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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姜喆陞稀里糊塗地被方馳帶著去另一邊換了鞋，進到他們選手休息室，在一群陌生人的目光之中戰戰兢兢地坐在方馳身邊，手裡捧著對方剛剛塞過來的便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休息室裡沒有桌子，大家都是端著便當吃的。方馳吃了幾口才注意到姜喆陞遲遲沒有動作，便咬住筷子側傾過身，直接伸手替他拆掉橡皮筋和免洗筷，含糊地說：「吃啊，你不餓嗎姜老師？」

　　「哦、哦……」姜喆陞還真沒覺得餓，應了聲之後也只是小口小口挖著飯塞嘴裡，和他一比，方馳簡直就是狼吞虎嚥，沒幾分鐘就嗑完了一整個雞腿便當。

　　休息室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參賽的選手，也有少數幾個和姜喆陞一樣的場外人士，只是一個個看上去神情都比他自然許多，好像本來就跟他們很熟的樣子。

　　姜喆陞本來就不太自在，突然後面一隻手大力往他身旁的方馳肩上一拍，動靜大得嚇了他好大一跳，差點沒把手上的便當摔出去。

　　「靠方馳！你交女朋友了也不說，多少學姐學妹要為你心碎──欸？」動手的男生本想調侃方馳，轉頭一看到姜喆陞抬起的正臉，尾音拉長了好幾秒，眼神快速在他身上掃了幾下，最終落下不太確定的短音。

　　姜喆陞身形偏瘦，又留著偏長的頭髮，單看背影確實很容易讓人性別錯亂，不過看臉就很明顯了，姜喆陞長相並不陰柔，乍一看可能需要花個幾秒鐘的時間分辨，但倒也不至於認錯。

　　「心碎個屁。」方馳一把扯開那人的手，沒好氣道：「你眼瞎啊，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失敬失敬，原來是男朋友。」

　　「滾！」方馳笑罵了聲，餘光瞥了眼已經低下頭繼續吃飯的姜喆陞，看他藏在髮絲下隱隱發紅的耳朵，舔了舔牙根，故意道：「給我有禮貌點，這是我妹畫畫班的老師，姜老師。還不快叫老師好。」

　　那人還真的嘻笑著對姜喆陞說了聲「老師好」，弄得姜喆陞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一邊用手肘撞了下方馳，一邊尷尬地點了下頭，就當應了這一聲好。

　　後來那人坐到方馳另一邊的空位和他聊起天，聊的內容姜喆陞聽不懂，也沒細聽，滿腦子都是方馳剛剛向別人介紹他的介紹語。

　　──妹妹畫畫班的老師。

　　也是，這介紹語沒什麼問題，他和方馳的關係的確就是妹妹的老師和學生的哥哥，這麼簡單而已。

　　姜喆陞看著還剩大半的便當抿了抿唇，原本就不太餓，突然間更沒了胃口。剛剛被人家一句男朋友逗得發熱的溫度也慢慢冷卻了下來，耳根不熱也不麻了。

　　「方馳，我……」

　　姜喆陞開口喚道，本來是想跟方馳說他還是回去觀眾席好了，誰知方馳一回頭，看他手上還有剩的便當，打斷他問：「你吃不下了？」

　　「啊？哦，對，是吃不太下了。」

　　「給我吧。」方馳很順地接過姜喆陞手裡的便當盒，「嘖，吃這麼少，難怪長不高。」

　　「……」姜喆陞甚至都還來不及阻止，就見方馳直接就著他剛剛用過的免洗筷，大口吃起他剩下一半的便當。

　　「姜老師，你是教畫畫的，平常也畫素描嗎？」本來在和方馳聊天的那男生在方馳低頭吃起飯時斜過身，隔著中間一個人自來熟地向姜喆陞搭話。

　　姜喆陞點頭：「啊，也畫。」

　　「那你缺模特兒嗎？我覺得我挺不錯的。」那人於是又笑著朝姜喆陞秀了秀自己結實的手臂肌肉，「你看我，要肌肉有肌肉，要、唔──」

　　「吵死了，閉嘴。」不等那人把話說完，方馳忍無可忍地一把摀住他的嘴往後推，一臉嫌惡，「畫你幹嘛，姜老師要畫也是畫我，輪得到你嗎？」

　　說完他又轉回來，半瞇著眼看向姜喆陞：「我說的對嗎，姜老師？」

　　方馳那眼神那語氣，姜喆陞就是聾了也聽得出來裡頭含著的那點脅迫。

　　都是泳隊的，都是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方馳那同學的身材確實不比他差到哪去，的確適合拿來做素描模特。

　　但姜喆陞也確實沒有什麼興趣。

　　只是一想起方馳方才稍顯疏遠的介紹詞，姜喆陞嘴唇動了動，用幾乎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對什麼對，我平常又不挑模特兒，畫誰都一樣。」

　　「真的一樣嗎？」方馳嘴角的弧度微微斂下了些，直勾勾地望進姜喆陞的眸底，用著同樣小聲的音量問：「嗯？姜老師？」

　　方馳那雙深邃的眼眸彷彿有什麼魔力，好似隔絕掉了周圍所有聲音，只留下自己漸響的心跳聲，和只能將嘴硬的話吞回喉嚨裡的吞嚥聲。


　　下午的比賽姜喆陞理所當然被留在一樓觀賽。

　　一樓是離得近，但視野沒有二樓來得寬闊，不過姜喆陞實在也無心認真看比賽，一直分神想到剛剛方馳看自己的眼神，和他說的那些話。

　　理智上知道這應該歸類於小朋友無聊的佔有慾，卻又不得為對方這樣曖昧的舉動感到一陣心動。

　　姜喆陞肩上甚至還披著方馳的外套，是剛才他們教練催著集合時，方馳半強硬地往他身上蓋的，說讓姜喆陞替他看著。身旁的幾個小女生各個懷裡都抱著男朋友的外套，姜喆陞往她們中間一坐，竟沒有半點違和感。

　　幾個彼此熟識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聊著天，讓誰都不認識的姜喆陞比早些時候坐在二樓時更加侷促了，正想著是不是能找什麼藉口溜走時，坐在他左邊的女孩突然點點他的肩，直率地問他：「請問你是方馳的女……呃不對，男朋友嗎？」

　　姜喆陞被問得一愣，連忙擺手搖頭：「不是不是，我只是他妹妹畫畫班的老師……而已。」

　　「哦──」女孩一臉不太相信地拉長尾音，別有深意地朝他擠了擠眼，小聲說：「方馳從來沒主動帶人來看過比賽，連家人都沒有。他還討厭別人動他的東西，之前有喜歡他的學妹來看比賽，想幫他拿外套，他寧可鎖在櫃子裡也不讓別人碰一下。」

　　姜喆陞下意識摸了摸垂在腿上的外套袖口，抿了抿唇不曉得該回些什麼。

　　「不過你說不是就不是吧。」女孩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朝他彎起一抹爽朗的笑，「我叫沐淇，他們隊長是我男朋友，說起來我跟方馳也滿熟的，如果你想知道他什麼八卦可以問我喔。」

　　和剛才在休息室裡和他搭話的男生一樣，沐淇也是個自來熟，很自然地就抓著姜喆陞聊了起來，說了些他們泳隊的趣事，比如他們經理完全不會游泳，是個旱鴨子，但大家都很寵他，尤其是他們教練。又比如泳隊那群男的都是些沒長大的小屁孩，沒事最愛互相比身材，從胸肌比到腹肌再比到更下面不可言說的雞。

　　沐淇講話幽默風趣尺度又大，好幾次把姜喆陞逗得又是臉熱又是好笑，同時也緩解了一些原先的不自在。甚至混合接力賽都結束了，方馳裹著一身水珠走過來時，姜喆陞和沐淇都還在聊。

　　方馳看姜喆陞笑個不停的樣子，走近了故意把手背上的水往姜喆陞臉上抹，挑眉問他：「聊什麼這麼開心？也說來讓我笑笑吧。」

　　「方馳你別欺負姜老師，小心我把你以前的黑歷史通通爆出來。」剛才和姜喆陞毫無代溝地聊了一會，沐淇早把他劃分在自己人的範圍裡，見方馳這麼沒大沒小，她一邊從椅背上拿過乾淨的毛巾甩過去，一邊笑著威脅。

　　但方馳一點也不在意，他平日裡潔身自好，哪有什麼黑歷史可講。

　　方馳抓住毛巾，另一手一把拉起姜喆陞攬著他的肩膀往淋浴間走，還不忘幼稚地回頭朝沐淇吐舌頭扮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