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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かれ目──23才

  大學畢業後,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在反覆的投擲履歷與不錄取通知後,觀音坂獨步終於收到一間醫療器材公司的錄取通知書,以此為契機,獨步搬出了老家,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小套房,開始了社會人生活。
  
  和想像的工作環境不同,前輩們不會指導後輩工作上的事物,同期進入公司的同事們因為有各自業績壓力與競爭關係,下班後也不會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每天跑不同的醫院,想辦法衝高自己的業績,也不乏有人將工作硬塞給他人、坐享漁翁之利,而給大家陰暗印象且不擅拒絕的獨步自然成為被塞工作的一方。不只如此,若是檔案出了差錯,獨步也常是被小組推上去扛下責任──講好聽點是負責,講難聽點就是替死鬼──的人,被上司責備、就算是合理的反駁也只會引來更多的辱罵。現實就是如此不講理。
  即便如此,獨步還是告訴自己忍一下就過了,會常常加班也只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
  
  並不是沒有發現內心發出的求救訊號。
  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間眼淚就流了下來,明明沒有哭泣的理由,眼淚卻怎麼樣也止不住,「應該沒什麼事吧。」閉起眼睛麻痺自己。
  又或是在某個出勤日,睜開眼睛卻起不了床,無法動彈,明明沒有受傷、沒有哪裡不舒服,「得振作起來才行。」因為沒有受傷,沒有哪裡不舒服,所以不可以無故缺勤。
  
  進入公司半年以來,獨步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不停地勉強自己踏出步伐,努力做著做不完的工作,每天自主加班,嚴重的睡眠不足,黑眼圈也越來越重。而這些終於在獨步連續上班十九天,半夜回到家後一口氣爆發。
  
  獨步兩眼無神地坐在床上,甚至沒有力氣脫下西裝。
  已經不行了。
  明明才剛剛開始而已,光是活著就已經拚盡全力了。
  每天都要容忍禿頭課長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責罵,明明不是自己的業務卻總是被要求收拾善後,做不完的報表、聯絡不完的電話,一回過神連晚餐都還沒吃就過了終班電車的時刻。即使回家也沒有時間與心力整理環境,逐漸髒亂的狹小房間,垃圾桶堆積的超商便當空盒,繳不完的房租與重稅,每天每天重複著同樣的生活,已經夠了。
  開什麼玩笑。
  這樣的生活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看不見未來的不安化為泥沼,在一片昏暗中彷彿連自己的身影都被吞噬一般,日日積累的恐怖感在夜晚總是特別強烈地彰顯自己的存在,老實說獨步已經連續好幾個夜晚失眠了。
  精神到了極限,無處宣洩的咆哮最終都成為傷害自己的刀刃。無法回應他人的期待、也不敢向人求救,「你為什麼不能堅強一點呢?」、「大家都是這樣的啊!」怎麼也無法擺脫自己擅自的妄想與隨之而來的羞恥感。
  
  說到底自己活著究竟對誰有好處?獨步看著自天花板垂下的繩索。
  「如果真的痛苦到受不了,至少還有這條退路。」那是求職不停失敗時,為了讓自己能夠安心地、努力地向前邁進所施下的魔法。
  「失效了嗎……」事到如今選擇這條路變成了誘惑。
  想要變得輕鬆。
  並不是特別想要去死,只是想要變得輕鬆。
  踩上椅子、將頭伸進繩索繞出的圓圈,奇妙地並不覺得害怕。
  調整好位置、獨步踢開了椅子。
  繩子陷進肉裡的感覺並不是很舒服,呼吸在氣管遭到壓迫之下漸漸變得困難,獨步的嘴不自覺地張開、試圖汲取更多的氧氣。
  他感覺有些耳鳴,缺氧使他視線漸漸模糊,大腦似乎閃著強烈的白光。
  好熱。
  意識朦朧的同時不舒服的感覺也逐漸消失了。
  
  「獨步──我跟你說──」
  獨步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咚咚咚的腳步聲、接著是……
  他的意識並沒有中斷很久,等他注意到的時候自己正躺在床上大口喘著氣,還沒理解狀況就聽到床邊小小的、壓抑著的啜泣聲。
  背對著自己坐在床沿的是金髮的青梅竹馬,即使是在這黯淡無光的狹小房間,伊弉冉一二三的周圍仍不可思議地散發著點點光芒,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和這裡並不相襯啊。獨步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