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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5 垃圾車組] 治癒

　　遵照醫囑，賽可在窗臺放了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試圖用這類療癒小物來自我治療。猶如鋼筆墨漬的飛蟲沾黏在毛氈苔絨毛上，微小的飛蟲不斷掙扎，葉面緩慢捲曲、緩慢包裹、緩慢收緊，緩慢而確實的絞死它，忍不住為食蟲植物的被動式進食而入迷，窗外路燈射入的死白色光束與腹部的飢餓感告知時間已然流動過長，同時也暗示此類自我痊癒是一條無解的道路，賽可不確定這是不是醫生要傳達的訊息，畢竟要坦承這點似乎有點無可奈何，拿起手機、已被設好的快速撥號，按下就能確認，「賽可賽可，我的賽可」電話那頭的醫生會輕聲的喊、會高亢的喚，那濕潤 的口腔像要把他的名字呵暖那般叫著，賽可還不確定要不要撥號，那食蟲植物的傲慢令人迷戀，或許這也是醫生的溫柔，這是屬於他們才能懂得的密語，帶著某種病態的欣喜與自負，賽可剝去麵包表面的綠黴，張嘴隨便塞進幾樣勉強能稱之為食物的東西後草草睡下。

　　賽可難得做夢：站在沙漠中的一片荒蕪，這是他熟悉的夢境，畢竟自己的名字本身就代表著「乾燥」，虛無空泛的掠奪一切，像一股氣流、一陣貪得無厭的焚風，最後整個世界僅剩抓不住的碎砂握在手心、散在風中。


　　但，今天不同。
　　今天不同。


　　他的沙漠中心綻出一簇綠洲，毛氈苔、捕蠅草、腺毛草交互成一張鮮綠色的軟毯，中央巨大的豬籠草猶如世界中心，他試圖攀頂，膨大的瓶狀捕蟲籠被他拉得傾斜，裡面的消化液傾洩而出，形成巨大的中心水池，淺水處還有狸藻生長，賽可走入池中開始划水踢腿，即便他能感覺到自己正被緩慢溶解，皮膚穿孔、血液流失、肌肉脫落，骨骼在為自身的頑強感嘆，他能從水溫變化感覺到自己體腔內溫度，而一切最終都將融合成為綠洲的一部分，溫暖的、液態的。

　　醒來時，賽可發現自己尿床了，鵝黃色尿液在暗白色棉質床單中央染出一片大圓，以一名成年男子來說應當感到羞愧，但他雀躍得想要揮舞這面大旗手舞足蹈，昨晚那場屍骨無存的夢所帶來的滿足感甚至勝過任何曾做過的春夢，包括那些不可言說，就連設想都會褻瀆的性慾。鬧鐘鈴聲響起，時針與分針催促賽可，他從昨夜的綠洲爬上岸，重新穿戴沉重的人皮，像一頭瀕死的馱馬那般，搭上擁擠的尖峰地鐵，再擠入缺氧的接駁巴士，從醫院地下停車場一路攀爬石階向上，走往建築物走廊盡頭，推開偏僻研究室的大門，「Caio, Dr. Cioccolata.」

　　「賽可～」甜膩的叫喚，被稱作醫生的男子站起身，滿懷過多的笑意顯得不懷好意，「今天也準時來了呢！」喬可拉特的雙手鮮血隨著步伐前進，一滴一滴落在賽可昨天清乾淨的地板上，不確定該稱之為實驗對象或實驗品的生物或者在嗚嗚作響，他們都這樣、他們總在亂動，所以才會把血、尿、糞還有其他透明黃色白色的體液噴得到處都是，汙穢不堪的人體噴泉，賽可想起昨夜夢裡溫暖的水池，忍不住蹲下要伸手觸摸那灘不斷擴散的湖泊，「賽可也想一起做實驗嗎？」像在哄孩子的語氣，與喬可拉特醫生相處時，賽可幾乎可以不必開口，喬可拉特醫生知道每個時間點該對不同病患各用什麼音調、斟酌用詞，甚至早在病患開口前就已做完所有準備，例如恰巧出現在病房浴室的尖銳違禁品、床頭櫃上過量的藥物罐。醫生已經為賽可穿戴好乳膠手套，「第一個實驗，該為賽可準備什麼呢？」蹲在地上的賽可靠了過去，像隻親暱的寵物，「賽可吃過早餐了嗎？」犬坐姿的成年男子發出乞求的嗚嗚聲，「早餐就想吃甜甜嗎？」笑容滿面的醫生是恰如其分的飼主，沒有人會懷疑兩人的主從關係，「兩顆方糖好嗎？還是三顆呢？」用力左右搖頭並發出不滿的低吼聲，醫生發出愉快高亢的笑聲，「早餐可是很重要的，一次五顆不能用手接喔！」

　　仍在受苦的被害者被迫看著眼前荒謬的訓練戲碼，巨大的不滿堵在被羊腸線縫起的口腔中，它們哽在喉頭，漲粗脖子的呃嗚著，漏接的方糖掉落在眼前，雪白的立方體迅速吸滿紅色、黃色不同濃度的體液而開始崩解，「喔呀，賽可不專心。」無良醫生的語調無起伏如同無機質的質地，「是不是被實驗體干擾了？」玻璃彈珠般的眼球轉動，凌厲的焦距落在自己身上，溺愛寵物的飼主實行鐵血教育，鐵是手術器械，實驗體的血流成河，賽可看著那堆崩解成沙的糖沉默，醫生雙手環抱他的肩，收攏懷抱就能壓迫他的氣管導致窒息，但那雙長期握著手術刀的大手撫摸著他的頭頂、臉頰，輕聲溫柔的告訴他不要傷心，掌心掠過他的鼻尖時，賽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那是沾在醫生衣袖的黴菌孢子，是醫生長期的研究項目，今日終於開花結果：灰色蓬鬆的黴菌吸食地面血液，黛綠泛黑的黴菌負責屍骨，它們各司其職形成一個微型聚落，骯髒污穢的實驗體已屍骨無存。


　　當晚，賽可又夢見自己到了那座綠州，卻發現周圍一片灰濛濛毛絨絨，黴菌大舉侵占他的食肉植物，他被空氣的孢子弄得眼淚鼻涕齊流，賽可驚慌失措的跑往中心，慌慌張張的爬上巨大豬籠草，失足滑落時正巧拉倒捕蟲籠，瓶中噴出各色孢子，粉塵爆炸的蕈狀雲後，他的綠洲色彩繽紛，他猛然驚醒，「專心睡覺⋯」腰際被大手環繞，「⋯我們明天還有好多實驗要做，」赤身裸體的醫生貼在他背後，靠在他耳邊低語，「賽可賽可，我的賽可⋯⋯」光裸的他縮起雙腿，將自己窩進醫生懷中，他篤信自己將在五彩繽紛的夢境中甦醒而後重生。
　


　　他的醫生終於為他打造出專屬於他的綠洲。
　　好乖好乖，喬可拉特好乖好乖。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