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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wnie x Din 沿著月光

迴盪著同樣的排舞音檔,不散的旋律侵略的彷彿要填滿每一個放空的腦褶。捧著微溢著煙的熱水,啜了幾口後就把水壺置於一旁,乾渴的身軀得到了拯救,卻仍舊疲累到脫力地倒下。

「外套在這裡,你蓋好!」
李東翰或許有預知這類的超能力。儘管當時還僅僅是「同班同學」,但往往排練的中場休息,李定總不管不顧地癱倒在地,或在這個被他們稱作秘密基地的樓梯間。同窗了太久便習慣成自然,夏天會玩鬧似地丟過提前冰鎮過的飲料;倘若是冬天,走出練習室前絕不忘捎上毛絨絨的保暖衣物。

「我不要啦!會熱。」
語氣是撒嬌的否定句,手臂卻依舊掖的緊緊。月光沿著透氣用的小窗輕盈地翻牆,悄然無息的進入,將冷空氣潤飾的不過分刻薄。光線是朦朧的,本該稜角分明的清晰五官也是。李東翰倚坐在一旁,拱著隻腿,手臂就撐著膝蓋。樓道裡尋不到光源,殷切的瞳孔便隨著倒臥的迷濛視線而去。「小小的眉月,彎曲著,存起冬日少有的暖,瞳孔卻是渾圓的,溢著夜間隱晦的魅。」李東翰這麼形容李定的雙眼。

許是解錯了目光中的深意,李定祭出補償地側過身,向著那少見自然色澤的雙瞳:「我的意思是,一起?」於是那雙眼不敵笑意,瞇成如同新月的細線,偷偷地鑽進那溫存的巢穴。

「比起現在,我更喜歡不戴隱眼的你。」

卸下冷灰鎧甲後,裡頭滲著的是甜蜜又沉著的棕;李定慶幸著李東翰遠比自己想像的愛哭,而當水色盪漾著,濃重的茶色漫延,便流的漫山遍野,渾身潮濕;倘若戴上,即是純真中增添了頹喪的豔,像星星的集合體,像發著光的塵埃,滿眼的柔情從半透明的灰色薄膜中滲透而出。

「因為你有戴的時候根本在耍帥吧!」

「誒李定你是不是欠打!」
如同一下驚雷,劃破了晚間由氣音構成的恬靜,彷彿草地的嫩葉被擾動,用綿綿的身軀扭打著,鬥盡了樂趣便一同沐浴在暖黃色的軟月下。

「好好好我說實話,很帥!真的很帥!不過我勸你還是少戴比較好。」
口是心非的傲嬌鬼用調侃來調情。嘴倔是為了掩飾些臆想,和皎潔的月相比渾濁一點,卻依舊能夠透光,幾近成年的歲數,快要可以堂堂正正的踰矩,卻擁抱著孩子的夢想,孩子那般躍躍欲試:「畢竟想在舞蹈教室跟長得好帥的同班同學偷偷做些什麼,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

「只是想提醒你,當好可愛的同學穿無袖排練時,想親親肩膀也沒好到哪去喔。」

餘光倏而對上,無意間又掀起一陣灑脫的笑,彷彿秘密被窺見那般無地自容,低下頭暗自懊惱時,身旁的搏動似乎在漸強中與自己達成相通的頻率——好巧,原來不是只有我。

不管在為人或處事,李東翰都比李定老成不少;但初次觸及學術科無法應付的習題:複雜的悸動、難解的愛戀,卻飽含著同一份生澀,雷同的句法連表達的感情都是相似的直率。

啾。

如撬開軟木般通透的聲響。陌生觸感使李東翰開啟一陣腦力激盪:是熟悉肌膚相親,卻與手掌相貼和指尖相扣迥異,在腦海裡找不到對應的形容詞,像兩片有著厚度的軟糖輕輕施加著壓力。演練數百遍的場景居然被捷足先登,護唇膏在頰邊蓋上亮晶晶的印痕,反射著柔和的月色,成就初次璀璨的勳章。

竟然被親吻了。

抬眼是木訥的水泥灰牆,斑駁的花紋使李東翰觸景生情地想起澄靜的星空,設想著有天和李定一起,去山上鄉下都好,找片寬廣無人,同時沒有光害的空地,看著閃爍的斑斕說說故事,或者談談心;冷的話就圈住手搓揉,朝著掌心吹入熱氣,縮進羽絨外套裡討要懷抱;最後回到民宿,或許可以煮碗暖呼呼的湯,等候的同時躲在霧氣後繾綣著甜蜜。

「好想看星星喔——」
「抱歉打擾你的浪漫,但至少先回答我,晚點一起回家嗎?」
理所當然地得到了李定的肯定答覆。李東翰率先起身,朝李定伸出手,不僅是搭上指尖,是蜻蜓點水地朝著未知試探後,彷彿銀河的兩端結成蝶翼,嵌合出更密實的紐結,在夢想的浩瀚中悄悄伴飛。

「好,當然好。」
畢竟你就像星星一樣。



返家的時間推遲至深夜,校園周邊的住宅區天黑便歇息下來,彷彿在降噪耳機裡,聆聽著均勻潑灑的、靜謐且烏黑的墨,其中時不時岔出幾句的話,幾次風響,或樹梢與樹梢之間的窸窣。

肩並著肩,偶爾拿不準距離的碰撞,撞上了便得寸進尺地推擠。如同竊竊私語的嫩枝尾端,關節間正蠢蠢欲動,僅僅是最小面積的肌膚碰頭,就足以形成某種震顫,鑽進心臟裡,鑽進指紋中,讓整雙手抖得不行,讓大面積的觸碰有藉口歸咎於生理機能作祟。

像初生的爬藤有默契地攀著,帶著令人發癢的細毛,先彎出弧度,然後蜷曲,最後長進應該嵌入的軌跡裡;四個凹槽交互放置,獨留左右兩側磨蹭著的拇指與小指,指節與指節在擁抱,指腹和掌肉在接吻,像握著一團小巧的火——好燙,原來牽手是這樣的。

連書包都識相地調整成向外斜背,分明是事先就謀劃的小心機,手裡沁著薄汗卻沒有鬆開。 走了一陣,由常規的步行速度再放慢,猜不到下顆音符何時落下,同頻的腳步變為反覆的四枚鼓點,漸弱又漸慢,最後在一處有些年紀的鐵門前寫下休止符。

「抱抱!」
手臂敞開,這是李東翰的示愛訊號。雖然總又纏又黏,但主動討抱卻前所未有。什麼都是第一次,還在學習著少年的心事,好多問題待解,也好多題型還未摸透;幸好,提著筆瞎試卻恰好得出了解答。

擁抱是調養良方,治癒著十七歲無以名狀的生長痛,像擁著大海,環著一汪似水柔情,彷彿圈緊冬日少見的暖意,咨意汲取著,同時在耳後給予舒適徐風。從前臨深履薄,無理的貪嗔痴都化為蓬鬆的髮絲,在彼此發紅的頸邊蹭著蹭著。

「我有禮物要給你。眼睛閉起來,先不要動!」
「欸你幹嘛啦⋯⋯」

李定從制服口袋中找出一個透明夾鏈袋——是銀色的項鍊,和熟悉的隱形眼鏡相似的色澤;雙手繞至正凍結的那人頸後,壓下不及指甲大小的扣環,喀擦,銀亮的鏈條彷彿青藤的嫩莖,越過了手心,圈住了敏感的頸。

一片眉月形狀的吊飾落下,著陸在白皙的肌理間,彷彿真流淌著奶白的潤澤,替畏縮的自己親吻如月面般凹凸的鎖骨,向下窺探隱蔽、未被探尋過的地層。

「幫我戴上!」
李定拿起另一條玫瑰金細鍊,輕拍著喚醒閉起的雙眸,讓星星裝飾墜於眼前。是緊張嗎?連動作都出賣著他的侷促,正當李東翰與扣環搏鬥,一份濕漉的上目視線卻迎了上來。

像小鹿,或者小狐狸。靈動與魅態不再隱晦,對少年來說,是一方直白的揭露,另一方又直白的接受。

星光沒入衣領間,那三枚晶亮的星點沉入身前,胸口起伏著,向兩對蠢蠢欲動的半月軟肉輸送不至於眩暈的氧氣量;他把他往牆上推,淺啄著唇,胸前卻綻放出似吻的壓痕——那是月與星的緊貼,五角與彎月的輝映。

連項鍊都在接吻,險些纏在一起。

「如果現在才說,我今晚想睡這裡,會⋯⋯太突然嗎?」
「怎麼會?隨時歡迎。」

放開唇瓣的他們依舊勾著小指,關上鐵門,開啟電燈,還在練習相愛。


Fin.

『我沿著月光 翻過了圍牆
在尋找在圍繞
愛一直都在你身旁
沿著月光照亮 甜蜜的願望
若你的臉龐皎潔了淚光 我給你肩膀

愛沿著月光 緩緩在綻放』

靈感來自 陳勢安《沿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