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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償還＞


「曉辰，到家囉！」

黃色轎車停在車庫前，李子瑄轉頭朝後座熟睡的女兒柔聲叫喚，只見抱著書包的女孩揉兩下眼睛後出聲回應：「好……」

「下來吧，曉辰，明天還要上課，今天趕快洗完澡、早點睡覺，好嗎？」葉小花看李子瑄打開了中控鎖後便解開安全帶下車，走到後座的位置打開車門揉了揉女兒的頭頂，看那孩子有些失落地噘起嘴，葉小花微蹲下身揚起輕柔笑容，「今天的功課這麼多，曉辰還是很乖地全部寫完了，我也跟著妳學到了很多之前沒有學過的東西。雖然沒辦法盡情去玩，可是媽媽今天也很開心喔！」

「嗯……」葉曉辰點點頭，看著葉小花伸手拿起了一旁的便當袋，趕緊自己背起書包下車，小手輕輕握上葉小花空著的左手掌，「明天小花媽媽也會陪我寫作業嗎？」

「會啊，如果曉辰喜歡，每天都陪妳也可以喔！」葉小花輕笑著回應，隨後轉頭看向還在駕駛座上的李子瑄，「那我先帶曉辰進去嗎？」

「嗯，我停一下車。」李子瑄勾起嘴角，望著兩人牽手走回家的背影，心頭的暖意都蓋過了忙碌整天的疲憊。

「搬家之後應該能讓我們都輕鬆一點……」李子瑄把車子停妥後朝家門走去，在開門前抬頭看了一眼被繁星點綴成絢麗畫布的夜空，嘴角不自覺上揚，「不知道小花她們剛剛有沒有看到……」

「有喔，一樣是在門口發現的。」

在李子瑄插上鑰匙前，門就先被從裡面打開，已經脫下外套的葉小花站在玄關輕笑著看向門外的李子瑄，「才在想妳怎麼停車停這麼久，原來是在看星星啊？」

「嗯，對啊。」李子瑄笑著回應完就踏進屋內，葉小花也隨即關上了門板並扣上門鎖，轉身望著李子瑄走向衣櫃的背影，她抿兩下唇後開口：「我先讓曉辰去洗澡了。那個……今天我跟院長提了回診跟復健的事情，可以稍微聊聊嗎？」

「好啊。」李子瑄沒有思考太久就做出回應，雖然對於葉小花語氣上的膽怯感到有些疑惑，但既然她主動說要談，應該是不用再擔心這人又對自己隱瞞些什麼才對。

「我……我因為想讓身體盡快恢復，所以今天問了院長能不能幫我在療程上調整一下，讓恢復的進度可以再更快一點，這樣我也能早一點開始工作……」

兩人並肩在沙發上坐下，葉小花輕握起微微顫動的手掌，「院長是說可以幫我繼續加強復健的強度，還有看身體的適應狀況來降低替代藥物的劑量……但她希望回診的時候妳可以一起去，所以可能需要我們先講好時間……」

「沒問題啊，我也很想知道妳的詳細情況……」李子瑄垂下眉梢，伸手輕輕包覆在葉小花的手背上，「如果明天車行的運作穩定下來了，我就可以趕快排時間陪妳去回診。」

「嗯……」葉小花垂下目光，李子瑄看她似乎還有些話想說，只能試著引導她把可能被隱藏的話語給安心說出來：「其實我原本想說讓妳慢慢來就好了，但如果妳想要快點工作的話我也沒理由阻止妳。我只是有點擔心……加強訓練的話會不會對妳的身體造成比較大的負擔？」

葉小花聞言沉默了片刻，她有些害怕李子瑄知道實情會阻止她，但又不想再隱瞞對方任何事情。掙扎了半晌，葉小花深吸口氣後才緩緩開口：「院長說，雖然我的戒斷症狀已經沒有之前嚴重，但因為當初被灌了太多藥，對身體留下的後遺症會需要很長的時間修復，加強復健的話會很辛苦……」

「這樣……」李子瑄抿兩下唇，翠綠雙瞳中的擔憂和不捨就算沒說出口也無比直接地傳達給了葉小花。

「……其實我本來不太想告訴妳。」葉小花垂下眉梢，縮到掌心的指尖輕輕碎動著，「可是我答應過妳，有什麼事都會跟妳說，我也不想再對妳說謊……我、呃、就是……雖然會很辛苦，但復健的時候院長也會在，她也說了會看我的狀況評估要不要繼續，所以……」

李子瑄凝視著葉小花有些不知所措的側臉，嘴角牽起溫柔弧度，「我知道了，我想院長應該也很了解妳的情況，記得別太勉強自己喔。」

「……謝謝妳。」葉小花抿起雙唇轉頭直視李子瑄，停頓了片刻後開口：「還有……」

「媽媽，我洗好了！」葉曉辰頂著毛巾從臥室探出頭來，見原先還在沙發上交談的兩位母親同時回頭看向自己，揚起笑容接著開口：「我等一下吹完頭髮就去睡覺，媽媽妳們也早點睡喔！晚安！」

「好，晚安！」「晚安！」

門板在兩人回應之後再度蓋上，葉小花呆望著葉曉辰方才站的位置沉思了幾秒鐘才又轉頭和李子瑄對上視線，「子瑄，那個……還有件事情，我想我必須告訴妳……」

「……什麼事情？」葉小花的語調讓李子瑄有些緊張，因緊繃而加速的脈搏讓她不自覺地開始深呼吸。

「其實……那五年妳寄給我的信，我是到要回來那天才第一次拆開看完的。」

葉小花長吐口氣調整呼吸，「我很害怕要是自己看了那些信、要是從院長那裡聽到妳的消息之後，就沒辦法好好離開妳……在那段時間裡，我一直覺得妳沒有我肯定會更好。」

李子瑄沉默，稍稍收緊了放在腿上的雙手。

「可是……我今天問了老大和院長他們，知道了妳在那五年的樣子，才發現我傷妳傷得好深……我沒辦法這麼輕易原諒自己……」蒼藍目光滿懷著愧疚，葉小花的神情讓李子瑄看了感到有些難受──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惱火。

「……笨蛋。」

李子瑄簡短回應後就傾身向前抱住葉小花。

「那五年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啊……如果妳真的這麼介意，就好好活著、好好陪在我跟曉辰身邊就夠了啊……」李子瑄語帶哽咽，緊抱著葉小花的雙手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妳一個人待在裡面肯定比我更難受不是嗎……不要自責了好不好……」

「我們已經少了五年去愛彼此了，不要再花更多時間在自責上了好不好……」

輕柔的嗓音因哭腔而顫抖，李子瑄囁嚅的每字每句重重地打在葉小花心頭上。

「好……」眼角滲出了熱淚，葉小花摟上李子瑄微微發顫的後背，像她們當初在海岸邊重逢時一樣，緊緊擁抱著彼此，任憑眼淚隨著思緒奪眶而出。

「我不會再自責了，之後的時間都用來愛妳、愛曉辰，愛那些我重視的人……」葉小花吸著鼻子細聲呢喃，李子瑄鬆開雙手輕輕把她推到面前，捧起葉小花的臉頰、用指腹抹去她臉龐的淚痕，「還有愛妳自己，傻瓜。」

「……嗯。」葉小花輕抿起雙唇，垂下眉梢揚起歉疚微笑，「對不起我這麼笨，要教這麼多次才聽話……」

「總比不聽好啊。」李子瑄輕笑，緩緩將自己的額頭與葉小花相抵，閉上雙眼喃喃道：「少了五年沒關係，我們還可以一起走很久很久，不是嗎？」

「妳欠了她五年，之後不是還有很多時間可以還嗎。」廠長開導葉小花的話語又一次得到了驗證。葉小花輕揚起嘴角回應：「嗯，一起過接下來的生活，一起看曉辰長大、一起變成老奶奶……」

不會再浪費任何時間了，也沒有時間浪費了……

葉小花垂下眉梢，在所有心事都說開的現在，她只恨自己沒辦法馬上就恢復到能工作的狀態，好減輕李子瑄肩上的負擔。

「……子瑄。」葉小花輕喚，本來是想向她這段時間的付出再說一次謝謝，卻在對方睜開眼直視自己的那一霎那忘了方才在腦內組織完的語句。

好想吻她。當那雙寶石般的翠綠雙眸佔據了視線範圍，葉小花的腦海裡只剩下這個想法。

「小花？」李子瑄對葉小花突然的沉默感到疑惑，剛想開口詢問就看見對方的臉龐慢慢湊近。

「……可以嗎？」葉小花的細聲吐息化成熱風拂在雙唇上，李子瑄感覺得到臉頰在發燙。沸騰似的腦袋讓她說不出話，愣了半晌才頷首回應葉小花無比溫柔的深情目光，看著對方半垂下眼皮又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李子瑄閉上雙眼等待她讓彼此的唇瓣相貼。

輕柔觸感跟著暖意疊在唇上，葉小花將手掌探到李子瑄的後腦，輕輕鬆開下顎後試著把舌尖朝前推送──儘管膽怯，但往全身竄動的熱度以及方才從李子瑄那裡接收到的話語已經讓她放棄思考、放棄顧慮。

「哈啊……」

柔和的嘆息，李子瑄沒有閃避、沒有拒絕，甚至不感到意外。闖進口腔的溫度在蔓延，心跳頻率似乎也開始失控。

兩人的舌尖伴著交織的思緒彼此糾纏，被喚醒的思念催促著她們汲取彼此的呼吸，直到其中一方主動喊停。

「子瑄？」葉小花察覺了李子瑄的呼吸頻率有些異常便鬆口，看著對方急促喘氣的樣子不免擔心她的心臟是不是又開始不適，「那個……還好嗎？」

「我、我沒事……」李子瑄別開視線，不斷深呼吸想拉回被竄升的體溫給燒去的自制力。

「妳應該也累了吧，身體都還沒恢復，剛剛還幫我修車，早點洗澡休息吧。」李子瑄語畢又深吸口氣，「我去看曉辰有沒有收拾好明天要帶的東西。」

「……嗯。」葉小花凝視著李子瑄臉頰上泛出的紅暈，看她確實不像是心律不整又發作的樣子，眉間鎖上的擔憂才終於鬆開，「對了，曉辰下午問我能不能幫她簽聯絡簿，我怕因為法律上有問題所以只簽了一半，想說留一半位置給妳簽……」

「嗯──好，我知道了。」

李子瑄輕笑，她對眼前這人在如此枝微末節的地方都這麼體貼已經不算太意外，但還是覺得思考了這麼多問題的葉小花實在細心到很有趣。

「那、那我先去洗澡了……」葉小花看李子瑄的眼角突然添了一份和剛才不太一樣的笑意，雖然有些在意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麼會被取笑的事情，但也只有眨兩下眼睛沒多過問，趕緊起身就往臥室走去。

「呃，被發現我在偷笑了嗎……」李子瑄望著葉小花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無奈笑容，看她小心翼翼地進了房間後才起身走到葉曉辰的書包前、抽出聯絡簿查看學校有沒有重要通知，一翻開就看見回家作業的欄位密密麻麻寫了好幾行字。

「哇，今天的作業真的……也太多了吧……」

難怪會累到直接在桌上睡著……

李子瑄回想女兒趴在修車廠工作桌上熟睡的身影，翠綠雙瞳閃過了疼惜的光芒。

「明天早上再多誇誇她吧，要坐著寫完這些功課對她來說一定很不容易吧……」李子瑄邊思考著明天的計畫邊拿起桌上的筆在葉小花的簽名旁邊簡單簽上了自己的姓氏，簽完之後望著家長簽名欄出神了幾秒，才又著手在一旁的親師交流欄寫了幾行字。

「子瑄，換妳囉？」

李子瑄才剛闔上聯絡簿沒兩秒，葉小花就打開臥室門探頭出來，還小心翼翼的用氣音告知，因為角度問題而沒看見發話人的李子瑄先被嚇個正著後才反應過來，「咦？這麼快？」

「因為妳也需要早點休息啊。」葉小花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旁，「而且曉辰睡著了，我怕吵到她。」

「好。」李子瑄輕揚起嘴角，把聯絡簿收回葉曉辰書包後起身和葉小花一起回房，看著她替女兒蓋好棉被的溫柔神情，心頭的暖意和踏實感似乎也加深了李子瑄的睡意。

「今天辛苦了。」葉小花看李子瑄終於忍不住打呵欠，站直身子後緩步到她身後輕輕環抱對方，「謝謝妳。」

「我也要謝謝妳。」李子瑄的眉角微微下垂，伸手覆上葉小花在自己身前交疊的手掌，「謝謝妳選擇回來、謝謝妳這麼誠實……」

「謝謝妳沒有放棄愛。」

手心的熱度讓腦袋發脹，空氣安安靜到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兩人靜靜感受著貼在身上的溫度，氣息也逐漸同調，葉小花將額頭輕輕靠上李子瑄的後腦，嘴角上揚。

「睡前讓我再說最後一件事好嗎？」

掃上後頸的溫熱氣息讓李子瑄感到有些發癢，她輕笑著閉上雙眼回應：「嗯，妳說。」

葉小花深吸口氣，湊到對方耳邊細聲低喃──

「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