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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幻夢】


秉持不能虛度明媚早晨的自律,以及對眼下局勢的掛念,摩根從阿爾托利斯懷中掙脫出來,按捺著狂跳的節拍,躲進裝飾掛毯後方的更衣間。
 
換上正裝的摩根一直等到佔據臉頰的熱度消退,並罩上漆黑面紗才回到臥室。
 
彼時風暴之王也已穿戴完畢,看著阿爾托利斯神態從容的模樣,摩根不由得心生一股微妙的勝負欲,她慢步湊近金髮王者,在對方詢問的目光中踮起腳尖,於他側頰印下一吻。
 
阿爾托利斯睜大的金眸掠過一絲詫異!
 
點了把火的不列顛王女正欲逃跑,卻冷不防地被眼明手快的男人摟進懷裡,「放、放開我──唔!」
 
未完的話語最終化成一陣細碎呻吟的溫存。
 
片刻後,衣料摩娑的聲響歸於平靜。
 
良久,隨之響起的是男人低沉嗓音:「勉強妳了嗎?抱歉,妳生澀的反應讓我很是喜悅,忍不住想索要更多。」
 
風暴之王將摩根凌亂的鬢髮勾回耳後,接著輕撫她的背脊以抹平其衣裙上的褶皺,「我愛妳,摩根。」
 
填滿胸膛的、泡沫般虛幻得讓人止不住忐忑的感受,就是所謂的幸福感嗎?
 
氣喘吁吁的摩根沒有答案,被阿爾托利斯擁入懷中的她只剩下瞪視的力氣,但在對方眼裡無異於媚人的嬌嗔,因此不出意料地,他們又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
 
──事實證明,風暴之王完全逗不得:)
 
二人關係的轉變來不及讓摩根感到不安,便醉倒在阿爾托利斯強烈的愛意中,尤其她根本招架不住那副時刻傾吐愛戀之情的眼神。
 
彷彿心臟變成了雀鳥,在胸口啪噠啪噠地振翅,飄落的羽毛撓在心尖上,激起陣陣令人腳趾都跟著酥麻的微癢。
 
但是不可以。
 
她絕對不可以成為以愛情為生的女人。
 
倘若一昧燃燒著美夢般的激情前行,那份炙熱的情感只會逐漸扭曲,最終面目全非吧。
 
──就像那名根源皇女。
 
她必須找回理智,為了那片土地;
她必須變得殘酷,為了那座國度。
 
將萌動的春心掩藏在矜持的面紗之下,變回端坐王座的毅然女王,讓名為「希望」的光輝再度照耀於壯麗的妖精國。
 
雖說摩根仍需要些時間適應,但阿爾托利斯定會竭盡所能地予以協助。
 
畢竟「重逢」可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面,跨越重重世界線終於實現的奇蹟。
 
縱使萬夫所指又能耐他何?選擇接受聖杯的詛咒的瞬間,他便決定承擔所有問責。
 
……那怕是來自摩根的忿怨。
 
但好在他溫柔又令人憐愛的王姊對他抱有相同的戀心,且願意接受他或沉重或自私的一切。
 
阿爾托利斯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守護住心愛的她。
儘管得染上更深重的罪孽,也在所不辭。
 
因為他已經不再是高潔凜然的騎士王,再不受所謂的「正義」拘束,而是粉碎一切的風暴。
 
似乎摩根尚未發現這點,不過阿爾托利斯會藏起這一面,只露出被詛咒及神性侵蝕所展現的冷然殘酷,並利用王女的歉疚將其困在身邊。
 
──為王者,可不是一昧純真(Innocence)之人。
 
 

 
 
當崔斯坦應召來到會見室,不列顛王族衣冠楚楚地相對而立,視線從明亮的窗外移至來者。
 
不列顛王女一對藍眸落在紅髮騎士身上,在她彎起姣好的眉眼時,粼粼冰藍虹膜漾滿斑斕碎光,「崔斯坦,距離上一次對話彷彿是在久遠的夢境中。」
 
「真是許久不見了,我的摯友。」
 
這一聲「摯友」令崔斯坦感覺五臟六腑緊緊擠作一團。
 
「臣誠惶誠恐,摩根殿下。愚昧且膽怯的我犯下太多過錯……」同不列顛王女伴遊的記憶一一浮上崔斯坦腦海,最終停留在訣別的那一夜,「甚至沒有資格再面對您……」
 
這是延遲了千年的懺悔。
 
亦是崔斯坦在生前的最後一刻,被施加的詛咒。
 
源自他在應守護之人潸然淚下的袖手旁觀、未能充分理解主君時的言語冒犯,以及對美麗而哀傷的友人的不辭而別。
 
約定一起深愛著某個人,卻於對方深陷痛苦時置身事外,乃至率先背棄了誓言盡忠的主君。
 
圓桌騎士崔斯坦,其一生除愧對伴侶外,還愧對這位始終向他捧上真心的友人。
 
摩根朝不知不覺間跪下的紅髮騎士走去,藍底黑面的絲綢禮裙裙襬止於騎士跟前,窈窕女子逆光投下的剪影則將之半攏其中。
 
「即便獲得了『反轉』的性質,你的所作所為也依然遵循生前的忠義,對此我無比地感謝,並自豪於這份真情。」
 
當她來到這個特異點時,曾數次疑惑於崔斯坦的言行,其疏離的舉止間透著一股矛盾的妥貼,讓摩根摸不著他的立場。
 
再加上自己沒來由地信任對方,摩根原以為那是來自未來的羈絆。
 
但原來從始至終,崔斯坦一直都站在她這一側。
 
「我的騎士、我的友人、我的同伴,試問你可否願意繼續侍奉我呢?」
 
崔斯坦聞言垂下掛著恬淡表情的臉龐,任由滑落頰側的鮮紅髮絲遮擋自己繃緊的神色,從喉頭深處擠出乾啞的嗓音:
 
「您的護衛騎士,崔斯坦,隨侍恭候您的吩咐,尊貴又慈愛的摩根殿下。」
 
──千年前未能吐露的虧欠,如今得到原諒及彌補。
 
滿溢於崔斯坦胸口的溫度熨燙得他險些落下淚來,在心底發誓必定貫徹自己的忠誠。
 
注視著跨越時空再度相會的寶貴友人,摩根內心的觸動不亞於低頭藏起表情的崔斯坦,於是她彎下腰來,探出柔荑搭上這位騎士的肩膀。
 
「請起身吧,崔斯坦。」
 
紅與銀的柔美髮絲相互交疊,於崔斯坦耳畔迴盪的是不列顛王女的柔聲呢喃:「應當盈滿你我胸口的並非問責或傷感,而是重逢的慶幸及喜悅。」
 
這是每在「摩根」甦醒時,都能辨別其人格並陪伴在側的崔斯坦,也是「摩根」耍起性子外出私訪時,由著她四處胡鬧或遊蕩的崔斯坦,更是當「摩根」如泣如訴地被黑夜壓垮時,理解她的悲傷而同樣露出悲痛神色的崔斯坦。
 
那麼,摩根她何嘗不為這份相逢感到雀躍與感激呢?
以至於其他的過錯和缺憾都不再重要。
 
尤其崔斯坦已經盡可能彌補一切。
 
打從最初的相遇,紅髮騎士的沉默便是為了識別出「摩根」,而在將她接回聖都後,又任勞任怨地配合她前往各處布置,甚至有別於生前的選擇,主動創造母子接觸的機會。
 
因此摩根再怎樣都無法繼續怪罪崔斯坦。
 
甫一想到這裡,感慨萬分的摩根便想捧起崔斯坦的臉頰好生端詳。
 
然而,摩根的素手還沒來得及碰到崔斯坦的臉,便被自旁邊伸來的厚實大掌牽了過去。
 
舉止自然地托起摩根的柔荑,手掌的主人──靜默許久的風暴之王緩緩開口:「眼下該重新梳理一下現狀了。」
 
在被阿爾托利斯領往議事廳前,摩根和崔斯坦交換了一個眼神,便無視後者深受震撼而罕見瞪大的金眸,追上金髮王者的腳步。
 
站在原地的崔斯坦忍不住撫了撫額。
身為與摩根王女交情甚篤的第二人,時常伴其左右的他不可能沒有察覺金髮王者投來的視線。
 
那並非猜疑或戒備,而是不合倫常的、意味強烈的示警。
 
雖然崔斯坦也曾對兩位王族的關係有過大逆不道的猜想,但向主君或摩根試探其懷中情愫,著實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另一方面,崔斯坦暗自期望那僅是自己的錯覺。
 
如今實際看見狀況後,內心受到的衝擊只有崔斯坦本人知曉。
 
——啊啊……真是、太令人悲傷了。
 
他崔斯坦承受了太多,可以的話,他一點也不想知道王族間的戀情!!
 
再三回想自己與不列顛王女之間的情誼,以及對主君的赤膽忠心,崔斯坦重新收拾好心情,亦步亦趨地跟上王族們的步伐。
 
「魔術王為了進行人理燒卻,將聖杯送來這個時代,使得本該結束的英雄史詩被扭曲。」
 
「縱使化為魔人的英雄已被擊敗,但特異點已然形成,這個世界除此處之外的地方皆被燃燒殆盡。如今現存的人類只剩下由山之民、太陽王和聖都所庇護的人們。」
 
佇立於擺著地形示意圖的長桌前,風暴之王阿爾托利斯如是說明,從窗外傾落的陽光映入他鉑金瀏海下的利金瞳眸,為其更添端坐雲霄的肅穆凜然。
 
崔斯坦接著補充聖杯在太陽王手中,並道:「雖說曾為驍勇善戰的戰士,目前太陽王採取保守措施,不打算主動宣戰,推測也沒有應對魔術王的手段。」
 
阿爾托利斯的指尖輕擊桌面,微垂的金睫半掩其眸中神色,「這個時代的人類所面臨的最大危機是人理燒卻,人理燒卻啟動瞬間的『產物』便是魔術王的目標。先不論山之民,太陽王也接受了毀滅的結局,唯我決定與之決一死戰。」
 
一旁的紅髮騎士目光移向主君身旁的倩影,開口:「魔術王是否能被打倒──這個問題能否請摩根殿下提供見解呢?」
 
而被提問的當事人,摩根感覺眼前所見彷彿幻夢一場。
 
於神情平穩放鬆的圓桌騎士的隨侍下,沐浴在明媚光輝中的亞瑟王朝她投來注視。
 
是她日思夜想,苦苦追求的畫面。
 
──宛如跨越了無數的世界線,終於抵達的終點。
 
倘若她辛勤地奔往不同的世界尋找不列顛的紅龍(亞瑟王),所追尋的僅是如何拯救被火海包圍的不列顛,那麼想必此刻就是獲得答案的瞬間。
 
「……身為泛人類史的『摩根』,我被異聞帶的自己召喚後,為了讓妖精們生活了上千年的不列顛延續下去,進而展開漫漫長途。」
 
「妖精們生活的不列顛?」紅髮騎士疑惑地追問。
 
摩根莞爾一笑,感嘆似地說著:「從那裏開始講解的話,故事會變得非常冗長。但若把那片妖精國當作一種特異點,那就要讓妖精們承認並懺悔罪過,以及消除『不列顛走向滅亡』的詛咒。關於最後一點,用你們能夠理解的概念進行說明,意即『伏提庚』。」
 
從摩根口中捕捉到關鍵人名,不列顛的紅龍──阿爾托利斯眸中立刻豎起駭人尖刺,「無論伏提庚捲土重來幾次,我都會打倒他。」
 
見狀,摩根趕緊握緊阿爾托利斯的手以作安撫,並道:「妖精國已經被『我』隔絕起來了,是真真正正的領域之外的世界,舉例來說就像把一整座生態系扔到星系外。」
 
察覺摩根轉移注意力的意圖,崔斯坦從善如流地接話:「縱使來自異聞帶,想必摩根殿下提及妖精國定有其理由。敢問妖精國和這個特異點的關聯是?」
 
不列顛王女深深地看了眼頗具眼力見的護衛騎士,而後在風暴之王與崔斯坦的目光中,她幽幽開口:
 
「──你們知道『置換魔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