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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跟我回老家》06

清右衛門帶著勘兵衛走到一塊巨石前，石頭表面平整，邊緣卻帶著些歲月風蝕的痕跡，顯然經歷過許多風霜。但與周圍滿山滿谷的楓葉相比，這片區域顯然有人細心整理過，落葉被清掃乾淨，泥土平整，甚至在石頭旁邊還放著幾束明顯不是這裡該有的花種，帶著與周圍氛圍不太相稱的突兀感。

更讓人意外的，是巨石旁那兩把竹製的忍者短刀，交叉擺放，像是某種象徵性的供奉物。

「這是……？」勘兵衛看著那兩把刀，露出點困惑的表情。

「小舅放的，說什麼『戰死的忍者應該手上還握著武器才行』，但真的帶武器來又覺得太暴力，所以改放竹刀。」清右衛門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天氣，伸手拍拍巨石上的一角，示意勘兵衛坐下，「來吧，坐這邊。」

勘兵衛依言坐下，望著這片寂靜的楓谷，心裡有種奇異的錯位感。這地方不該讓人覺得沉重嗎？但現在的氛圍，卻帶著某種生活的痕跡，就像這位已經不在世的母親，仍舊是某個人生命中的一部分，還沒有完全從家人的日常裡消失。

「媽，這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同學。」清右衛門對著巨石開口，語氣輕鬆得像是在和家裡的長輩閒話家常，「之前我們一起當委員長，他是圖書委員會的，我是體育委員會的。還記得我說過嗎？當時覺得圖書委員的工作很單純，跟我們體育委員會沒什麼關係，結果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每次預算會議都是圖書委員會跟我們爭……」

清右衛門開始隨口聊起忍術學園的事，從當初認識勘兵衛時覺得他不好相處，到後來因為工作交集變多，才發現勘兵衛其實是個滿嘴賤話但意外負責任的人。他甚至提到了某次體育委員會和圖書委員會發生衝突，兩人還為此冷戰了幾天，最後是因為某個意外事件才勉強和好。

勘兵衛靜靜地聽著，忍不住彎起嘴角，這傢伙的講法很像是回學園時，在學弟面前吹噓過去事蹟的樣子有八十七分像。

「……總之，現在他也畢業了，還沒決定要去哪裡晃，但應該不會留在這種深山老林裡。」清右衛門撐著下巴，語氣懶洋洋地說：「啊，對了，差點忘了說，我還蠻喜歡勘兵衛的，等哪天追到他了再回來跟妳報告。」

勘兵衛愣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了出聲。

「這不太像親子對話吧？」他輕輕敲了清右衛門的額頭，語氣帶著幾分戲謔，「比較像做完忍務後，跟上頭報告狀況的樣子。」

清右衛門被敲得皺了皺眉，揉了揉額頭，理直氣壯地說：「這沒辦法，家裡的氛圍就是這樣。」

勘兵衛沒再說什麼，只是笑著轉頭看向遠方的楓林。夕陽開始緩緩西沉，將整片山谷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紅，風輕輕拂過，樹葉發出細碎的聲響，彷彿在回應著清右衛門剛才的話。

清右衛門正準備起身離開，卻被勘兵衛攔了一下。

「等我一下。」勘兵衛說，語氣難得帶著一絲正經。他走到巨石前，微微俯身，像是要與某個仍然存在的人輕聲交談。

「打擾了啊，櫻木媽媽。」勘兵衛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輕柔而坦率的語氣，「我想跟妳聊聊妳兒子的事。」

清右衛門挑眉看著勘兵衛，不知道這傢伙又想搞什麼鬼。

「首先，我真的很感謝妳和櫻木先生，給了清右衛門這麼一副……巧奪天工的好皮相。」勘兵衛語帶笑意，語氣裡卻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成分，「這張臉真的很好看，讓人看不膩，讓人想一直盯著看。」

清右衛門的眉頭微微抽動了一下，剛想開口說點什麼，但看到勘兵衛的神情後又忍住了。

「他呢，平常看起來像是什麼都能用蠻力解決，像是個能單槍匹馬打退一群敵人的怪物，但其實啊……」勘兵衛稍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放得更輕了些，「有時候他也很膽小，尤其是面對感情這回事的時候，簡直就像個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孩子。」

勘兵衛輕笑了一聲，像是在回想清右衛門某些笨拙的反應，「但這樣的他，我一點也不討厭，甚至覺得這樣的清右衛門才是最真實的。」

風輕輕拂過山谷，楓葉沙沙作響，像是在應和著勘兵衛的話語。

「所以，還請妳保佑我們，讓我們能夠健康無憂，讓未來的忍務，或是不論我們即將面對的任何事情，都能夠順順利利地度過。」

清右衛門怔怔地看著勘兵衛，這番話讓他一時之間有點無法反應過來。未來的忍務？還有未來即將面對的事？勘兵衛這話的意思是——

他還沒想清楚，身旁的勘兵衛已經轉過身來，雙手抱胸，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笨蛋，還走不走？」

清右衛門這才回過神，楞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跟上對方的步伐。

他們走下山坡，風輕輕地吹拂著兩人的髮梢與衣角，像是有什麼溫柔的存在在送別他們，也像是在默默地祝福著。

–

夕陽漸漸沉落，天邊的雲層被染上一片火紅，映照著楓葉的顏色更加濃烈，整片山谷彷彿燃燒著最後的餘光。風裹挾著夜晚將至的涼意輕輕地拂過，他們的衣袖微微晃動，帶來些許寒意，也讓人莫名更清醒了一點。

清右衛門的步伐比平時慢了一些，顯然還在回想剛才勘兵衛對母親說的那些話。那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話語，但卻比許多刀光劍影來得更加讓人無法忽視。未來、保佑、一起走下去……他下意識地咀嚼著這些字眼，卻始終沒能得出什麼確切的結論。

「你還在想剛才的事吧？」勘兵衛突然開口，語氣帶著點了然，「想那麼多根本不適合你。」

清右衛門怔了一下，回過神來：「……那不然我應該煩惱什麼？」

「比如現在該怎麼快點回家，怎麼走快一點，怎麼讓我們可以早點洗上熱水澡。」勘兵衛笑著拍了拍他的背，順手推了他一下，「你開路，走吧。」

清右衛門沒再多說什麼，回過身往前走。剛走幾步，他的腳踝卻被什麼東西絆住，一個不穩，連人帶跌地撲倒在滿是落葉的山徑上，發出一聲悶響。

「……」

落葉緩緩飄起，又落回地面，空氣裡滿是楓葉獨有的微甜氣味。

「哈哈哈哈哈。」身後傳來毫不客氣的笑聲，「這麼狼狽的樣子還真不像你。」

清右衛門抬頭，對上勘兵衛伸過來的手。對方站在夕陽餘光之中，光線從他背後撒落，將他的輪廓襯得柔和，映在瞳孔裡的楓紅更添了幾分溫暖的色澤。

清右衛門盯著那張臉，心跳莫名慢了半拍，然後低聲說了一句：「……勘兵衛，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這一次，他說得比先前更加清楚、更加堅定。

輪到勘兵衛愣住了。

風從樹梢掠過，帶起一片紅葉緩緩落下，安靜地停在勘兵衛的肩上。靜默持續了一瞬，然後勘兵衛歎了口氣，眼裡帶著點無奈，也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

「好吧。」他說，語氣像是妥協，又像是理所當然，「我也是喜歡你的。」

然後，他的手輕輕扣住清右衛門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拉，把人從落葉堆裡帶了起來。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逐漸轉暗的山路上，風仍然溫柔地吹拂著，像是在替這場對話收尾，又像是在默默地見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悄然發生。

夜色漸深，月光順著山林的輪廓灑落，柔和地映在鋪滿落葉的小徑上。他們並肩走著，步伐不快不慢，清右衛門卻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裡，時不時側過頭確認般地問：「真的喜歡我嗎？」

勘兵衛看了他一眼，語氣自然得彷彿在談論今晚的天氣：「真的喜歡你。」

「……不只是臉嗎？」清右衛門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像是在確定，又像是在惡意測試。

「不只是臉。」勘兵衛語氣平靜，還特地頓了一下，「雖然這張臉確實很有競爭力，但我可沒這麼膚淺。」

清右衛門抿了抿嘴，似乎還想再問，勘兵衛搶先一步補充：「我知道你接下來想說什麼，答案還是——不只臉。」

「……」清右衛門安靜了幾秒，最後悶悶地說：「你有點煩。」

「是你一直在問的吧？」勘兵衛笑了。

也許是因為回程腳步比來時快了些，他們意外地在比預期還短的時間內回到了家。屋子裡透著微黃的燭光，晚飯的氣味還殘留在空氣中，帶著溫暖的香氣。即使時間不早了，餐桌上仍舊擺著為他們留下的飯菜，看起來還特意加了竹蓋保溫。

勘兵衛看著那一桌飯菜，心裡莫名覺得暖和。他不是沒吃過別人準備的飯，但這種被確實惦記著、留了份等待自己回來的感覺，總讓他覺得有點特別。

清右衛門只是看了一眼，便簡單地說：「這是爸爸做的，來吃吧。」

他們落座，揭開蓋子，飯菜還帶著餘溫。勘兵衛嚐了一口，忍不住揚起眉：「……比想像中還要好吃。」

「嗯。」清右衛門也點頭，「爸爸的料理一向不錯。」

「不只是『不錯』吧。」勘兵衛舉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夾起一道菜，又是一副誠心讚賞的語氣，「這個賣相、這種味道，完全是可以開店的等級欸！」

此刻，臥室內的櫻木父親正坐在榻榻米上翻閱著書，耳邊傳來兒子同學的誠摯稱讚。他的手指頓了頓，忍不住有點不知所措。

他做飯從來沒特別求表揚，頂多就是家人吃得開心就好，何況他性格內斂，向來不擅長應對這種過於直接的誇獎。幸好自己沒在餐桌前，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不失禮數……

就在他還在思考怎麼消化這份稱讚時，一旁的小舅默默地看著他，最後忍不住笑出了聲：「哥，你怎麼一副快找洞鑽的樣子？」

櫻木父親沒說話，只是闔上書，咳了一聲，把視線移開，假裝沒聽見。

與此同時，餐桌上的勘兵衛仍舊對櫻木家的氛圍讚不絕口，從飯菜的味道一路誇到住家的氛圍，語氣自然，不帶任何刻意討好的成分。

清右衛門不是第一次聽勘兵衛這樣誇他，但聽著自己家被這麼連續誇了一路，還是有點不自在。他握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耳根似乎比剛才的夕陽還要紅了幾分，最後悶悶地說：「……可以了，你少說兩句。」

勘兵衛微微一笑：「是你家的飯太好吃了。」

晚風輕輕吹拂，撫過屋簷與庭院，像是在無聲地見證這場日常卻又難得的溫馨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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