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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鳥葬秋。上

『白布,周末有時間碰面嗎?』

夜半三更,實習醫師白布正在值班,安靜空間內忽然跳出的提示音顯得既清脆又突兀。

有點不耐煩地撈起擱在桌面上電子產品隨手解鎖滑開,本以為是天童或瀨見學長打算直接已讀不回,白布卻在瞧見發信人後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

「牛、牛島學長?!」

手忙腳亂點開對話框,白布握住手機的雙手不由自主發顫,差點溜出掌心砸到地上。他舉步維艱輸入回應,儘管,與事實完全不符。

『牛島學長想約什麼時候?我都可以配合。』

實際上,白布週六有排班,他轉頭立刻敲擊某個可憐同學,冷冷詢問當天能不能換班?

白布同期實習醫生隔著冰冷螢幕都能感受到赤裸裸生命威脅,不得不含淚同意,哭喪著臉將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搶到的女團演唱會門票上網拋售,瞬間生無可戀。

『早餐時段方便嗎?』

『沒問題,那早上九點在田原町的咖啡店碰頭,地址我等等傳給牛島學長。』

腦內飛快過濾各式各樣資訊,白布最後選定淺草一帶一間以奶油吐司著稱的排隊名店作為見面地點。

『嗯。』

沒有特地告知自己約見目的,牛島稍早才和岩泉通完電話。當對方不經意問起你想怎麼幫及川慶生時,陷入很長很長沉默。

『我有準備生日禮物,這幾天就會拿到了。』

『呃,若利,你不會只是想寄生日禮物到阿根廷這麼敷衍了事吧?小心垃圾川又和你冷戰。』

岩泉語重心長告誡了好一陣子,心裡無聲問候他那個面對牛島就特別彆扭的兒時玩伴好幾聲。

從一開始記不住及川生日,到後來曉得購買生日禮物,牛島老牛拖車似的一點一點改變,其中摻雜多少岩泉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血淚史?怕只有當事人才懂。

結束了越洋電話,牛島無端想起當年追到阿根廷機場時,及川有意無意透露的爆炸性內容:天童都比你貼心,至少他知道什麼時候要寄蛋糕過來孝敬及川先生。臉色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來。

那是一根鮮明淡刺,扎在牛島心底深處淌出豔緋顏色,但他不明白該如何喊痛。

時序很快來到與白布相約的周末上午,牛島於八點五十五分抵達約定店家門口。眼前密密麻麻排隊人龍,微微令他錯愕。

學生時期挑選餐廳這種小事一般輪不到牛島,瀨見或天童會搶著代勞。後來和及川約會,對方嫌棄他毫無品味可言,多半親自操刀。

因此,牛島永遠只是指定時間出現在指定地點,被及川指著鼻子狠酸過”白鳥澤那群根本把你寵成不知民間疾苦的牛島大少爺!”

「牛島學長,這邊。」

白布排在店家最前面位置,朝自家學長招手。他自然不可能告知牛島,為了要第一輪入座,不讓對方浪費一分一秒等候,自己七點左右就過來排用餐順位。

「你排很久,白布?」

「牛島學長多心了,我很推薦這家店的碳烤吐司搭配熱咖啡哦。」

面不改色轉移話題,開什麼玩笑,如果讓牛島學長站在太陽底下排隊,便是他白布賢二郎失職好嗎?!

意識到白布不願意繞著這件事打轉,牛島從善如流尾隨服務人員進入咖啡廳,在落地窗前優雅落坐。

察言觀色不過分追問,是牛島與及川開始交往之後,被情人一層一層堆疊訓練出來的嶄新技能。

『小牛若你真的很不會說人話耶!也從來不考慮別人心情,根本是個混帳!

心無旁鶩是好事,但既然要走上職業舞台,你就得學會帶上人皮面具,在正確場合說出適當漂亮話,不能一開口就噎死人。

媒體是一種異常嗜血生物,蟄伏暗處等著你出錯,如同食人魚迅速將人啃個屍骨無存。』

及川一面抱怨一面將牛島腦袋攬進自個兒懷抱裡,低聲呢喃著不欲被察覺的溫柔矛盾心意。

他才不讓任何一個人,欺負懷裡這只漂亮大白鳥!

聽從白布建議,牛島點了一份火腿炭烤吐司作為主食,然而出乎對方意料之外,飲品部分他選擇色澤鮮豔亮麗的冰淇淋哈密瓜蘇打。

「牛島學長,你喜歡喝這個?」

與原先認知落差太大,白布眉毛不自覺抖了抖,終究沒忍住問上一聲。他原本以為,牛島學長會點黑咖啡。

「及川可能有興趣。」

替自個兒早點拍了一張中規中矩照片,牛島一邊發給及川,一邊回答白布疑問。

『徹,下次你回東京時,要不要一起去吃?』

『哇哈哈哈哈,小牛若你居然點這麼一大球的飄浮香草冰淇淋蘇打,和你一起吃飯的人沒嚇壞嗎?』

及川結束練習離開球場,採買完日用品及晚餐材料驅車返家,便接收到男朋友傳來,吉光片羽一般的相片檔。牛島平常不太主動發訊息,他興致勃勃點開,旋即捧腹大笑。

『白布好像滿吃驚的。』

『像小牛若這麼沒情趣的人啊,去咖啡館一定只會點一杯黑咖啡,小白布不嚇到才怪。好好給及川先生記住你每一個承諾,不准賴皮!』

遠在阿根廷的年輕球員何其聰慧,他怎麼捕捉不到男人沉默肢體語言所顯現的弦外之音?

我覺得徹你可能會想試試,所以我點了這一杯哈密瓜蘇打。

白布靜靜啃著現烤奶油吐司,眼神始終落在對面正在使用通訊軟體聊天,五官悄悄柔和幾分的牛島身上,執拗地不肯移開。

對於及川徹這個人,白布從頭到尾都存在某種微妙情緒。曾問過瀨見學長怎麼看待?對方卻只是露出了釋懷的細碎笑容,拍拍他肩胛。

『是在意過一段時間,但當我明白若利不僅僅是因為及川是優秀二傳手而在乎他時,就覺得無所謂了。

若利很遲鈍,他和及川你追我跑的遊戲,不會只持續六年。』

很久很久以後,白布才終於弄懂學長幽默言詞背後想表達的誠摯祝福。

瀨見雖然很張揚很注重個人表現,自始至終卻好好地注視每一個人。因此,他是白鳥澤隊伍裡最早發現牛島對於及川萌生特殊情感的人。

「對了,牛島學長約我有什麼事呢?」

見對方炭烤吐司吃得差不多,白布這才悠悠提問。牛島學長用餐時很安靜,不必要不會交談,專心致志。

握著長柄湯匙,牛島還在考慮要從哪裡對冰淇淋蘇打下手。聞言,男人將高腳玻璃杯推往一旁,任由窗外陽光灑落在蜜瓜色飲品上,鑲嵌一層金粉色的霜,讓視覺更加夢幻。

他把預先開好數個視窗的筆記型電腦遞給白布,正式切入主題。

「我想在阿根廷當地訂一個草莓蛋糕給及川當生日蛋糕,不過我的西班牙文沒有好到能流暢溝通,因此想拜託白布你幫忙。」

雖然為了看及川比賽影像,牛島非常努力惡補相關西語,但日常對話又是另外一回事,看得他各種頭疼。

白布用力吸了一口冰摩卡可可脆片,盡力控制自己不讓冷淡神情勻開一絲名為破綻的裂痕。他面無表情接過筆電,逐一確認經牛島篩選過的店家販售資料。

「牛島學長,這一間的草莓裸蛋糕如何?他們提供海外刷卡及部分客製服務。」

十分盡責地和男人討論、敲定各項訂製細節,即便白布一點也不想深究及川個人喜好。

他實在沒辦法喜歡及川徹,那傢伙比瀨見學長還要像花枝招展的孔雀。最讓白布心底過不去的坎,非及川常對牛島學長頤指氣使這點莫屬!

「白布,謝謝你的幫忙,這餐我請。」

訂單送出那一刻,牛島一塊心中大石才真正被輕輕放下。及川雖然會埋怨他毫無誠意,對於天童每年用自個兒名義寄生日蛋糕這回事卻隻字不提。

之所以曝光,還是前陣子隊伍休假他窩在及川住處,對方沐浴時電腦螢幕上無意間跳出與天童的對話內容。

『呀齁,及川同學,今年想吃什麼樣的生日蛋糕?我從法國寄一顆自信之作的巧克力蛋糕怎麼樣?保證好吃哦。』

『才不要!奶油蛋糕從法國寄到阿根廷都壞了,及川先生還不想吃壞肚子。

選顆草莓蛋糕給我,要上面鋪滿大草莓還要夾水果餡的那一種。反正小牛若那麼笨,每次都不記得要幫及川先生準備生日蛋糕,都是你在替他做面子。』

牛島不是故意偷窺的,兩人間的嘻笑怒罵彷彿驚天巨雷,準確無誤劈在他腦門上,當場將人炸個體無完膚,久久回不過神…。

好在及川洗澡時間很長,足夠牛島把流淌一地的無能為力通通收進心中陰影處,粉飾太平。

他無法在及川面前掩藏最真實自我,這是不變遊戲規則。

白布不和牛島爭論誰由誰買單,暗暗在心底想著下次要請牛島學長吃頓好的。畢竟,讓牛島學長喝掉一整杯冰淇淋融化的高糖量飲料,他相當過意不去。

距離咖啡店不遠處,有一家同集團開設的麵包店,隱隱約約飄溢淡淡烘焙香氣至店外。

「你要不要吃麵包,白布?」

「牛島學長沒吃飽?!」

淡漠嗓音忽地失控拔尖,白布臉色已經不是一句難看可以精確形容。他滿懷驚恐檢討起自己是不是挑錯餐廳?怎麼可以在牛島學長面前犯這種低級錯誤啊啊啊啊啊!

「不,只是從櫥窗看到有賣牛奶麵包。及川喜歡吃,雖然不能馬上買給他,不過可以先試試合不合他胃口。」

繁紛細緻的柔軟清波緩緩自牛島橄欖色瞳仁裡流洩,他不太關心外在人事物,然而,暗自牢記及川大大小小喜惡,隨時準備將最好的獻給對方。

「沒關係,我一會兒和其他人有約,下回請務必讓我招待牛島學長。」

白布並不想聽到更多關於及川的小道消息,禮貌性告辭後將背影遺留在街角。當牛島完全離開視線範圍,他播了一通電話給瀨見。

『瀨見學長,你今天休假對吧?』


牛島是一個真誠純粹而正直的人,不會說謊。

及川懶洋洋躺在床上,不太認真想著要不要打電話騷擾岩泉。他家笨蛋小牛若很明顯在策畫生日驚喜,及川挺好奇對方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上次來他位於阿根廷公寓留宿時,牛島最後那副欲言又止的笨樣子,讓人覺得既新鮮又心癢難耐之外,還夾藏一縷晦暗不明陌生情緒。

及川敢用岩泉宮城老家的哥吉拉收藏打包票,小牛若絕對看見自己和天童對話紀錄了。

「啊啊,小牛若這次要是再沒準備生日蛋糕,休想及川先生今年會幫他慶生!」

對著挑高淡藍色天花板溫柔抱怨,他並不介意牛島撞見這麼私人的東西。是及川自己允許對方一步一步踏入最私密場域,分享著言詞之外喜怒哀樂。

真不肯讓小牛若瞧見的,只有他的低迷與失意。

猶豫了好半晌,直到及川替自己弄好一份西班牙海鮮燉飯當作遲來餐點,才拖拖拉拉播出電話。

『小岩,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對不起小牛若的事。』

『蛤?!垃圾川你如果背著若利另結新歡還出軌之類的,我馬上飛去阿根廷打斷你的腿!』

『小岩好過分,明明我才是你的青梅竹馬!』

慢條斯理從蚌殼裡挑出滋味鮮美的淡菜,及川毫無誠意地假哭起來,控訴岩泉大小眼。

『說吧,你幹了什麼需要對我告解的破事?』

聲線裡缺乏抑揚頓挫,岩泉確實不想理解,這兩個蠢蛋談個戀愛,怎麼有辦法老是搞得驚天動地?

『及川先生似乎,讓小牛若學會怎麼撒善意謊言了…。』

扭扭捏捏地拼湊字句,電話另一頭的長長沉默,幾乎讓及川錯覺岩泉下一秒就會衝上來爆揍自己,下意識抱住腦袋自衛。

『垃圾川,我不管你和若利之間又怎麼了,給我好好處理,不然你就給我飛來美國親自在空井老師面前切腹謝罪。』

口氣不善威脅完及川,岩泉逕自切斷通訊。很多時候,他真不想聆聽過多細節,那壓根會縮短壽命好嗎?!

及川標準報喜不報憂,打來也不是真需要自己實質建議。若那兩個麻煩人物真出狀況,率先求救的,反而會是牛島。

「讓小牛若撒謊還真有罪惡感。」

繼續用餐,及川思緒有些不受控制飄遠了。牛島那時擺明梗著什麼在喉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苦澀,令他,低迴怎忘?

男人心口如一,吐露出的字字句句肯定代表對方心裡也這麼想,儘管有時十分傷人。

一顆心,不帶絲毫雜質,不懂機變,顫巍巍捧到及川面前,只求對方承認這份相思聲聲。

「小牛若那張嘴,討厭是很討厭啦,但及川先生寬宏大量,不會和他計較。」

因為那正是牛島獨一無二的地方,誠摯不帶半點偽飾,光明磊落又坦蕩。

白鳥澤那些傢伙雖然對自家主攻手保護過度,讓牛島不需要考慮排球以外人情世故,偶爾的偶爾,及川仍虔誠感謝,他的大白鷺始終光芒萬丈,不曾被外力抹煞那份無瑕。

他等小牛若能開口向自個兒解釋,同時默默下定決心,不會再讓牛島有脫口而出違心之論機會。

那種感覺,猶如自己親手折斷大白鳥晴空振翅的羽翼,太難受了。

『若利。』

『怎麼了,徹?』

思路轉走至此,情感搶在理智之前給牛島播電話。對方接起速度飛快,鈴聲甚至響不到三聲。

牛島只要不是正好在忙,一定第一時間接及川電話,從不讓年輕二傳手等待。

『可以抱抱我嗎?』

此時及川莫名處於一種想撒嬌的狀態,捐棄多餘偽裝,赤裸呈現內心最柔軟一塊。牛島想了想,讓對方暫候,打開視訊畫面將手機固定在桌面,後退幾步張開雙臂。

『這樣可以嗎,徹?』

一聲若利,拉響牛島心中警報。及川沒有那麼坦率,正常狀態下也不會喊他名字,不確定對方遭遇什麼困難的情況底下,只好先按對方要求照做。

但是,一點無自覺皺擰的眉心,洩漏了男人情緒起伏。

『小牛若真配合呢,及川先生好感動。說吧,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及川先生不和啞巴溝通哦。』

及川極其敏感,牛島才剛稍稍皺眉,他便洞悉對方木訥表情背後憂慮。那一剎那,及川意識到自己無心間曝露過多,連忙嘻皮笑臉調侃男人。

『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徹?』

被准許發問,牛島嗓音放得又輕又柔,搭配天生低音炮,很是低醇好聽。褪去過於鋒利稜角,他不再像高中時期,對及川窮追猛打。

退開一步,為彼此留下餘地與空間。

『我想要小牛若本人啦!都是小牛若沒休假的錯,還不趕快安排假期,來阿根廷見及川先生。』

半是心底話,半是隱藏,及川一股腦兒提出蠻橫要求,要牛島照單全收。

『嗯,我會盡快過去。』

兩人各懷心事,卻沒有一個人在電話裡坦白,交織成一張更複雜綿密的網,靜候著被仔細梳理那一天到來。


隔天,及川休假,他前往城鎮鬧區百貨商場,想買衣飾送牛島。

對牛島服裝印象,除了運動服以外,大概要屬白鳥澤高中制服。及川幾乎沒看過,對方做任何私服搭配,貧乏到讓人發噱。

雖然有幾次採訪報導中牛島穿著西服,但他注意力只停留在襯衫尺寸太小,上衣鈕釦彷彿隨時都會崩開。那股緊繃到極限的禁慾美感,一下一下,搔拂心尖,讓及川癢得不得了。

最近,隊上幾個體型壯碩隊員有新的愛好牌子,該牌服飾設計感強烈,很能凸顯個人風格及結實身材。基於好奇心,及川直接來到品牌專櫃一探究竟。

櫃位陳設走簡約俐落風格,及川一踏入,便被假人模特兒身上裝扮給深深吸引,忍不住駐足欣賞。那是一件繪製飛鳥圖案的純黑無袖抽繩T,銀色鳥類側剪影搭上銀紫鉚釘抽繩很是搶眼吸睛。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一位有些年紀女性店員走過來,和善詢問。及川長著一張十分討喜的臉龐,加上略顯稚氣東方人長相,在外國中年女性間相當吃香。

「我想挑哥哥的生日禮物,請問這件上衣有沒有其他Size?」

「哇嗚,你們感情真好。」

店員露出慈愛笑容,很顯然誤把及川當成未成年的年輕孩子。及川笑笑順著這份美麗誤會,讓對方親切領著自己一路介紹。

好好瀏覽一輪過後,他買下最初停下腳步瀏覽的無袖黑T,另外又選購一款連帽薄長袖罩衫,一件鴛紫傘襬無袖內搭以及雪白寬版外衣,以截然不同造型,印證自個兒眼光。

買完上半身,及川還嫌不過癮,在同個樓層又逛了好段時間,連同長褲與鞋子一併買下,最後甚至挑了幾件飾品,這才心滿意足準備打道回府。

過程中,及川不斷想像牛島穿上去會是何種英姿颯爽模樣,臉上綻放比喜歡還要溫柔的浮光。

「好想趕快看小牛若穿哦,不對,他應該要先寄生日蛋糕還有生日禮物給及川先生才行。」

副駕駛座堆滿了給牛島準備的生日禮物,及川心情很好,邊哼歌邊開車返家。

另一方面,同一天在日本,午後落了一場久違傾盆大雨,替炎熱盛夏降溫。牛島沒帶傘,站在騎樓底下進退維谷。

他剛取完及川生日禮物,是一只特殊配色三問錶,牛島利用家族管道特別訂製的。

要這麼無視天候一路跑到車站,三問錶大概也浸水報廢了。牛島並沒有餘裕能重新訂做一只,那可趕不上及川生日。

更何況,儘管母親不會過問,他也不想再次動用家裡資源,讓手中緊握提袋重量變得更沉重。

小心翼翼護著小紙袋,不讓濺衝至地面的雨水染上懷抱中心意分毫。正當牛島猶豫不決時,一道意想不到的清亮嗓音,忙不迭響起。

「牛島學長?」

迎面而來的是五色工,他剛寫完學科報告從附近圖書館離開。與昔日高中學長不期而遇,令他十分詫異。

「五色。」

點頭致意,牛島不是那種會主動找話題,幽默風趣的人。多半時候,他就只是有問有答。

「牛島學長如果不趕時間的話,可以和我去喝杯咖啡嗎?我有問題想請教!」

本質上非常憧憬牛島,把對方當成自己努力目標,即使牛島畢業後的白鳥澤,接連幾次都沒能順利打進全國大賽,敗給伊達工,輸給烏野,五色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想超越對方的夢想。

「嗯。」

牛島對咖啡沒有獨特偏好,家裡平時喝茶,重要場合則是日本酒。偶爾在父親那裡,岩泉會泡咖啡招呼他。

某次及川從隊友那兒得到一包翡翠莊園出產的瑰夏咖啡豆,一時興起沖泡上一壺,在牛島飲用時連拍了好幾張照片,再拿自家男朋友帳號發文。

之後,牛島不喝廉價咖啡的街談巷議不脛而走,但本人從未發現這份美麗錯誤。

兩人隨意挑揀了一間距離最近連鎖咖啡,雨天店內相對熱鬧擁擠。幸好角落尚有零星空位,雖說對牛島這樣身高超過一百九的成年人而言,木桌椅都太矮了。

五色點了一杯橙皮拿鐵給自己,另外是價格高昂的瑰夏,招待牛島。

他曾覺得牛島學長是無論如何都想勝過的對手,遭遇任何瓶頸都不該尋求對方協助。然而,高一時期集訓,白布學長卻冷冷潑了自己一桶冷水。

『至少在做出行動這一點上,你已經比烏野10號晚了一步。』

「等四年級時我也想像牛島學長一樣加入V聯,目前有幾支隊伍正在考慮,想問問牛島學長意見。」

端著學弟特意孝敬自己的瑰夏,輕啜一口濃郁花香及蜂蜜、熱帶水果滋味,牛島認真細聽五色煩惱,再一一剖析各支隊伍現階段優劣勢。

選擇權在五色身上,他只是提供所見所聞,不加以干涉。牛島從不認為,自己需要特地提點白鳥澤這位下任王牌什麼。

『五色,以後就拜託你了。』

「牛島學長有看白鳥澤這幾年比賽嗎?」

喝著酸酸甜甜橘子香氣濃厚的橘皮拿鐵,五色終究以壯士斷腕決心,問出自己最在意問題。

「事後的比賽錄影都有看,五色,加入V聯隊之後,你會做得更好。」

不將單場勝敗縈繞心頭,牛島向來只前行,不回溯。不責怪,不提供正確選項,男人給出之回饋,只有對學弟未來的正面期許。

「是!謝謝牛島學長!」

一直蓄積在眼眶忘記要掉的眼淚,在宏亮積極應和背後棄守驕傲陣地,五色低下頭,放任自己在牛島面前痛哭失聲。

沒能延續白鳥澤一路以來的榮光,是他這個ACE失職…。

男人不給予任何蒼白無力安慰,安安靜靜啜飲滋味乾淨甜感明顯的精品咖啡,無聲陪伴。

以前總想對及川下指導棋,深怕對方錯踏一步的他,而今終於深刻體悟,每個人才能開花結果方式不同,不要放棄那份熱愛排球的初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