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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AU
*有加入劇情需要的原創角色



00
一星期。一星期內再找不到房子,趙活就得去睡公園。
雙眼發直,趙活在大厦的管理室外看著人車來來往往。這已是他今天看的第五間房、三週內的不知道第幾間。在被變形的照片欺騙,看過內部發霉的流理台、詭異的室內格局、刻意隱瞞的頂樓加蓋、走道被居民堆置輪椅紙箱鞋櫃的三十年老公寓後,他的肉體和精神已經到達極限,只想劈頭就跟即將會面的屋主說我直接付訂金租了吧——這間可能會是他目前看過最好的房子,但也是租金最高、高得有點超出預算,並且在租屋網站上超過半個月都沒能成交的物件。
不是房子有點問題,就是屋主有點問題。趙活的理性這麼說著,但感性已經臥倒在地淚流成河想著這間再簽不成他就要辭職返鄉去幫親戚種田。
「看房的?」
年輕而淡漠的嗓音將趙活拉回現實。
來人看上去年紀輕輕,可能甚至不比趙活年長。精緻的五官不帶情感,一頭俐落黑髮加上黑襯衫、深灰西裝褲,襯得偏白的皮膚在夜裡近乎毫無血色,整個人與週遭嘈雜紛擾的煙火氣息格格不入。
面無表情地將趙活從頭到腳來回打量數遍,年輕男子轉身走進大厦:「進來。」
「請、請問您就是屋主唐先生⋯⋯?」
男子瞥來的眼神赤裸地傳達著「你在問什麼廢話」,仍在刷電梯的感應卡時簡短地答覆:「是。」





《巴夫洛夫》
「只要聽到鈴聲,巴夫洛夫就會想起要餵狗。」





01
「蛤?這什麼爛房子啊?」
對面一同吃午餐的同事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趙活繼續扒著碗裡的飯,同事還在驚嘆:「房東就住在你對門,你還要幫他煮晚飯?」
「但他願意折抵的房租遠遠超過買菜錢。」趙活開口,「而且其他方面真的很好啊⋯⋯家具齊全、有獨立陽台和洗衣機,社區有電梯、高樓層採光好、不用追垃圾車,也有空間可以放模型。時間緊迫,我後面還有訴訟開銷,房東這提案也算幫了我大忙。」
想到偽造文書又捲款潛逃的前二房東,趙活再次感到疲憊。要不是那個騙子,他也不會被原屋主要求強制搬遷、必須緊急找到下一個落腳處。時值九月中,正是大學生釋出的好房又已通通簽好新約,幾乎只剩萬年租不出去的鬼屋的季節。
唐先生的房子沒有過度修圖,也沒有任何刻意掩藏的缺點,事實上,這間套房未曾出租過,所有設備和裝潢都是全新第一手;室內條件好,大樓本身也管理得乾淨整齊,一層兩戶、住戶單純,縱然租金偏高,依然完全值得這個價。被唐先生近乎盤問地進行工作與身家調查後,趙活懷疑租不出去只是房東本人挑選房客極度嚴格,或是租客覺得房東住得太近又態度冰冷、日後可能不好溝通而打退堂鼓。
當唐先生問他還有沒有其他問題,秉持著談談看又不會少塊肉的心態,趙活硬著頭皮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原以為不苟言笑的年輕房東會直接讓他滾蛋,對方卻平靜地問道:「你預算多少?」
趙活心虛地報了一個數字。
「你說以前和別人分租,都是你負責煮飯?」
「欸、不能說是負責,比較像是被拗著煮⋯⋯」
「我可以用你報的價格租給你,條件是你要幫我準備晚餐。盡量自己煮,外帶或外送一週不能超過三次。」
於是這個條件甚至寫進了租賃契約。唐先生單名一字錚,名字和字跡都和他本人一樣鋒利、修長而優雅,加筆的內容上蓋了兩人的印章,一式兩份。比起先找短租得要搬兩次、或情急之下去賭雅房或分租套房的室友人品和隔音,只是平時做便當或晚餐時多掛一份在對門門把上,趙活覺得實在單純許多。
提著下班順路在超市買的蔥和豬肉,電梯門一打開,趙活便見對門的房東也正好回到家。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唐先生看上去有點疲憊,只瞥了趙活一眼,就一聲不吭地鑽回家去了。早知道對方並不熱情,趙活也不甚在意,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履行租約:用電鍋煮粥、醃點肉、切蔥花和香菇,再剝顆皮蛋,電鍋跳停後再以電磁爐將食材與粥煮在一起,一半倒進碗公,另一半倒進玻璃保鮮盒,最後分別在中央加點自家老媽做的菜脯。
兩人交接晚飯與餐盒的方式通常是掛在對方的門把上:趙活會將煮好的晚飯裝進便當袋,掛在唐先生的門把上,隔天一早出門或晚上回家時就會看到前一晚的餐盒被洗得乾乾淨淨、掛回了自己的門上。若確定唐先生在家,趙活就會當面將餐盒交給對方,免得對方發現時飯菜都涼了。捧著溫燙的保鮮盒,趙活照例按了按對門的門鈴,沒有回應。剛剛看人提著運動包,應當是剛健身完,可能在洗澡或累得睡著了吧,他猜想,將晚飯掛在對方門上後,就回家吃飯去了。打開遊戲直播,趙活坐在電腦前聽著實況主們講幹話、舀了一口粥放進嘴裡——然後立刻放下碗起身倒水。
阿母——!菜脯也太辣了吧——!
大約是失手放了過量朝天椒,趙活已算很能吃辣,整條喉嚨仍然又刺又麻。緩過勁來,趙活看向門口,他不是沒給唐先生的晚餐放過辣菜,但這個⋯⋯確認保鮮盒還掛在門把上,趙活又按了門鈴,仍舊沒有回應,他只好用手機給對方傳了訊息,說菜脯非常辣要小心、不吃就算了。
洗過碗後,趙活便依著每日的慣例,上線與老同學們打遊戲打到半夜。直到下線準備洗澡前,他拿起手機,才看到唐先生簡短地回了他四個字:滿好吃的。

除了喜歡吃辣,幾週下來,許是無須對鬼屋委曲求全實在令趙活銘感五內、看人都套了層美好的濾鏡,他總覺得這位房東並不如表面看來冷漠疏離。
前陣子搬家焦頭爛額,加上入秋後日夜溫差拉大,趙活起床時喉嚨有點緊,到了傍晚已經演變為腫痛。偏偏今天是週日,附近的診所沒一間營業,趙活便翻出先前的感冒藥頂著、打算明日沒好轉再去看醫生。症狀不嚴重,只是整個人都懶洋洋地,於是趙活傳訊息向房東說明他身體不舒服、今晚打算叫外送。
「哪裡不舒服?」
「喉嚨。」趙活如實回覆,「還有之前的感冒藥。」
「多久以前的?」
趙活一時還真答不上來。正要去翻藥袋,聊天室窗又接連跳出新訊息:
「不知道放了多久還敢吃,吃出問題又要怪醫師和藥師?」
「沒有成藥?」
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回沒有,趙活還在刪刪打打,就聽得門鈴響、數秒後又不耐地再按了兩遍。趙活在鈴聲第四次響起前趕緊開門,一盒成藥直接拍上他的胸口。
「吃了就滾去休息,晚餐我會自己處理。」
唐先生說完就回對面去了,關門還留下碰地一聲。吃了藥、趙活特地早早睡下,第二天出門上班時,門把上還掛了一罐全新的維他命。
幾天後,趙活下班回家順便在管理室領包裹,卻見顯然也是剛下班的唐先生被保全叫住、正在研究一張單子。站在櫃台邊,趙活很快發現那是一張藥單。瞧有點年紀的管理員扶著老花眼鏡一起閱讀的模樣,應當是上頭印刷的字太小太淺、才請人幫忙。
「⋯⋯心悸確實是這種藥可能的副作用。」唐先生說道,「上面寫早晚各一次,你有按時吃嗎?有沒有自己多吃或少吃?」
仔細詢問後,唐先生讓管理員回去找開處方箋的醫師說明情況,面上同樣不帶情緒,語句倒是緩慢而清晰。管理員笑著連聲道謝、接待趙活時又一個勁兒地說有小唐這樣的房東你可真是幸運呀。趙活取了包裹,才發現唐先生還按著電梯等他一起上樓。
「你是醫生?」
「我是藥師。」
噢,難怪前幾天那麼生氣。趙活心想。
說起來,唐先生縱然說話不怎麼好聽,但從沒嫌棄過他煮的飯、從不挑食、偶爾還會傳訊息說菜色還不錯——「還不錯」出現頻率最高,趙媽媽爆辣菜脯能得到「滿好吃的」著實不簡單——玻璃餐盒也都洗得乾乾淨淨,即便就住在對面,除去契約中的收租、每天交接晚餐、或是先前的強制送藥事件外,唐先生不曾打擾過他的生活,確實能算是好房東、甚至好鄰居。
「你房東是什麼天仙下凡的美女嗎?說成這樣?」
連線打遊戲時,聽趙活分享近況的大學同學忍不住說道。
「我房東是男的啦。」
「所以你喜歡男的喔?」
「喇逼雕啦!」
趙活沒說出口的是,雖不是美女、他也沒有心兒怦怦跳的感覺,唐先生也真稱得上眉清目秀、氣質出眾。身材高挑纖長、有健身習慣、穿什麼都挺好看又有股高級感,尤其眼睛是亞洲人中極為少見的藍色——趙活曾以為是變色片,然而幾次交接飯盒時,唐先生身上帶著洗過澡的水氣,虹膜仍是剔透的淺青色,表示那是天生的——連他這種沒什麼美感的人都能看出對方肯定是模特兒的料。
年紀差不多,人家生得漂亮、還在市區有兩間套房能自住又收租;對比自己,幼稚園開始就被同學指著鼻子笑醜八怪,成年了好不容易還完學貸,想北上打拼還碰上租屋糾紛、差點流離失所,世界可真他媽不公平。
想是這麼想,趙活還是發了訊息,問唐先生今晚要不要直接到他家吃晚餐。週末有時間,他打算弄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包成便當不太方便。
韓式泡菜鍋,加了年糕、金針菇、豆腐、冬粉和青菜,以電磁爐持續加熱,涮著牛肉吃。
「這是隔壁街那間的湯?」唐先生問。
「對,但我額外再加了辣椒粉。」趙活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唐先生大約比他還能吃辣。果不其然,唐先生吃了一口、面不改色,倒是開口說道:「下次包捷運站旁邊那家,湯底更好一些。」
兩人就這麼討論起附近的店家,那些趙活曾經打包過的、沒打包過的;火鍋香辣帶勁,唐先生一口接一口,吃得挺香。桌上氣氛不錯,話題逐漸擴散到更遠一些的商圈,才發現原來兩人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甚至趙活還比唐先生年長一歲。
「這樣的話,我就是你學長囉。」
唐錚抬眼看他,「我比你大兩屆。」
「啊?」
「資優早讀。」
竟然還是資優生。趙活癟癟嘴:「⋯⋯學長。」
「這還差不多。」
或許是垮著一張醜臉實在滑稽,趙活第一次看見他的房東笑得彎起嘴角、纖長的鳳眼都帶上了笑意。
吃飽喝足,趙活洗完碗盤、要擦桌子時才發現唐錚竟靠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對方今天有排班,累了也是正常的。想了想,這本來就是人家的房子,趙活於是抓了件自己的外套想替人披上。
腕上猛地一緊,唐錚狠狠掐住他的手,鳳眼圓睜、目光銳利而冰冷。
直到看清來人是趙活,唐錚才鬆手、默默地起身走回自己家。直到聽見對面的門闔上的聲音,趙活才心有餘悸地轉了轉手腕。

翌日上班時,趙活在自家門把上發現了一份連鎖咖啡店的外送早餐。特大杯的拿鐵、澎湃的三明治。
昨日驀然接近人家是自己唐突了,這也太多禮⋯⋯趙活還是帶走了那份早餐,並在吃完後傳訊息給唐錚:「早餐很好吃」、「謝謝學長」,並附上一個開心的表情貼。
午休時他滑手機時發現已讀,只是沒有回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