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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團圍繞在水池邊的眾人屏氣凝神，眼神沒有片刻離開過眼前呈封閉式的水域，彷彿都在期待著什麼。

直到水波蕩漾，「嘩啦」一聲，足以與世界上任何美好相媲美的美麗生物在那一瞬間躍出水面，答案才終於揭曉。華麗的登場方式讓水池邊的觀眾為之驚嘆連連，一片靜默過後，全場頃刻間爆出如雷掌聲。

モモチ壓低了帽簷，在水域附近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冷眼旁觀著。カナ是他一手飼育養大的人魚，雖然早在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類似今日在人前展示的一天，但當這一日真的來臨時，他還是不免感到了幾分不是滋味，異樣的情緒來得快，讓他下意識選擇了避開人群所在的位置。

櫻粉色的魚尾在空氣中劃過一道美麗弧線，カナ重新落回水裡，但這次她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潛下去，而是照著モモチ事先的吩咐，半個身子浮在水面上，擺動著魚尾游向四周的觀眾，接受眾人絲毫不加以掩飾的驚豔。兩片抹胸呈貝殼狀護住了她豐滿的雙峰，肩帶從抹胸上緣延伸，一路繞過後頸，紅蓮耳環在她小巧可愛的耳垂上閃著來自初升太陽的輝光映照，奶茶色的長髮柔軟飄逸，在空氣中徐徐舞動，一如她窈窕優美的身姿。

一雙瀲灩桃花眸時不時地將目光投注在モモチ身上，即使モモチ自認為躲在了沒有人會注意到的角落，但對於從小生活在他身邊的カナ而言，那樣熟悉的身影如何能不被注意到？

況且⋯⋯カナ抿了抿唇，不太確定是否要將自己的真實感受誠實告知モモチ。她並不喜歡被這麼多人注視，他們的目光令她莫名地感到恐懼、滿腦子只想著逃離。但⋯⋯「不能讓モモくん失望！」カナ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握緊了拳頭，替自己加油打氣。

*

表演最終還是圓滿落幕，當園方興奮地表示晚上準備進行慶功宴時，卻被モモチ出言婉拒了。雖然園方感到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多加干涉，對他們而言，只要モモチ願意繼續訓練、培養カナ就夠了。「她可是我們的搖錢樹呢，繼續好好努力啊！好處少不了你的。」表演結束的那一刻，園方是這麼跟モモチ說的。

眼底那抹紫色變得沉，モモチ心頭的陰霾直到回到後場看到カナ的那一刻才稍稍散去。

「モモくん⋯⋯」剛結束表演游回後場、還沒來得及換下演出服裝的カナ試探著喚了眼前的男人一聲，語氣有些怯怯的，雖然從小就在他的手裡被培養、被訓練，但幾年的培育過去，カナ的心裡依然不可避免地對モモチ有些微的驚懼⋯⋯或者說敬畏？

就像當年剛見到モモチ時的樣子，此刻的カナ有些無所適從，從モモチ的肢體語言裡，她能明顯地感受到對方此刻的心情不太好，卻不是很清楚是為了什麼。「モモくん⋯⋯怎麼了嗎？難道是我剛剛表現的不太好？」

「這還用問？簡直糟的不能再更糟了。」モモチ睨著那雙好看的紫色瞳孔，瞥了半浮在水面上的カナ一眼，見她聽到他的話之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カナ她怎麼總是、總是這麼逆來順受！

無法理解她的反應。モモチ又一次地在兩人閒聊的過程中，使一種新的怒意淺淺地在心底萌芽。

カナ是我的。她是我的。

雖然心底油然而生的怒意大半都是在針對園方，但此刻的モモチ卻下意識地將這股莫名的情緒發洩在眼前的女孩身上。他整了整衣袖，不疾不徐地在池邊蹲下，眸光注視之處正是カナ的下半身——那美的驚心動魄的櫻粉色魚尾——接著忽然伸出手，將窒息的感覺加諸在カナ身上。

只要這樣下去，用點力，再多用點力⋯⋯カナ就會完完全全屬於我了吧，難道不是嗎？

雖然身為當今稀有無比的人魚，但カナ卻仍與人類一般需要呼吸。肺部一瞬間的不暢通令她臉色頓時漲紅，出於本能慌亂地抓住モモチ扼住她脖子的手，魚尾也下意識地拍打著岸邊的牆壁，激起一陣陣水花，其中甚至有幾許濺到了モモチ的衣襬上，カナ大驚失色，強忍著滿腔的不舒服硬是開了口：「啊！抱、抱歉，我不、不是故意的，モモくん⋯⋯咳⋯⋯」

モモチ依舊保持著令人不由得感到畏懼的沉默，但手中對於カナ的箝制卻輕了不少，雖然仍沒有澈底放手，但カナ終於可以好好呼吸了。

彷彿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カナ張大口喘著氣的同時如此想著，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早該習慣了啊⋯⋯怎麼還會在無意識中讓水濺到モモチ身上，這不該是她會犯下的錯誤。

那麼近的距離，モモチ身上一如既往的奶糖香傳遞到了カナ敏感的鼻子裡，那樣熟悉的氣息竟在這種危機當頭的時刻讓她不由自主的安下心來。

但カナ還是很懊惱，然而モモチ此刻腦海裡憶起的是這麼多年以來的訓練，大至活動彩排、小至調整每一個姿勢的時刻。以他的性子，整個過程中自然免不了冷嘲熱諷、甚至打罵，但令人意外的是，カナ似乎真的是發自內心喜歡著他，幾乎沒有對他的培育方式有過多的齟齬。

這不是一般人⋯⋯或者一般人魚能做到的。

默默相對半晌後終於收了手。モモチ無從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潮澎湃，於是起身，選擇拂袖遠離，徒留カナ一人略帶憂心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

歌聲在萬眾期待中響起，是カナ幾乎強逼著自己才終於唱出來的歌聲，天生的絕對音感讓她的歌聲如同天籟，透過カナ倚在池岸邊歌唱的聲音，モモチ覺得自己彷彿看到希臘神話中的海妖賽蓮真正誕生於世。

賽蓮雙手沾染鮮血，喉間發出的歌聲卻是那麼純粹動聽。モモチ眸底微微閃動著幾許難以言說的情緒，「還是跳的一樣爛。」他在無人之處如此低語，紫色的瞳孔越過重重人海與カナ的櫻花色眸子遙遙相對。

無論她在哪裡，他都找得到她。

但還是不希望她在那麼多人面前展現自我就是了。モモチ握緊了拳頭，忽然漫上的不信任感覺佔據了他的心房，名為不安的情緒充斥了他的腦海。

她是我的，カナ是我的。她不該被園方派去取悅大眾，那是不對的，她不該與任何人有所互動，絕對不許。カナ就連死，都必須死在我懷裡才是。

當カナ擺著魚尾在水中躍動時，眼神自然而然地轉往モモチ的方向，當視線聚焦在那個男人身上，周圍的一切好似都不再重要，觀眾、園方都被拋諸腦後，モモチ的身影如同世界的中心，將她束縛著、牢牢釘在原地，成為她的地心引力，使她得以存在於此。

當年接受培育時，モモチ從多個飼育員中脫穎而出、最終雀屏中選的最大原因正是他對音樂的敏銳度。モモチ是唯一一個能在無人引導的狀態下，自主理解カナ的人，這麼多年下來，也是唯一一個不以「搖錢樹」，而願意去愛カナ的人——哪怕モモチ自己從來不這麼認為。

カナ再度下潛，帶著滿足與喜悅，下潛之深幾乎令她就像被扼住脖頸時一樣難以呼吸，她心甘情願，心甘情願讓他成為氧氣，成為自己活著的最好證明。

只要モモチ在身旁，心裡那些無以名狀的情緒——カナ就會冠以「喜悅」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