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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ckey與金絲雀〉

軍務室內,一名氣質知性、彷彿與戰爭扯不上邊的妙齡女子,瞪著及時投影上最新的報告,捏緊了手中的疫醫面具。
拿下西側某個小城鎮的計畫,早在鍾會外出征戰前就已擬定並獲得批准,一到十一月,便會先有內應製造出城鎮濫殺蜀國國民的事件,接著蜀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攻入城鎮、毒死大部分的平民替換成自己的人,再對外界營造出一種「城鎮居民自覺有愧於蜀而歸順蜀國」的假象,即可順利接管該小鎮的資源。
然而這樣完好的計畫,卻被她麾下的一支小隊給搞砸了。
這支小隊因為一時疏忽,投下的毒藥劑量過少,導致部分鎮民沒有死透,居然還能撐著等到外國記者闖進來,讓消息傳遞出去。任務失敗的消息一傳來,她一度被歇斯底里的情緒淹沒,恨不得立刻殺光所有手下,連同走漏消息的記者一併處理掉。
可就在張口欲下令前,劉舜瞥見軍務室一隅,紅色小盒的餅乾。
理智稍微回籠。她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匆匆交代兩句,安排一齣讓那支犯錯的小隊以死謝罪給外國看的戲碼後,她換下軍服,帶上餅乾,驅車飛也似地駛離了軍事基地。

這天,是她規劃好要見母親的日子。
她已經被蠢材們毀了一個計畫,但最重要的可不能被毀。費了一番周折之後,她總算抵達母親的所在處。
鞋跟在光潔的磨石地面上扣扣作響,感應式的燈隨著她的身影不斷明滅。
她一步步走近目的地,最終將手,貼在了單面玻璃上。
玻璃另一側是她珍愛的母親,劉禪。仍是一樣的黑髮黑眼,長相平淡卻有股溫潤的氣質,像隻小寵物惹人憐愛。他坐在小椅子上,擺弄著他們帶給他的精巧玩具,自得其樂地傻笑。
劉舜猶如著迷一般,站在玻璃牆前窺看劉禪的一舉一動,良久,才開門進入房間。
一走進房間,她馬上敏銳地察覺房間除了母親尚有他人。直覺地往床上瞥去一眼:棉被隆起的形狀顯是窩著人,貓兒似地蜷著熟睡,只一旁從棉被探出頭的泰迪熊玩偶洩漏了他的身分——那是她的哥哥,鍾堯。
確認了對方的身分之後,她放心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劉禪,與聽見開門聲而看向門口的劉禪對上視線。
她直直盯著正看著自己的母親,同時走到他面前,先是摸摸他的頭,而後逕自坐下來,和母親玩起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她饒富趣味地凝視劉禪溫柔的黑眼睛,劉禪回望她的黑眸裡映著她的身影。
連日來的煩悶與鬱卒,就在他清澈眼神的洗禮下漸漸煙消雲散。
這是專屬於她的小小儀式。
她感到非常愉悅,全身上下無不快樂著。心滿意足。

他是她的母親,她的寶物,她的——他們的——可愛的金絲雀。

*****
他們兩人是在隔天才離開的。
劉禪笑笑地送走他們,然後看著他們留下的兩盒巧克力餅乾。
也不曉得他們是怎麼知道的,總會在這一天一人送他一盒Pockey,讓他不禁有種自己曾和他們朝夕相處、甚至親口告訴他們這件事的錯覺。
這種產自遠東地區的餅乾,細長的餅乾條上裹了一層巧克力醬,一口咬下,清脆的斷裂聲宣告接下來巧克力與澱粉交融的濃郁滋味,同時勾起了他的回憶。
初初見到這種餅乾是在多年之前。那時他還是皇城中最為無害的皇子,被困在名為皇城的牢籠與皇子的身分之中。
某天,那男孩出現在他面前。在這之前,他早已從其他親人及下人毫不避諱自己的交談中獲知男孩的存在,可是見到他之後,卻又是震驚。
不僅是因為男孩生得過於俊美,小小年紀身容便完美得無可挑剔,禮儀亦然;更重要的是——
「劉禪殿下,初次見面,您好。」
不似其他人一樣,寒暄後就無視他的存在,他的眼中有他,有他這個長相普通、能力也不甚出眾,幾乎沒有半點值得矚目之處的人。
他的眼裡有自己。他是為自己而來。
意識到這一點,令劉禪出乎預料的訝異。
而這樣的他,還帶來了一項禮物。
「這叫作Pockey,是從遠東進口的一種巧克力餅乾。冒昧獻與殿下,不知是否合您胃口?還請您嚐嚐。」
如果現在吃了告訴他感想,他之後還會再來嗎?
他不確定。
於是,劉禪假托剛吃完飯吃不下,之後吃了再告知他感想。
回到寢室後,他拿出那只盒子端詳。
他並不急著吃,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彷彿眼前的不是餅乾盒,而是那張英俊的臉龐。
天曉得他把那紅色包裝的盒子拿著看了多久。當他終於拆開包裝,取出餅乾來吃,餅乾清脆的斷裂聲響起,巧克力的香氣旋即在口中擴散。這令他掛記的好滋味,讓他好一陣子就只想吃pockey,其他都不想吃。
日後他猜想,或許就是從這時候,他開始產生這種念頭。
除了Pockey,他什麼都不想吃。除了鍾會,他誰也不想要。

劉禪待的房間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的動靜一概傳不進房內。可不知為何,他總是可以預知到鍾會的來臨。
一如往常的步伐,逐漸靠近、再靠近。最後在門前停下。
門後,是那即使佔有他的一切也無法饜足、為他瘋狂的人。
他靜候對方的到來。
輕觸閃動金屬光澤的腳鐐。他心滿意足。

他是他們的——他的——唯一的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