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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連自己都沒有確切答案,貓咪要從何下手呢。 松野一松悄悄坐起來,月亮掛在窗框裡,好像被裱成一幅畫。他懶得去猜是哪個渾蛋的打呼聲這麼大,最好的辦法是拿五個曬衣夾把五個鼻子都夾起來,從今往後一勞永逸的安靜。嘿嘿。 但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得在冷颼颼的夜晚去翻曬衣夾,還得確保他們不會掙扎報復,實乃弊大於利。有個更好也更簡單的方法:他現在上吊就可以永眠了。誰都別他媽的想吵醒他。 ……啊。是這樣。他挺想死掉來著。 想歸想,松野一松離實行還缺了些勇氣。比起真的嘎了,他還是更喜歡嘴巴嚷嚷著想死然後苟延殘喘地浪費社會資源。希望貓咪不要為了報恩把他宰了才好。 然而事情總是違背人願。 松野一松再次醒來時,窗口已經變成白光,小松哥哥在旁邊笑得很吵。 「哈哈哈哈哈哈──」 「……」 也沒睡成多好笑的樣子吧?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平常不也都亂糟糟的嗎?況且小松現在也頂著個鳥窩頭啊。 「幹嘛?」 「哈哈哈、」 「喂。」 松野小松根本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一松從被窩爬出來,如果想維持一天的和平,他必須現在就離開這個房間,否則兩秒後他的拳頭可能就會碰到小松哥哥的臉。 不過一走進廁所打算洗漱,他就知道那位大哥到底在笑什麼了。 簡直像惡作劇。若不是那形狀這麼無辜可愛的話。 睡眼惺忪的臉上到處都是貓腳印子,他伸手抹了一點下來,發現是乾涸的爛泥土,在他臉頰額頭鼻子下頷踩得到處都是。還有他的鼻尖──為什麼是這種詭異的地方,一般不都在額頭上嗎──寫了個大大的數字7。 這就是人為的墨跡了。哪個白癡做的好事?通常犯人不會留在案發現場,故首先排除松野小松。當然,偵探小說裡也有「最危險即最安全」的說法,但這是聰明人的專利,所以還是排除松野小松。他毫無嫌疑。 他長嘆了一口氣。怎麼剛睡醒就他媽的這麼累人。 濡濕毛巾後慢吞吞地洗了把臉。昨夜可能下過雨,所以泥土氣味特別重。等泥塊盡數剝落,他又抬頭望向鏡子。 數字7依然完好無缺。 「蛤?」 不是墨水畫的嗎……?難不成用奇異筆? 他又拿松代的卸妝乳試了一次。酒精,一切能想到的全往鼻子上抹了,直到那一小塊肌膚變得通紅甚至脫皮,一碰就疼得要死,他才繃著青筋走了出去。 松野小松站在外面,好像笑得累了,呼哇哇哇打著呵欠,眼淚從尾角流下來,亂糟糟的一團。 「啊?」他困惑地抓頭:「你不洗掉啊?留著當證據嗎?哥哥我可以幫你作證啊。」 松野一松咬牙切齒:「洗不掉。」 「嗯?」 「小松哥哥,你知道今天誰起最早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啊。」 派不上用場的賴床大師。 「喂,你剛剛是不是嘁了一聲?絕對嘁了吧?」 「對。」 「……這種時候應該要否認吧?哥哥好傷心啊!」 松野小松肩膀垮了下來,看著委屈巴巴的。這吃瘪樣讓松野一松心情好多了。 「你要去哪?老媽說早餐放在廚房。」 「我要先把這玩意處理掉。」大褲衩應該會有辦法吧? 「哦。吶──吶一松醬,我可以把你的布丁吃掉嗎?」 「嗯。吃啊。」松野一松堆著笑臉回頭,露出他招牌的鯊魚齒:「一口一千円……」 「呀呼~~」 他的補充說明才到一半,松野小松已經沒了人影,顯然只聽到了前半段。他的布丁徹底無望了,封膜被撕開還被peropero的聲音幾乎響在耳畔,令人心痛。 「一松醬最好了~」 算了。他深吸口氣。不就是個布丁嗎。 可他今天好像和神站到了對立面。 大褲衩博士聽完他的諮詢,要求他把口罩拿下來,狐疑地往他臉上瞅半天。 「沒有東西噠嘶。」 松野一松愣了愣,接過對方遞來的長柄鏡。胡說什麼呢,視力0.1的人也能看得見,明晃晃的,深黑色的數字就寫在鼻子上。 「就在這裡啊?」他指著那個7:「你看不到?」 「在我眼裡什麼都沒有哒嘶。」 那不可能。就算真是超自然的東西,小松哥哥也一起看見了,沒道理大褲衩博士會看不到。 「不過我這裡有能消除一切的修正液,你可以試試看噠嘶。」 「修正液?」 「沒錯。世界上所有的顏料都可以通過它抹消。」 一瓶顏色混濁的液體推了過來,散發奇怪的味道。每次來找博士幫忙都需要有足夠的心理建設,他實在不想再靠近這臭玩意半步。要是沒效就虧死了。 可他無從選擇。松野一松咽了咽口水,苦著臉把那藥水點在鼻尖。 「如何?」 真虧死了。 松野一松見那毫無成效,立刻把藥水全部抹掉。這下可好,連衣服都是臭的。 「真奇怪哒嘶。難道說……」 大褲衩的神情漸漸變得可怕,這讓松野一松跟著不安。 「什麼?」 「根據你先前的描述,早上除了這個數字以外,還有貓腳印對吧?」 「嗯。」 胖男人捲翹的鬍鬚被吹起來,他瞪著眼睛。 「你也聽過貓有九條命的傳說吧?或許這已經不是人類能插手的事情哒嘶。」 ……這人好歹是科學家吧,怎麼這麼迷信? 但他的推測並非毫無根據。松野一松想到有什麼妖魔鬼怪可能正盯著他,立刻就想口吐白沫昏死過去。況且他正好做了那種夢,死去的貓咪說要完成願望什麼的。 雞皮疙瘩一下爬滿手臂,他又踏著摔死人不償命的步伐往家裡走。或許。他臉色蒼白地想:或許貓咪根本不是來報恩的,牠在生氣我沒救到牠。牠想報仇。 萬幸的是他可以用口罩遮住數字,以免松野小松那個渾蛋看到他就笑個不停。 話說回來,數字7有什麼特殊涵義嗎? 到家的時候松野小松正躺在沙發上啃他的小魚乾,松野一松抬腳往他肚腹上踩下去,人渣大哥的慘叫聲可能是今天唯一能帶來安慰的好東西。 「很疼耶,誰啊?!」 松野小松兇惡地從漫畫裡抬眼,對上四男略帶笑意的眼神,咕咚一聲,沒好好咬爛的小魚乾尾端刮過喉嚨,情緒立刻沒了。「哈、哈哈……怎麼回來這麼快?」他連松野一松的腳都沒敢推開。 一松胡亂蜷了蜷腳指。小松平日懶懶散散的,沒什麼休閒嗜好,能躺著就不會坐著,肚子上全是軟肉。「唔咕、」他的身軀在腳下輕輕震顫,似乎怕癢又不想失了兄長的顏面,耳根發紅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的小魚乾只給貓咪吃的。」一松低沉的怪笑:「來啊,說『請給我小魚乾吧主人喵』也不是不能讓你吃。」 「啊,夠了!不吃就不吃,誰稀罕,小氣鬼!」松野小松渾身發熱的跳起來。「可怕死了,現在是心情不好的抖S闇松嗎?!」 玩笑也得見好就收。畢竟論打架,他可完全打不過小松哥哥。 「連大褲衩都沒有辦法。」一松拉下口罩,言簡意賅:「看來我要死了。」 「咦,這麼突然?」 「我可能被鬼魂附身了,小松哥哥。」 他面無表情,死氣沉沉,不像說笑。松野小松恍惚地看著他,說:「喔。」 「你也太冷淡了吧,你的弟弟要死了喔?」 松野小松這才回過神。 「鬼魂?!」 在意的點是那裡啊?不管弟弟的死活,只是單純的怕鬼而已嗎。 小松臉色發白的退了兩步,嘴角很勉強地扯著笑:「在、在哪裡?」 「誰知道。你一個人去廁所拉屎的時候就會跑出來吧。」 「不說這個了!」松野小松截住話題:「為什麼會死?」 不知道,他猜的。用他松野一松獨有的陰暗思考得到的結論,就是這玩意可能是某種倒計數,歸零的時候他就會,也許像定時炸彈那樣砰──然後下地獄。 「不然你覺得數字7代表什麼?」 松野小松不假思索:「當然是超lucky啊。」 诶。「為什麼?」 「你看嘛,老虎角子機不都要湊齊三個7嗎?」 沒救的賭鬼。偏偏松野小松還露出一副「自己怎麼這麼聰明啊」的表情,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隨後大叫出聲。 「難道這是幸運女神的暗示?頭獎的預兆?」他整個人湊了上來,雙眼放光,「吶吶一松醬,既然是哥哥我提點你的,也該分一杯羹吧?」語畢還搓了搓手指。 他無言以對。還沒中呢,做什麼白日夢。 但是。 松野一松摸了摸口袋。他和松野小松終究是一樣的DNA。 「……要去嗎?」 很顯然松野小松的推斷是錯誤的。倆尼特不出多時就輸得脫褲,神色黯淡地走出賭廳。從睡醒就諸事不順了,怎麼還相信小松哥哥的讒言來浪費錢呢?那都夠他去幾次貓咪咖啡廳了。 「唉呀。果然沒那麼容易。」小松倒沒有多失落的樣子。他雙手背在腦袋後面,悠悠哉哉的: 「現在你要說了嗎?」 「什麼?」 「你為什麼做出要死了的結論。」 原來如此。這傢伙方才只想誆騙他來玩,有點收穫就搶錢而已。 松野一松嘆了口氣。他現在很想把這傢伙一腳踹飛,但實際上,縱使他有五個兄弟,唯一會聽他商量的也只剩松野小松了。首先略過白癡臭松,他和三男也沒話可說,獨處只尷尬的要死。十四松從各種意義上都不是談論正經事的好人選,而末子冷血怪物……他甚至懶得理人。 於是小松哥哥純良無害地朝他笑,簡直有如神聖的救贖之光。喔,神啊。他的悲哀得多巨大才夠把一個人渣套出這種濾鏡。 「喔……」一松把腳邊的石子踢進水溝裡,作為小松哥哥的替代品。「……你先保證不會笑。」 「我保證。」 松野一松盯著他,確保那張與他相仿的臉上收斂了所有笑意。 「……昨天半夜我做了個夢。」 「夢?」 「不久前死去的貓咪。祂說要完成我一個願望。」 松野小松看著快憋不住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我就這樣醒了。」 「臉上還多了那些印子?」 「對。而我根本不知道願望是什麼狗屁。我這種人可以有願望嗎?明明是因為我才死掉的為什麼要報恩?絕對是來報仇的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管是神還是鬼魂都只讓人感到很害怕而已啊」 「一松。」小松哥哥捧住他的雙頰:「冷靜點?」 小松的手掌十分溫熱,這時候就有點作為哥哥的樣子。雖說其實是六胞胎。 松野一松乖乖閉了嘴。小松的手很快就抽回去,但熱度始終沒有消散,餘留在耳根後面。「你看嘛。」他陰沉地說:「我平常除了餵貓就是上吊未遂。」 「原來你有自覺啊。」 「當然。」我才跟你不一樣。「所以我猜祂要把我殺了。」 你就沒有別的願望嗎?小松哥哥問他。 如果有,他也不會這麼煩悶了。松野一松坐在角落發呆,小松則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看書,這次遭殃的是三男的輕小說。說實話,讓他死了也行,只要過程別太痛,他沒有多牴觸。不過要是死得突然,可能會給大家添很多麻煩,這就不符合松野一松的處世原則。他的原則是儘可能安靜,最好是存在也消失匿跡的程度。這是作為不可回收垃圾的專業素養。 小松沒再和他談論這件事。畢竟松野一松說的也只是一種未經證實的猜想,而7的含意還有很多,或許是他要蒐集7顆龍珠才能許願也說不定。現在糾結太多並沒有意義。 總之,他決定放下一切安然等死。就像他幾年來每天做的一樣。 不幸的是,臉上的數字像是在印證他的想法。 他虛度一天光陰,隔日清晨,那數字變成了6。 松野小松和他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誰都不先開口,最後小松哥哥手插在兜裡出門了。他想提醒小松這樣走路會摔,但那一聲不吭的背影正昭告天下松野小松的心情差到了極致。 如此說來,他也該為自己打算一下了。雖然動不動就把死亡掛在嘴邊,松野一松並沒有確切地思考過這件事實現了會怎麼樣。他始終覺得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上,哪天做足了準備再實行,而「準備」隨時都能開始,不急於一時。 看小松哥哥那個樣子,或許他該準備和兄弟們告別下。 告別又該說什麼好? 他想了半天,腦袋一片空白。 反正不管說什麼,小松哥哥都會生氣的。如同三男透過老爸介紹,忽然有了工作,必須搬出去住的那次一樣。先是松野輕松,接著臭松十四松椴松也都跟著走了,他和小松哥哥頭一次覺得家裡挺大,開了暖爐還是走到哪都不暖和。 小松哥哥成天躺在地上看漫畫,心情不好就什麼也不說,異常沉默橫在兩人之間,壓抑得松野一松手足無措,毫無辦法。六胞胎剩下兩個的確有點寂寞,但不至如此。小松哥哥表現得像靈魂被挖走了大半,突如其來,不可理喻,對什麼都撒火。 他看著那樣的大哥好一陣子,忍不住猜測他到底什麼時候會哭。他還從沒看過長男哭的模樣。 現在他要死了,小松哥哥會為他哭嗎? 思及此,松野一松忽然熱血沸騰。熱情這種詞彙用在他身上古怪得可以,他毫不沾邊,簡直是開了省電模式在存活。然不可否認,這樣的松野一松也會有些喜歡的事物,譬如小貓咪,還有人渣大哥任何不從容的、吃瘪的、慘淡的、可憐兮兮的樣子。誰不喜歡惡人遭遇現世報的情節? 他又這麼荒廢了一天。 本來還覺得可惜,但他此刻前所未有的平靜。 濃厚的夜色將他包裹起來,兄弟們的呼嚕聲再也構不成威脅。他很想把小松哥哥抓起來跟他一起發呆,畢竟小松是他最後的夥伴了。他的虛擬朋友,他的精神支柱。他們有了共同的秘密,理應也要有背著所有人偷偷獨處的時光。 但他又不願意承擔任何被兄弟們發現的風險,如此小松哥哥那份難以言喻的特殊感就會消失。因此他只能躺著,越過松野空松去偷看小松。 小松哥哥睡在窗口位置,潔白月光映在臉龐,混世魔王一樣的人渣都變得柔和起來。他知道松野小松沒有睡著。小松哥哥蜷縮成一小團,太過安靜,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他平常都不曉得要揍旁邊的弟弟們幾拳才會安分。 睡意全無。 一松最後還是離開了房間。半夜沒有商店開著,也不能在家裡弄出太大動靜吵醒別人,本該無處可去,但他一下子有了目的地。 他應該去看看那隻貓。 貓咪死了之後的事,他都記不太清了。獸醫院沒有事後處理的服務,不向他收錢已經是極大友善。他抱著那具逐漸僵硬的屍體,對自己膝蓋和手上的擦傷無知無覺,思緒一片混亂,好像貓咪死前碰他的那一爪將他的大腦攪成打結毛線團,最後什麼也不願意思考。 松野一松把貓埋在公園附近的樹下,人煙稀少,用樹枝充當墓碑立在那裏。樹枝太纖細,沒幾天的風吹雨淋就斷了。 可能不是人類的墳墓,所以松野一松不怎麼害怕。 「……」 斷枝前面有幾朵混在爛泥中的花,是先前他帶來的,但是。 在那旁邊還有一朵比較新的小白花。 他的倒計時已經剩下五,而他始終不曉得會有什麼降臨在他身上。那朵祭奠的白花不是他放的。是誰?答案本能地呼之欲出,又覺得怎麼可能。松野小松沒理由知道貓的墳墓在哪裡,可除此之外,找不到更能說服他的人選。 松野一松蹲在旁邊,半張臉埋進臂彎裡,心臟一抽一抽的。 「你到底要為我實現什麼?」低沉的聲音嘿嘿笑了一下:「你要讓小松哥哥哭給我看嗎?」 當然沒有聲音回答他。今天是燦爛的良夜,繁星如瀑,他又抬頭仰望了一會,隱約瞧見一道光線滑過,快得像是錯覺。他可不會相信自己看到流星,故而忽視那或許又可以許願的一次機會。讓他許願是這世界上最無用的事情。他和其他松一樣,想要錢,想要脫單,想要脫處,但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無論他得到其中哪一項,又或者全部到手,都無法帶他擺脫生活裡過於龐大的空虛。 他在日出之前回到被窩裡,看上去沒有人因為他的暫時離席而受驚擾,倘若以後也如此,他們能習慣從六胞胎變成五胞胎就好了。松野一松想不到他該和自己的兄弟說些什麼,肺腑之言過於噁心,而且切忌輕舉妄動,要是最後出了差池,沒死成,他就會變成永世流傳的笑話。你看,學生時期很常見的不是嗎?同學A說自己要轉學了,於是全班替他辦歡送會,送他一堆禮物,互相感恩互相道謝,大家哭得淚眼汪汪,結果隔天發現是烏龍一場。光是幻想一下就夠松野一松尷尬得想上吊。 早上他和其他松一起起床,洗漱,顯然除了小松哥哥以外,真再沒有能看見他鼻子上滑稽數字的傢伙。 松野小松出門後,他躡手躡腳跟了出去。 究竟是為了什麼,想知道什麼,松野一松也不確定。就算松野小松放了那朵花,他也只會驚訝小松哥哥知道的可真多。他沒有神力,不會貓語,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但他──呃。 只,只是想知道小松哥哥是用什麼表情去到那裡而已。 沒錯,就只是這樣。純粹的,沒有雜質的單純心思。絕對不是變態。 松野小松先是在遊戲廳泡了三個小時,蹦蹦跳跳親吻著鈔票走出來,又去便利店喝啤酒發呆兩個小時。大白天就喝得臉紅,吹著口哨接著去了賽馬場,隨人群站在第一線握著馬券大叫,把柏青哥贏的錢輸光。松野一松戴著帽子口罩和松野空松的墨鏡站在樹後,回過神來,一天悄無聲息地結束。 …… …… 啊。青筋從脖頸爆出來。平白浪費生命。松野小松根本把他要死的事情拋之腦後了,渾蛋。 「啊,一松哥哥!」 為了錯開松野小松回家的時間,松野一松在外面又遊蕩了許久。拉開門扇後,十四松的長袖遮住了大半視線揮來揮去和他打招呼。 「回來的真晚!」 好大聲。要是引起關注就不好了。 「……哦,嗯……稍微……有什麼事嗎?」 他在十四松的球棒揮過來前熟練地退了兩步。 「本來想請一松哥哥幫我負重訓練的說!」 是指綁在球棒上的那個吧,哈哈。他下意識把口罩拉起來遮住鼻尖,「明天吧。」 「哈……」 十四松盯著他呆滯了半晌。他挺怕十四松露出這種表情,神經越大條的人,總是在關鍵時刻越敏感。這是二次元萬年不變的真理。 「一松哥哥感冒了嗎!為什麼一直戴著口罩?」 果不其然。 「咳……咳咳。」松野一松連忙重重咳了幾聲,「對……對啊,要是傳染給大家就不好了對吧……」 「啊──在磨蹭什麼?哥哥我要餓扁了。」 所幸在他被要求繼續撒謊之前,松野小松先從房間走了出來。「開飯了,趕緊的。」 「哈!現在就去!」 如同來時一般,五男受到大哥召喚,又風風火火地跑了進去,剩下松野小松和他在走道對視。短暫的一刻被小松哥哥的眼神拉得很漫長,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小松哥」 「一松也快點。再拖下去老媽要生氣了。」 生氣的難道不是你嗎。松野一松屈服於淫威之下,慢吞吞點了頭。好吧,小松哥哥既沒大吼大叫,也沒對誰動手,可能真不算生氣,頂多暗自神傷。第一天發現時,他要求松野小松別把這事說出去,渾蛋長男頭一次這麼守信用。 可小松哥哥到底發什麼悶呢?分明最開始還好好的,打從聽見他唯一願望只有死去後,臉色就垮了下來。啊。仔細想想,以往他嚷嚷著想死一邊掏出麻繩時,小松哥哥總是無比認真的軟著語調,好聲好氣地哄他,然後拿走繩子。 也老說些「最擔心一松醬」之類的話。 難道不是隨口說說嗎……? 晚飯過後,小松哥哥一個人去了二樓,其他松再也受不了了。 「松野家緊急會議正式開始。」松野輕松忽然說。 诶? 「老實交代吧,是不是有人惹小松哥哥生氣了?」 「為……為什麼突然……?」 「一松沒感覺嗎?這兩天小松哥哥都不搭理人,氣氛一直很沉重啊。」 「而且有時候看起來呆呆的。哼……是不是靈魂本體在哪裡對抗著邪惡勢力」 「你還是閉嘴吧空松哥哥。」 「怎、怎麼這樣,小椴……」 「哈……小松哥哥要癡呆了嗎!畢竟是長男呢!」 「不,好歹也是六胞胎,年紀是一樣的……」 「說的也是!」 「而且本來就是笨蛋的傢伙癡呆了要鬧哪樣啊?搞笑嗎?!」 不愧是冷血末子。這樣下去小松哥哥的名聲就要因為他毀於一旦了……不對,小松哥哥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好形象,跟他才沒有關係。 「一松呢?」最終四道視線匯聚在他身上,「沉默得很可疑啊?」 「是……是嗎。」松野一松縮成一團,「我不知道啊。小松哥哥不是一直都這樣嗎?為什麼要突然討論這些?」 「還需要原因嗎?當然是因為我們都沒有出場機會啊。」 「出場機會?」 「這個作者寫了幾千字都沒幾句我們的台詞耶?」 「不要突然打破第四面牆啦,同人文才不吃這套。」 「喂──你們在幹嘛?來去澡堂吧。」 小松哥哥唰地開了門,都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他如同救世主一般登場,強行中止了意義不明的松野緊急會議。緊迫盯人的視線從一松身上移開,宛如大赦,提心吊膽的急迫在瞬間掃空,松野一松幾乎是本能地撲了過去。 「嗚嗚嗚小松哥哥……」 「嗚哇?」 松野小松被摟住腰,差點重心不穩地往後摔。情緒使然是一回事兒,想起來他們本來近似冷戰,松野一松只覺得耳根要燒起來,頭都不想抬起來和長男對視,只得一個勁兒把臉埋在小松哥哥的肚子。 所幸小松哥哥只是揉揉他的腦袋,「你們幹嘛欺負一松醬啊。」 才沒欺負。事情被長男強迫翻篇,六胞胎氣氛古怪地拿著臉盆去澡堂,古怪地互相刷背,古怪地泡了澡。 松野一松最後搓著滴水的髮絲尖出來時,外面果然只剩四個松。 「……小松哥哥呢?」 「說是要去吃關東煮。」松野輕松無語:「不是才剛吃完晚飯嗎,都不知道哪來的食量。」 松野一松猛地想起那朵花。 「啊,我突然也有點……你們先回去吧。」 「诶?喂?一松?」 這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可他心臟沒來由地跳得好快。在這條路的終點,也許小松哥哥裹起來的、不願見人的東西就要被他發現了。松野一松已經搞不懂自己在追求什麼,是追求死亡,還是追求存活?是希望小松哥哥流淚,還是…… 單純想發掘他的新面目? 發掘之後要做什麼? 他為什麼不把貓咪和倒計時告訴其他兄弟? 為什麼、無論是傷心可怕還是新奇的玩意兒,無論要死不死的。 他好像更在乎這個祕密是不是獨屬於他和小松哥哥。 松野一松快被大腦冒出來的提問煩死了。 夜晚的涼氣貼附皮膚,冷意細刺一樣鑽進頭皮,叫他不願意再深思了,只踩著快要起飛的步伐往墳墓走,甚至不在乎那是貓的墳墓,還是自己的。他的思緒,那結團的亂七八糟的毛線球,被他當成解壓玩具慢慢地撥開,最後竟在裡頭發現全世界最恐怖的東西,於是又想趕緊藏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跑步了。畢竟他只是個尼特,沒有自我鍛鍊的熱忱也沒有健康管理意識,此時此刻才開始後悔,鼻腔氣管被風刺激得發乾又燒灼,好像一團火在胸口暖融融地要爆發出來。 松野一松很快就看見他。小松哥哥蹲在貓的墳前,半張臉陷入陰影,餘下的光落在另一邊,卻也瞧不見多少平常的樣子。他面無表情,手裡捏著花,讓那花顯得好脆弱,將凋未凋,將死未死,最後輕輕放下來,就在他前幾天編織的花圈旁邊。 「……吶。」他說:「能不能別把我弟弟帶走啊?」 他只說了這麼句話,便開始永無止盡的沉默。松野一松的呼吸開始哆嗦。 「小松哥哥。」 「咿!」 松野小松不出意料地嚇著了,瞪著眼睛看他:「嚇死我了!還以為有鬼!」 畢竟這裡是大半夜的、埋有屍體的公園,可是湊齊了幾個都市傳說的要素。 不過── 「……你怎麼知道這裡?」 「啊?」松野小松對他的疑問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那當然是我跟蹤了一松醬啊。」 完全沒有被發現的愧疚感,可說是天真無邪的表情。怎麼能用這種表情說出違背法律的行為?!松野小松甚至大喇喇地抱怨起來:「你這傢伙的日常真的很無聊诶,整天都宅在家,錢攢夠了就去貓咪咖啡廳,沒錢就在巷子裡餵貓。」 「小松哥哥沒資格說我吧?!你還不是除了小鋼珠就是賽馬的?」 「哪有啊?」小松理直氣壯:「我這不還會關心弟弟嘛?」 簡直是詭辯。松野一松忍住了那股暴躁感。……雖然他也同樣跟蹤了松野小松,但是被小松哥哥跟蹤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完全沒有發現。 「哈哈哈。」小松看著他的臉,忽而笑出聲:「這不能怪我吧?那天路上忽然有人平地摔了兩次,很難不注意到啊。」 啊──最羞恥的事情好死不死被這傢伙撞見了! 松野一松脹紅了臉,盯著他笑意漸開的雙眼,非常懇切:「你應該跟我一起下地獄。」 乾脆現在把他掐死同歸於盡算了。 「一松醬連下地獄都要黏著哥哥嘛?這是在撒嬌?」 「嘿嘿,對,撒嬌。」 松野一松跟著笑。他真的伸手捏住松野小松的後頸,長男卻對他毫無防備,頗為無辜地眨眼。小松的溫度從指尖傳來,那讓他覺得罪惡又混亂。 「你說我們現在來個深吻,倒計時會不會跟感冒一樣傳到你身上去?」 「诶?」 妥妥的胡說八道,但松野小松整個人凝滯了。他們不是沒吻過。松野一松的深吻在松野家惡名昭彰,五兄弟公認的恐怖。明明沒有和可愛女孩親吻的經驗,他卻在這方面有點詭異的天賦,對兄弟也能火力全開認認真真的喇舌。沒有哪個松被他親了不會慘叫的。 他覺得松野小松應該充分理解了他的意圖。 即便如此卻沒有躲開。 於是他順理成章,以玩笑之名吻了上去。 小松哥哥在他手裡輕輕發顫,被吻得後仰,這時候才想起來該掙扎,把手搭在他肩上施力。可那不是推開,只是揪著他的衣領往下扯,一種無處可去的緊張被宣洩在他的紫色帽T。他們糾纏在一起,直到松野小松看著要斷氣了。 唾液牽在唇角又被風割斷,小松哥哥猛地捉住他的手。 「有嗎?!」 「……什麼?」 「倒計時啊!像感冒一樣傳過來了嗎?!」 這傢伙真的是白癡嗎。 可這一刻,他好像明白那隻貓咪究竟要給他什麼。 仔細想想,一隻貓咪能知道什麼呢? 他在那群小毛球面前吐露的,只是乘載著無數月光的孤獨。 而這些孤獨如今也到頭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兄長,要是再沉默一會兒,小松哥哥的心臟可能就會從嘴裡跳出來。 「……看來沒有。」 「啊……沒有啊……」松野小松愣愣地看著他:「但是你的倒計時消失了?」 「是嗎。」 松野一松收回手。 「看來我是死不了了。真可惜。」 「別說那種話嘛。」小松哥哥笑了:「吶吶,難不成哥哥我是什麼童話裡的王子嗎?一松醬是公主嗎?」 「……哈啊。」 「好冷淡!哥哥我要哭了哦?」 啊啊,這倒提醒了他,最終目的也沒達成嘛。沒能看到小松哥哥哭泣的樣子。松野一松鬱悶地轉過身:「我要回去了。」 「啊,等等我啊!」 松野小松強硬地把他插進兜裡的手抓出來。 「說過這樣走路跌倒很危險了吧?還是乖乖給哥哥牽著吧?」 他分不出松野小松是認真的還是在嘲笑他,但他意外地沒有生氣,只是安靜給小松拉著走,甚至沒膽子回握。不過小松哥哥倒是牽得很緊。 小松哥哥是對的。他也是對的。 7的含意最終既使他幸福得瀕死,也讓他感覺中了獎。而實質上有什麼意義,也不重要了。或許貓壓根不懂數字,也可能祂神機妙算了一切。 有些感情原來死到臨頭才會被承認。 而有這個人在的地方,一定也不捨得再輕言離開了。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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