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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本就不是會一直沉浸在情緒裡的人,復原沒多久,我便拿到靈具——過山刀和斷草烏。
提議我用雙刀的是師父,以前我雖喜歡練武,貪玩時仍會逃避練習,最後往往會被師父抓回來。
現在我發現,師父高壓的訓練有個好處:在打鬥時,身體的疲憊使自己只能專注眼前,胸中那理不清的悶,也能暫時偃旗息鼓。

雖然本身無毒,但我的好動是仙山公認的,能到處跑又打怪,滅燼一直是我理所當然會選擇的職業。於是過了段時間後,我再度下山,開始接任務。

下山後我發現,人間的五光十色對我來說,依舊奪目。起初被人類包圍時仍會不習慣,不過沒多久便不太在乎了,或許跟組隊的搭檔在身邊有關係。
總之,不管以前發生什麼,我的確享受倘佯其中的樂趣。況且,我並不認為自己恨他們。話本中提到的恨太強烈又虛無了,就跟為了什麼而死一樣,難以理解。

但隨日子過去,我逐漸意識到,自己沒有想像中的享受正在做的事。這個體驗十分陌生,畢竟我從未對自己做的選擇有過迷惘。

或許我把事情想的太單純了。尤其是鏟除對人類有害的瘟物時,我看著由衷感到開心的其他醫者和滅燼,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

現在想來,胸中那股悶氣始終沒有散去,我只是選擇性的去遺忘和擱置,總認為沒有多大不了,就這麼抱著模稜兩可的心情,度過數十載。

直到遇上他為止。

***
那是個普通的日子,從天氣到絞殺的瘟物,沒有別出心裁之處。
唯一值得提的,便是瘟物在消逝之際,突地周身漫出瘴氣。我和瘟物距離極近,但也不急,只是靈具向下一砍,撕裂空間隱入其中,傳送至附近的陰影中。

跑離的當下,腦海沒有確切方向,於是靈具自發的將我傳送到最近的大片陰影處:一座人類的宅邸前。

刀光還未斂起,驟然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響。我驚了一下的轉頭,果不其然,一名男子站在身後,從褪色但做工細緻的衣著判斷,應曾是富貴人家。
在人類面前憑空出現,我正想說點什麼搪塞過去,男子卻率先開口。

「......烏穆希?」

我愣了好半晌,忘了自己本來想說什麼。
須臾,我才道:「你是?」

男子怔怔地站在原地,身體輕顫起來。
「......果然是你。你不認得我......我理解。畢竟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了。」

到此刻,我才仔細觀察起眼前人的面容。
男子面貌枯槁蠟黃,華貴衣裳鬆垮的掛在消瘦身軀上,整個人散發行將就木之勢。
而在被歲月切割的臉龐上,我的視線在上頭逡巡片刻,終於窺見了一絲往日相伴的面容。

那瞬間,手中的刀差點落地。

是他。居然是他。
那和我一同穿梭市井,笑談江湖的人。

怎麼會是他?

「我們都長大了,但我只能拖著這破敗的身軀。」他率先開口,聲音喑啞刮耳,焦黃枯木般的手向我伸來,「而你......你還是那麼年輕。」

時間在無形中流逝,我絲毫無感,他卻已如風中殘燭。

見我什麼都沒說,他又開口了。
「你......你來到此地,是來救贖,還是來奪取的?」

我還是沒說話。
殘陽壓在他佝僂的背上,他看起來隨時要倒下。

「無論是哪個,或不管你是仙是妖,這個鎮已經不能再失去更多了。要我做什麼都好,只要能讓現況有起色,我給你磕頭。拿走我的命也行。」

我被他的目光囚禁住,只能看著他緩緩屈腿彎身。那混濁的雙眼中沒有恐懼——只有滿滿的絕望。

不要。
不要這樣子看我。
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模樣。

我後退一步,臉色木然,牙關卻在打顫。
「......我不是來救贖的。」
「我也不是來、奪取的。」
「我根本、......根本不在乎,你們過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