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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雨裡頭有他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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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廊裡看著的時候還算一般,不過是繞進中廊踱出教學樓的功夫雨卻已經下大了。我第一眼其實沒看見他,那人的輪廓在雨和水氣中模糊不清,像是佇立於朝霧的海市蜃樓或極北冰海上頭的極光,伸手抓不住的。被水浸得透徹的白襯衫貼在少年方長開的身上,深棕的髮濕漉漉的貼著頰面像是要死了。

他回頭看我時彷彿被雨空漫進了雙眸,鏽黑色從他眼底流出來如同我方才在美術室沖掉的墨染黑他口中自初生便跌跌撞撞唱著卻始終不肯停下的歌。我想那或許是因著某種奇異的不捨或病態的依眷,根深蒂固在他單薄的胸口下絞得心臟發疼。

我撐開傘向他走去,帶著犧牲半邊肩膀的覺悟——而他卻朝我咧嘴笑笑然後退了半步離開範圍不大的乾燥陰影,鞋跟踏進泥濘混濁的水窪裡頭激起一朵透明到寂寞的花。我聽見自己乾澀嘶啞的聲音問他為什麼淋雨,而他沒有回答,只笑著說你別管我,我都濕透了,不礙事的。

我張了張嘴卻擠不出更多聲音,或是我其實說了什麼卻消失在突如其來的雷電之中。在剎那爆炸的光把我兩的面孔映得蒼白,我盯著他的眉眼想我果然不懂他,不懂他對雷雨的執著和撐傘的抗拒,一如我始終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愛還是恨這個世界、又或是既愛又恨著呢。

他想拍我的肩膀又因為滿身滿手的淋漓而作罷,最後只提醒我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我看著少年轉身朝我的反方向離去,那首頌揚晴空的歌依然在他口中唱著,被震耳的雨鳴撕得支離破碎,喧囂之中我只聽清他一句話,聲調柔軟卻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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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不了一個不想被拯救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