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初めまして》

· 想寫小時候的父水相遇冒出的小短篇
· 電影平行時空
· 有部分一家四口描寫
· ok的話,請——

/

零、起點

水木一直以為他和ゲゲ郎的初遇,是在那輛通往哭倉村的列車之上。
事實上,並非如此。
他們第一次的相遇,是在水木奶奶家的後山。

那一年,水木六歲。
男孩的頭髮剃成了容易打理的平頭,穿著白色的吊帶背心與短褲,在附近的樹木上尋找傳說中的金色獨角仙。
找著找著,不小心誤入保姆婆婆再三叮囑不能獨自踏入的森林。

午後的雷陣雨又大又急,水木連忙找了個樹洞躲進去。
於是錯亂的時空在此刻交匯,不應相見的他們於此地相遇。
——那是一名看上去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白髮孩子。

水木和那孩子面面相覷。

那時的ゲゲ郎還沒有討厭人類,他甚至分不太清自己與人類的差別。
兩名孩子就這樣望著傾盆的大雨發呆。
半晌,水木問:「你也是來找獨角仙的嗎?」
白髮的小孩安靜地背對水木,沒有回答。
水木就當他是默認了。因此這位誤入森林的小朋友學著大人的口吻,對住在森林裡居民說教起來。
「保姆婆婆說了,這裡很危險,小孩子不能自己跑進來。」水木雙手叉腰,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閃過一抹狡黠的光,「好險你遇到了我,我們一塊行動,就不算獨自一人啦!」

那一天日落的特別晚。

橘紅的彩霞映滿了天際,美麗的火燒雲讓歸家的行人情不自禁地駐足仰望。幽密的森林之中,人類的孩子拉著妖怪的手,一腳踏入了未知的世界。
長了兩條尾巴的貓又,鼻子長長的紅臉天狗,提著燈籠的雨降小僧,還有青藍的釣瓶火在四周飄蕩。

水木不討厭妖怪,相反的,他很喜歡保姆婆婆口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而大概是由於還有另一個孩子與自己同在,所以水木沒有感到多少恐懼,反而覺得很是奇妙有趣。
眼之所見如同古老的繪卷鋪展開來,是常人難以觸及的妖異景象。
白髮的幽靈族側頭,赤紅的瞳孔靜靜地盯著水木,內心疑惑——他難道都不害怕嗎?

幽靈族曾經見過有一名提著酒瓶的人類誤入百鬼夜行,被嚇到屁滾尿流,慌不擇路地跌進溪澗裡。
可是這隻人類幼崽的眼睛裡充滿著好奇與驚喜,亮閃閃的光,就像夏日的螢火。
那點小小的螢火倒映入幽靈族的眸底,照亮了灰白的世界。幽靈族不自覺地被吸引,放任人類幼崽牽住他的手,走向了世界的另一面。

滴答、滴答⋯⋯
時間緩慢卻穩定地流逝。
夕陽依依不捨地落下,澄澈的月光洗滌了大地。

「約好了,明天我們還要一起玩喔!」

路燈下的水木朝新認識的朋友揮了揮手,腳步輕快地回家了。而陰影處的妖怪瞥了門牌的姓氏一眼,踩著木屐走向森林。

⋯⋯


壹、神隱

那時,幽靈族還不曉得人類的小孩非常脆弱。
他們不能和妖怪待太久,因為陰冷的妖氣會侵蝕他們的身體,而且他們容易被妖怪的世界接納,一不小心就會闖入不屬於自身的時空。
大人們將這種事件稱之為「神隱」。

今夜是水木失蹤的第七個晚上。
水木完全不知道他的家人們有多麼慌張,不知道母親淚如雨下,不知道保姆婆婆連續好幾日一大清早就去神社祈禱。
他只是在踏入家門的那一瞬,被家人們緊緊抱住。

當晚,水木發起了高燒。
燒了三天三夜,直到保姆婆婆用神社祈福井裡的水熬藥給他喝,水木才清醒過來。

這是水木第一次遺忘ゲゲ郎。
遺忘了那名白髮的孩子,遺忘了他們一起經歷的黃昏,也遺忘了關於未來的約定。

幽靈族沒有等來人類口中的「明天」。
他不知道自己在樹洞裡等了多久,只知道月亮從圓變成缺,又即將變成圓。
幽靈族決定踏出森林,尋找自己的⋯⋯朋友?可以這麼說吧?
他沒有朋友,因為森林裡的妖怪們不喜歡長得像人類又性格孤僻的幽靈族。

為了唯一的、可能算是朋友的人類幼崽,幽靈族試著走出自己的保護圈。
只是那戶人家的門牌依舊,卻沒有幽靈族認識的那名孩子。
交錯的時空已然分離,尚未出生的人又該如何與孤獨的妖怪相遇?
所以幽靈族不僅沒有找到他的朋友,還因為異於常人的白髮與紅瞳,受盡了人類世界的殘酷與欺凌。

他開始討厭人類。

討厭人類的不守信用。
討厭人類的不告而別。
總之就是討厭人類,超級超級討厭。

⋯⋯

那一天也是大雨傾盆。
白髮的幽靈族躲在樹洞裡,抱著自己的雙腿,出神地看著螞蟻過橋。
嘩啦啦、嘩啦啦,雨越下越大。
正當幽靈族猶豫著要不要把樹枝上的螞蟻送到安全的地方時,一道矮小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她綁著兩條辮子,身上穿的是人類小學的制服,還背著可愛的書包。

「——欸?!」兩名幽靈族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異口同聲地大喊:「你也是幽靈族?!」

雨後的天空蔚藍清麗,淡金的陽光灑落,空氣中蒸發的細小水珠折射出絢麗的虹彩。

滴答、滴答⋯⋯
幽靈族的後裔在此刻相遇,屬於他們的時間,終於流動起來。


貳、旅程

那是一輛駛向地獄之村的列車。
幽靈族看不懂人類的複雜與暗流湧動,卻看得見不詳的陰影與混沌的亡靈遊蕩在這臺行駛的電車上。

這麼多年過去,幽靈族已經學會在人類面前隱藏自己。
人們的眼睛看不見許多東西。
遲早降臨的報應,圍繞周遭的怪異,自欺欺人的蒙蔽。

噠、噠、噠。香菸輕點著煙盒,幽靈族的視線被吸引,落到了那名一襲西裝的男人身上。

塵封的記憶重新打開,久遠而灰白的畫面再次染上色彩。
幽靈族不會認錯人類的靈魂。
哪怕皮囊會隨著歲月而改變,那躍動的靈魂之火卻始終獨一無二。

橫跨近百年的時空,所謂的「明天」總算到來。

經歷過許多的幽靈族在一瞬間明白了,明白了誤會背後的真相。曾經針對人類的厭惡已經被妻子的愛意磨平,幽靈族忽然覺得緣分這種東西真是奇妙。
要是再早個幾十年,幽靈族大概會想狠狠報復這個不守諾言又欺騙自己的人類,不過,現在的他只單純好奇長大的人類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並且身後還⋯⋯跟著一票亡魂。

人類的外表和小時候不大一樣了。
頭髮長長了些,眉目依稀有幾分從前的輪廓,只是一道疤痕貫穿了左眼,那雙曾經閃著細碎星光的眼睛,也變得黯淡無神。
——現在的這雙眼睛,還能看見另一面的世界嗎?

幽靈族想知道答案。
怦、怦、怦。
自從妻子失蹤之後,就如同一汪死水的心池起了漣漪。
有點好奇、有點緊張、有點期待。

你還是那個不害怕妖怪,見到百鬼夜行會覺得有趣的孩子嗎?
還是⋯⋯吾友嗎?

⋯⋯

紛飛的櫻花瓣之下,乾枯倒塌的巨木旁,ゲゲ郎得到了答案。
這一次,換他向水木許下諾言。

老夫想親眼見證那樣的未來——

因此眼珠落地,以怪誕的方式延續了妖異的生命。

⋯⋯

這是水木第二次遺忘ゲゲ郎的存在。
忘了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空蕩蕩的胸口裡縈繞無止盡的悲傷。
男人的手臂屈起,做出了一個像是擁抱的動作。
然而,他的懷中空無一物。

水木是一名活在當下的人類。
活在今朝,不見明日,這個世界上多得是這種庸庸碌碌的人。
可是他好像也曾有過關於未來的想像。
那是什麼呢?

他想看見⋯⋯什麼樣的景象?


參、溯洄

水木死了。
死前有鬼太郎和眼珠老爹的陪伴,水木覺得這一生也算值得。
只是當他發現自己死後仍然保有意識,並且出現了疑似幽靈族先祖集合體的金光向他進行某個交易時——
水木答應了。

那是個殘酷的交易。
賦予人類近似於幽靈族的體質,給予他漫長的生命,代價是回到過去,阻止一切悲劇的根源。

——為什麼選擇我?
——因為你是在這悠久的時空之中,唯一一名用盡餘生在愛幽靈族的人。

「愛」是很奇妙的東西。
它可以讓孤僻且離群索居的ゲゲ郎變得包容,願意嘗試去了解自己厭惡的一切。
它也可以讓自私且不擇手段的水木變得溫柔,願意不計代價地付出自己擁有的一切。

⋯⋯

時空重新輪轉,星軌排列變幻。

有一名人類以自身為代價,換來了被他所遺忘,卻仍心心念念著想看見的場景——
美麗優雅的女性,溫和高挑的男性,洋溢笑容的孩子。
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綑縛在血櫻妖樹上的人類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他的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毫無半點血色,長長的頭髮垂到腳踝,如雪一般。全身上下,唯有那雙湛藍的眼瞳綻出煥然的色彩。

時空的分支在此刻相融。

水木凝望著幽靈族們發瘋似地想把他救出,默默垂下了自己的眼簾。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幼時的神隱,想起了哭倉村的經歷。
可惜當時少了一聲「好久不見」,後來也沒道出那句「別來無恙」。
最終,連簡單的告別,也無法親口訴說。

再見。

那名一身霜雪卻容顏依舊的男人微微動了下嘴唇,略帶遺憾地闔上雙眼。

⋯⋯時間到了。


肆、重逢

水木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度睜開雙眼。
幽靈族一家三口貼在床邊緊巴巴地盯著他。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死而復生的水木腦袋有些疼。
「簡單來說,就是老夫透過先祖們的力量,把自己的壽命分給水木了呢。」ゲゲ郎摸著下巴說。
岩子眉開眼笑地接話:「這樣水木先生就能和我們一起長長久久地生活了!」
「我們絕對沒有威脅先祖喔。」鬼太郎淡然地補充。
隨即就被和顏悅色的岩子摀住了嘴巴。

「總之,老夫和水木現在是同生共死的關係了呢。」ゲゲ郎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看上去十分滿意。
「⋯⋯」作為當事人的水木只覺得頭更痛了。「你這傢伙⋯⋯」

任性妄為、偏偏又有一顆純摯真心的傢伙。

片刻後,水木長嘆一口氣,看上去是接受這個事實了。
「這樣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吧?」
「⋯⋯」
提及此,ゲゲ郎的笑容驀然一滯,鬼太郎和岩子也抿著唇撇開視線。

ゲゲ郎背過身,摀住自己的嘴,發出悶悶地咳嗽聲。
「沒、沒事⋯⋯咳,只是,老夫可能⋯⋯」
——白髮的幽靈族慢慢轉過頭,只見他的臉部腐朽潰爛,血紅的眼球從空洞的左眼眶掉了出來。

水木只覺得呼吸一窒,心跳彷彿要蹦出來,但比起驚嚇,更多的反而是⋯⋯
怎麼會⋯⋯還是變成這樣呢?
明明已經這麼拼盡全力,想避開那樣的結局⋯⋯

⋯⋯

有溫熱而滾燙的液體,落到了ゲゲ郎的掌心。
那是與幽靈族全然迥異的⋯⋯
灼燙。

「欸?水、水木!老夫是騙你的啦!」

ゲゲ郎急急忙忙把眼球塞回去,容顏也恢復成原狀,還在水木面前扮了個鬼臉,試圖用各種方式表明自己毫無問題。
「父親,我就和您說過別用這種方式嚇唬義父了。」鬼太郎冷冷淡淡地拆自家老爹的臺。
「就是,親愛的,這我可幫不了你。」岩子笑瞇瞇地吸著青蛙眼珠的奶茶。
「可、可是,嚇人是幽靈族的天性嘛⋯⋯」ゲゲ郎委屈地戳手手,「老夫太想水木、太開心能見到水木,所以才想嚇嚇水木⋯⋯」
真是的,水木心想。這麼簡單的就被那傢伙嚇哭,真是太遜了。

曾經相似的記憶在腦海閃現,看著此時此刻活蹦亂跳的三隻幽靈族,水木由衷覺得,真是太好了。

⋯⋯有冰涼的溫度環住了自己。
那是不屬於人類的體溫,卻令人感到熟悉而安心。

「水木原諒老夫嘛,好不好?」白髮的幽靈族抱住了人類,耍賴似地問。

水木輕輕地哼了一聲,湛藍的瞳孔似乎還閃爍著隱隱波光,嘴角卻彎起了小小的弧度。
「⋯⋯才不要。」

就這樣吧。
或許不是最好的結局,但他們還可以互相惡作劇,還可以露出笑容。
這樣,也足夠了。

Fin.

補充設定:
文裡分為主時空與次時空。
神隱是因為磁場異常造成的主時空摺疊;回溯則是幽靈族的先祖創造出一個次時空,把水木的靈魂送過去。
次時空需要在某個時間節點與主時空融合才能真正改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