自己負責。」他聳了聳肩笑道,「不然的話,如果事態更糟,我只需要覺得『不是我的問題,是骰子』不就好了?」
  「……」這段話聽起來有些刺耳,但或許是先前已經經歷過一回破壞自身信念的話,這一次丹倒是蠻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不過該抗議的還是要抗議,「你不能委婉點嗎?」
  「我懶。」懶洋洋地擺了擺手,青年難得稍微帶點良心地多嘴了一句,「你的話,不用強求自己捨棄骰子,也不用認為現況轉糟就一定是錯誤,世事無常,說不定一段時間後回來看,其實反而是好事也說不定。」
  長期以來的習慣要完全改掉很難,因此他認為若是無傷大雅,在一些小事時保持這習慣也無不可。
  「試著相信自己一點,減少後悔,這是我的建議。」眼前這人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對「自己做選擇」這事的不自信。
  「相信自己……」喃喃重複了這句話,那雙金瞳中餘下的迷茫又散去了一些。
  他好像懂了,自己一直以來缺少的是什麼。
  「我試試看吧。」勾了勾唇,丹難得地真心向對方道謝,「總之謝了。」
  「不客氣,下次東西五折賣我就好。」
  「滾吧你,八折我再考慮。」

  又是幾回毫無營養的對談,青年才噙著笑開口,「你還有其他事吧?」
  「……」沉默片刻,丹盯著手上的骰子半晌,終究放棄了擲骰決定的打算。
  反正都求助過一次意見了,再來一次似乎也沒差。
  「我不懂,」既已決定尋求他人的判斷,他也就不隱瞞自己的想法,「為什麼我那時會那麼在意他的話?」
  在意到直接失控吼人,而後更是連平時的假面都維持不住。
  因為是朋友,以及所言內容的關係嗎?還是有更多原因?
  打斷了他的困惑的是青年的聲音。
  「首先、一個人的價值觀被顛覆時本就容易失控。」青年噙著笑先是豎起一根手指,「因為你在接收的是會影響到你整個人生的資訊,會將你拖出思想的舒適圈,一般而言都是本能會排斥這個情況的。」
  「說得也是……」這一點他也有設想過,「第二點呢?」
  「你在意的或許不完全是『接收的內容』,而是『是誰講的』。」迎著那有些不解的神情,青年張口吐出了個震撼彈般的話語,「你記得差不多的東西,我有說過嗎?」
  「——欸?!」
  「『骰子這種東西,只能選擇你的選擇而已。』這句話我前年就說過了哦。」毫不意外收穫眼前人震驚的反應,青年笑得慵懶,「果然不記得嗎,辜負我這一片赤誠之心太讓人難過了吧。」
  「原來你還有心嗎?」
  「它偶爾離家出走玩膩了時會回來溜達一下。」
  忍不住又白了人一眼,丹回憶了下,隱約對此好像有些印象。
  沒記錯的話他那時好像是無所謂地回嗆了對方一句不要繞口令後就將之拋在腦後,若不是今日被提起,他根本不會想起這件事。
  ……對啊,明明是差不多的意思,為什麼自己對群青的反應那麼大?因為他是毫不客氣地撕開那層偽裝,讓自己不得不面對嗎?

  「如何?想通了沒?」
  「我正在思考你做人有多失敗。」居然可以讓他完全沒將之放在心上。
  「還好?大概是會讓其他人不想做人的程度而已。」
  「……我要開始懷疑問你是錯的了。」
  「別懷疑啊,我這麼親切和藹的大哥哥哪裡找。」假意拭了拭並不存在的淚水,青年的語氣總算多了幾分認真,「你想想看吧,你對我、對他,有什麼差別?」
  「……」先不論前面那句,後面的話讓丹安靜下來,低頭思索起這個問題。
  兩個人對他而言都是朋友,但相處模式是不一樣的。
  興許是青年個性惡劣的關係,在對方面前時,他可以毫不客氣地與其對嗆互損,儘管不時被惹得跳腳,卻也不討厭。
  在對方這裡時他可以不用一直帶著笑容的面具,情緒也可以更直來直往,因為某人會無視他的反抗將那些東西全部打碎,因此沒有特別需要偽裝的念頭。
  但對群青時不一樣。
  大部分時候是與對其他朋友時同樣的態度——用笑與其交流,隱藏大部分的情緒;不會特別隱瞞自己的資訊,也不會主動透露太多,同樣的也不會去探聽對方的資訊,是一個恰恰好的範圍——一般的情況下是這樣的。
  細細回想,他發現自己對群青是更在意的,但不確定究竟是因為對方那種果決到彷彿衝動的行動模式而不放心,還是因為感覺對方年紀比自己小而產生的照拂心理。
  而且在不知不覺間,他似乎也為了對方破例了不少次自己的行為準則,這些次數加起來恐怕比與眼前青年互動時還來的多。
  是什麼原因呢?注意到這些差異後丹有些困惑。
  那個總是冷漠淡然的少年身上有什麼吸引自己的東西嗎?
  迷糊中似乎有一團想法在腦海中成型,不過尚不清晰,難以言喻。
  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又沒有明白。
  他抬起頭,印入眼簾的是那雙帶著笑的琥珀色雙眸。

  「我先申明,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答案。」趕在他開口前,青年就用這麼一句話堵住。
  「……你這算是仙人跳的變種嗎?」
  「你的錯覺~~」
  這個人一如往常地很會破壞氣氛,不過算了,這樣子面對對方也算輕鬆吧。
  「下次有新資訊就來找你?」邊想著,丹開口問道。
  「行,諮商費三十萬,接受轉帳與現金。」
  「行啊,賭贏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