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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FGO】成為奇蹟
　
　
濃郁的愛意被摩根留在遙遠的幻夢裡，是於初春消融的雪花，圍繞盛夏湖畔的螢火。
　
愛戀之心會將她變成優柔寡斷的女人，小鳥依人亦非她所期望的姿態，而是更加冷澈（猶如風暴一般）、更加堅毅（猶如王女一般）的自己。
　
天真爛漫的王女終得捍衛榮譽──無論那是家園、家族，還是其他的「任何事物」。
　
向紅髮騎士坦白完所有的計劃後，崔斯坦紅寶石似的髮絲映入摩根的一對冰藍，她頓時感覺重回睜開眼簾的瞬間，那熊熊燃燒的大地深烙於冷然瞳眸之中，艷紅的顏色刺痛了虹膜，令她內心焦灼的同時，卻又神奇地平靜下來。
　
彷彿有一道聲音對她說著：「沒事的。」
　
因為她並非孤身一人。
她找到了同行者，而對方也欣然與她攜手前行。
　
當崔斯坦奉命離去，已然薄暮的天空自窗外撒下一片斜紅，將兩位不列顛王族的側影鍍上一抹橘輝。
　
短暫的沉默蔓延開來，直至摩根探出指尖掠過議事長桌，纖白柔荑搭上微微反光的桌面，模樣狀似思忖，她身旁的阿爾托利斯忽地察覺了什麼，上前一步伸臂摟上王女的腰肢。
　
不列顛紅龍的利金瞳眸細細打量漆黑面紗下的面容，唇瓣輕啟：「……妳的臉色很蒼白，摩根。」
　
只見阿爾托利斯另一手挑起那片輕紗，凝神湊近以端詳王女的臉龐，聽完摩根計劃的他立刻理解對方的狀態。
　
「即便是島之魔女，要長期輸出維持『鐘』規格的魔力，負擔應當不小。」
　
風暴之王言詞間的關切溢出他冷澈音節，將那句呢喃般的話語裹上一層柔意，而聽到某個關鍵字的摩根則渾身一僵，下意識地開口：「我可是不列顛王女、島之魔女！這點魔力枯竭的症狀……唔──」
　
未完的反駁止於突如其來的眩暈。
　
──真是失策。
　
摩根心道。
　
沒能像妖精國女王那樣，透過強制吸納子民的魔力用作填充，單靠自己的魔力果然還是勉強了些。
　
畢竟不像構築夢境那樣，織出一張「薄紗」覆蓋在土地上即可，七口「鐘」必須具備高魔力濃度，才能作為被替換的目標物。
　
她必須堅持到「命運」到來的那一刻，一切才有意義。
　
「別逞強，摩根。」
　
抬眸回望咫尺距離中的俊逸面孔，摩根柳眉微蹙，「這不是逞不逞強的問題，阿爾托利斯。」
　
聞言，金髮金眸的王者淡淡地道：「我明白。」
　
先不論阿爾托利斯為何保持查看的動作，那諸事了然於胸的態度令摩根心生疑惑，「你明白了什麼？」
　
「明白『摩根想要獨自承受所有，忘記還有我能夠依靠』的這件事情。」透過那對流金看見自己的怔然神情，摩根突然失語。
　
不是這樣的。
她本想這麼回答對方。
　
與風暴之王重逢前的她，便一直在尋求亞瑟王的協助。
　
雖說妖精國女王成為了她（摩根）的一部份，使得摩根自覺擔起拯救那座國度的責任，卻也知曉僅有自己的力量遠遠不足，因此才不斷跨越各個世界希望亞瑟王能夠伸出援手。
　
摩根並非聖人，絕對不會犧牲小我。
　
與其成為人人歌頌的英雄，讓更加光鮮亮麗的人在人前大放異彩，從而在英豪的偉業下獲得庇蔭，才是一名貴女的生存方式。
　
因而難以被誰銘記。
故，一旦被誰認可，便會在摩根內心掀起席捲萬物的風暴。
　
「……我不是那種燃燒自我的善人或笨蛋，阿爾托利斯。」她從喉嚨深處擠出乾澀的嗓音，「我只不過是、只不過是……還沒能習慣有誰在我身邊罷了。」
　
對，肯定是這樣的。
　
都是眼前的這個亞瑟王（她的阿爾托利斯）打亂了她的節奏，使她不像先前的自己那樣從容、冷靜。
　
「那麼讓妳盡快習慣，就是我的職責了。不只有我，還有我的騎士們，但我依然希望自己是妳最信任、也最全心依靠的對象。」
　
──他就是用這種甜言蜜語，令徘徊於絕望邊緣的她潰不成軍。
　
任由那對漾滿深情的瞳眸逐漸貼近，直至二人的距離徹底消彌，相互交織的溫熱氣息屏蔽了摩根的感知，只剩下印在唇瓣上的柔軟，以及輕柔但不容反抗的舔吻力道。
　
不列顛王女半推半就地沉溺於阿爾托利斯強硬的臂彎。
　
　
－
　
　
那是充滿了絕望的，被捨棄的可能性。
　
未鑄造出聖劍而被湮滅的世界裡，試圖勸戒貪玩妖精的神明，在飽含惡意的計謀中飲下毒酒，就連唯一的巫女都被分割做賞玩素材，高聲喝采的妖精們於神明的屍身上載歌載舞。
　
神明的悲鳴化作生生不息的詛咒，周而復始地捲土蔓延，從邊境之地侵蝕構築於鮮血及欺瞞的國度。
　
樂園的妖精被拒絕贖罪的「存在們」視為仇敵，予以庇護的氏族遭受肅清，於是迴盪耳畔的淅瀝雨聲已然遠去，成為遙不可及的昔日。
　
滿腔熱血的救世主懷揣夢想啟程，卻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中失去親友與摯愛，直至消磨最後一絲靈魂的光輝，放任燃盡萬物的災厄狩獵妖精，成為冷酷無情的冬之女王。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嗎？
女王的統治能夠帶來永遠的和平嗎？
　
為了讓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免於被否定、為了延續歷經諸多沉重犧牲的國度，並將蒙上歲月塵埃的傳說銘刻於寂寥的王座，女王用聖槍隔絕消除一切紀錄的空白，選定收割叛亂的妖精騎士，坐鎮於宛若冰封千年的都城頂端，眺望如凜冬湖面般平靜的國土。
　
以絕對的冷然壓制湖面下的暗潮湧動，打造出遺世絕塵的理想鄉。

然而，除了暫且沉睡於聖槍下的詛咒外，家園（不列顛）毀滅的命運一再復歸，渴求終結的島嶼意識（白龍）伺機而動，緊盯著每一個能夠倒轉宿命的時機。

將千年的悔恨、淚水及哀嘆鑄成封鎖內心的枷鎖，僅守護殘留手心的珍貴之人，卻再度敗於妖精的狠毒計謀，在那片吞沒國境的火海中，灼人的熱浪啃噬了最後的冀望，而讓女王（摩根）成為王女（摩根）甦醒。

──……聽上去是否讓卿感覺熟悉呢？

苦苦掙扎於不列顛的妖精們，
在特異點苟延殘喘的人類。

受命聽令於妖精國女王的妖精騎士，
向風暴之王獻上忠誠的圓桌騎士。

蟄伏反叛王座的島嶼意識（白龍），
粉碎一切的風暴之王（紅龍）。
　
奠基於神體（科爾努諾斯）的島嶼，
神明曾經降臨而被視作聖土的國域。
　
威脅國度的災厄詛咒，
肅清歷史的人理燒卻。
　
隔絕了世界的女王的聖槍，
象徵世界邊際的風暴之王的聖槍。
　
解放樂園妖精的七口鐘，
穿梭世界的魔術王的聖杯。
　
是否宛如翻版一般？

只要結構、情報、規格相仿，無論是多麼遙遠的距離，即便要跨越世界──
　
綜觀眼下的條件，就算是一介站在「頂點」前的魔術師也無法完全保證，但如果是摩根……
　
那就能夠做到。
　
不，是必須做到！
　
不是作為魔女，也不是作為妖精，而是身為廷塔哲的王女。
猶如須臾綻放的曇花，剎那地活躍於不屬於自己的傳說中，不列顛最尊貴的女子。
　
摩根擁有被銘記的可能性，也確實被一名王者烙印在靈魂之中。
　
金髮王者記憶中的她（摩根），能將所有的幻想化作真實，同時也是舉世無雙的、令人憐愛的拯救者。
　
基於這份認知與情感，她便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將上述種種說明予風暴之王的騎士們，藍底黑袍的銀髮貴女如斯宣告：
　
「我打算將異聞帶的不列顛與這片土地進行置換。」
　
奉命來到御座前聽令，卻被過於衝擊的海量資訊所洗禮，風暴之王的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而在同僚眼神示意下站出來的太陽騎士緩緩開口：「能夠成功嗎？」
　
「這點不是問題，置換的對象有妖精們和人類、妖精騎士和諸位、祭神和土地、災厄和人理燒卻、白龍和紅龍……對應的錨點已經選定好了，如今只剩下魔力源和七口鐘。」
　
似是想到了什麼，高文連忙追問：「這就是您在聖都內及正門留下魔力的原因？」作為正門的守衛部隊負責人，對於門扉的異狀，他自是有所察覺。
　
「沒有錯。」摩根附和道。
　
語落，御座之下再次陷入沉默，其中湖上騎士的神色緊繃，似乎欲言又止。
　
於是王座上的人影微微一動，獅面頭盔下的金眸朝對方望去，「蘭斯洛特卿，你有何想法？畢竟是要把妖精換到這片土地上。」
　
被點名的蘭斯洛特向前一步，視線掠過銀髮貴女後，看向王座上的主君，頂著尖刺般的注目說：「我曾經作為摩根殿下的從者被召喚，因此在夢境中見過那些存在……我斗膽請問摩根殿下，無罪的妖精們也會被置換過來嗎？」
　
蘭斯洛特的話語令一段久遠的記憶浮上摩根腦海。
　
她像是意外的闖入者，踏進鮮血及煙硝所不能及的，和平且幸福的世界，而不忍驚擾那份靜謐的摩根，最終選擇悄無聲息地離去。
　
那個世界的阿爾托莉雅，怎麼樣了呢？
　
摩根承認自己的離開方式惡趣味了些，就像個幼稚的惡作劇，但再怎麼樣……她都不想與亞瑟王告別。
　
似乎只要沒有說出口，也沒有看見那一幕，就能當作相見的那一日僅隔了個轉身的距離──
　
「……摩根殿下？」
　
掠過耳畔的探問拉回了摩根的思緒，只見她藍眸輕眨，面色平淡地回答：「誕生自樂園的妖精免於被問責，所以不在置換對象內。」
　
「那麼我沒有其他疑問了。」
　　
風暴之王冷然的嗓音再度響起：「其他騎士呢？」
　
「聽起來是目前的最佳解法，只要能夠結束殘忍的殺戮，我願意配合。」這是站在蘭斯洛特身旁，恭順地垂下眼睫的崔斯坦。
　
「我認同主君的決定，守護主君所捍衛的國度本就是我之職責。」這是抬起右手覆上胸口以表示忠誠的阿格文。
　
「如能讓人們獲得救贖，我必會奉上自己的劍。」這是收回放在風暴之王與不列顛王女身上的目光，決意追隨主君的高文。
　
眾人默不作聲地看向最後一位騎士──面色陰沉的莫德雷德盯著銀髮貴女半响，這般緩道：「只要父王也贊成，我就同意。」
　
高文見狀本想說些什麼，但金髮騎士瞥了眼王座上的那一位後，最終只是將手放在對方肩上。

「……摩根。」
　
將高文與莫德雷德的互動收進眼底，摩根因阿爾托利斯的這聲呼喚抬起眼簾。
　
對上神靈恍如抹去萬般情感的青金色瞳眸，她在一干騎士的注視中挺直背脊，「請說。」
　
「那是注定滅亡的不列顛嗎？」
　
彷彿回想到了什麼，風暴之王的語調透出一股足以劃開凜冬薄霧的冷冽，寒冷的溫度如利劍般深深刺入骨髓。
　
主君的威壓令台階下的圓桌騎士們也不禁屏氣。
　
而距離阿爾托利斯最近的摩根則一陣恍惚。
　
只因此一瞬間，亞瑟王營帳內的篝火似乎重現眼前。
　
「……或許是這樣。」
　
千年前的側影被溫柔得令人落淚的光輝氤氳了輪廓，在試圖把對方烙於記憶深處的視野罩上一層模糊濾鏡。
　
「為了延續下去，必須奪走他人的未來？」
　
置身於神秘逐漸湮沒的命運洪流，對自身的消亡亦有所預感的亞瑟王……不，阿爾托利斯．潘德拉剛卻堅定地向摩根伸出手來，接住她無處安放的忐忑及所有的迷惘。
　
「是。」
　
摩根輕聲回答。
　
好似世間萬物的聲音皆離她而去，唯剩下他與她被留在原地，因而對方的嗓音更顯清晰。
　
「即使如此，也想抓住奇蹟般的希望？」
　
胸膛下的心跳逐漸失控，但摩根所能做的、唯有竭力按捺那份躁動。
　
「沒有錯。」
　
──在圓桌騎士們的見證下。
　
「那麼，讓我們成為這份奇蹟吧。」
　
──摩根再一次得到王者寶貴的承諾。
　
「……好的。」
　
──不列顛紅龍將潸然淚下的貴女摟入懷裡，輕柔地拭去一顆顆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