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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國三因為天天被大小考試壓榨著,我有好一陣子沒到周孟權家打擾。某次模擬考考完後,我丟下書包就要去找沐心玩,卻被向來採取放任主義的老爸喊住。
「不要去。」
老爸臉上難得沒有笑容,我因此有些愣住。
但是會乖乖把家長的話聽進去的青少年應該不多見,至少我就不是。
所以我還是按了周孟權家的門鈴。

前來應門的是看起來異常憔悴的周孟權,他有些勉強地擠出笑容:「韋洛!好久不見。」
即使是搞不清楚狀況的我,也在進門不久察覺異狀。
屋內的燈只開了一盞,闃黑一片的空間安靜無聲,欠缺了生活的氣息。
「沐心和邱阿姨呢?」
「啊──你爸爸沒跟你說啊。那個……」他搔搔頭有些無奈地笑了:「我和邱阿姨離婚了。她和沐心現在……搬去別的地方住了……啊,我把地址寫給你吧。」然後像要避免在我面前哭出來似地,背對著我不停在屋內東翻西找,「啊……不知道抄到哪裡去了呢。」

目睹一切的我只覺得不知所措,像不小心揭開了別人竭力隱藏的幽微真實,「喔,我改天再來。」
我甚至想不到推託的藉口,就這樣逃離那個不再溫暖的地方。


05
抓著老爸一陣逼問以後,我逐漸掌握到事情的全貌。
就叫你不要去了。
老爸雖然沒挑明說,有些興災樂禍的眼神還是讓人十分火大。
就像要抗拒心底認同了老爸的聲音,隔天放學後,我又闖進只剩周孟權的家。

「欸?」
他有些傻眼地看我拎著滷味和飲料自顧自地在沙發坐下,旁若無人地打開電視配晚餐。電視看完就把作業拿出來寫,或是溫習隔天要考的範圍,然後快要十點的時候再回家,就這樣接連打擾了好幾天。
做這些事的當下,其實我只覺得緊張又充滿罪惡感,萬一他因為我無禮的行為大發雷霆,我也無話可說。

但是不愧是被年幼的我一秒判定為模範爸爸的周孟權,即使在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他也沒有亂發脾氣,而是怕打擾我做正事那樣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你爸叫你來的嗎?」
「啥,怎麼可能。」當下我立刻否認。
很久以後我才聽周孟權說,那陣子老爸總是會拖著他吃飯應酬,或是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他跑一趟,所以或許真的是老爸算準我愛唱反調的行徑,拐個彎騙我這麼做的吧。
但是那時候完全被老爸蒙在鼓裡的我當然不可能知道。
「沒事。謝謝。」
他就像要趕走室內的寂寞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我身邊。

我們維持著這種不過份親暱的距離,無聲交流彼此最黑暗或迷茫的時刻。
一起看電視、吃晚餐、埋怨難以捉摸的老爸,甚至參加老爸的喪禮。
彷彿只要這段關係還維繫著,遇到再糟糕的事情,世界也不至於分崩離析。


06
如果周孟權是我爸就好了。
小時候荒誕不經的妄想,如今似乎以有些微妙的方式實現了。

「請問幾位要用餐?」
「兩位。」
「是來慶祝父親節的嗎?」
「啊,不──」
「幫爸爸拍照打卡的話會送限定小蛋糕喔。」

我和周孟權互看一眼,立刻達成了共識──
「啊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