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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看著長頸鹿與馬


　　真正說起來，第一個發現始源與厲旭之間不對勁的是金鐘雲。

　　－－其實也不需要多靈敏，畢竟啊他實在已經看過太多（想到這裡時，他先是想到上頭兩個哥哥，又想到下面兩個弟弟、還有他自己，他記得自己就嘆了一口氣）；所以早在厲旭開始閃避始源以前，他大概就猜到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但其實要說那兩個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那也對。坐在保母車上，金鐘雲難得地保持沉默。

　　沒有特哥跟希澈哥那麼百轉千折，也不是李赫宰跟李東海那種令人哭笑不得。始源知道自己的單戀還沒有要結束，所以追著厲旭跑也只是想要講清楚；厲旭呢，則大概只是覺得不見始源，就沒有必要去想。

　　厲旭向來就逞強，就是隱隱地察覺第三年長的哥哥知道了，也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始源呢，金鐘雲知道，在沒跟厲旭談清楚之前，那個弟弟也什麼都不會說。

　　最讓人放心的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又最讓人不放心。有些憂鬱地點開手機上的通訊軟體，金鐘雲考慮了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送出自己的已經輸入好的訊息。


＊


　　但對金厲旭來說呢──其實事情沒有那麼複雜，他想，是哥哥們想太多了。

　　站在金希澈家的廚房裡，金厲旭把全新的鍋子、餐具都放到這哥哥空蕩蕩的櫃子裡去（唉），只留下自己馬上就要用的。今天是他跟他希澈哥的約會日★順便來補充一些設備，總不能他每次都帶鍋子來吧。

　　「我去當兵的時候，希澈哥都怎麼吃飯啊？」

　　赫宰哥家裡還能煮拉麵，這哥哥家裡連煮拉麵都有困難。金厲旭嘆了一小口氣，所以他也只買了今天的食材。畢竟這哥哥別說是下廚了，連洗碗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就更不用說，要讓他照顧這些食材啦。

　　「嗯？我大概都在外頭吃，你特哥有空我就去他那裡吃，不然就外賣啊。」

　　金希澈反坐在自家的椅子上，回答得有些漫不精心──他啊，滿腦子都是馬與長頸鹿的事。雖然厲旭的晚餐一定很棒，但他實在是忍不住。

　　怎麼辦呢？他看著厲旭的嘴巴一直在動，但是說了什麼完全進不了他的腦子。他想起當年李東海跑給李赫宰追……那時他也擔心，但畢竟那兩個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只是一個一直想不開，一個又想得不夠開。

　　（但即便如此，李赫宰有幾回喝醉了，還是抓著他一直反反覆覆地說，他怕自己不是真的懂李東海。萬一他想錯了呢？萬一李東海有其他的想法呢？）
　　（李東海能有什麼想法？那時的他，還能夠很有自信地對李赫宰這麼說；現在想想，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像那個時候一樣那麼有自信啊……）

　　相對於他們，長頸鹿與馬，都覺得自己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始源說了，他的單戀還沒結束，但他也懂厲旭為什麼不高興。追著厲旭跑，是想跟這個弟弟解釋開來，

　　厲旭呢，則覺得他們這些哥哥想太多了，他也不是要跟始源決裂之類的……他只是覺得彆扭，所以才暫時避著始源。等到他不彆扭了，就沒事啦，他是這麼想的，而且就這樣對坐在他眼前的金希澈說。

　　這時候當然都覺得自己沒問題，李赫宰與李東海，還有他與朴正洙曾經都這麼堅持過。畢竟不希望自己疼愛的弟弟也走上自己繞過的遠路，金希澈其實有很多話想對金厲旭說，但他也知道，這不是幾句話就說得清，勸得動的。

　　「我的崽子怎麼可能說說就聽話……」大概是太放鬆了（這種事怎麼感覺最近常發生？）他一邊想一邊就說了出來，本來還一邊叨念著他，一邊準備食材的金厲旭轉過身，皺著眉頭。

　　「哥剛剛說什麼啊……哥剛剛有聽我說話嗎？」

　　「沒有。」

　　金希澈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說實話。金厲旭帶點譴責意味地瞪了這哥哥一眼，只哼哼了幾句就放過金希澈。


　　都怪那傢伙。理所當然偏心這哥哥，金厲旭皺著眉頭，一邊拿出泡菜。像這樣追著他跑，到底是想說什麼？連希澈哥都在意了，其他哥哥肯定也會胡思亂想吧。

　　但就是知道崔始源有話對他說，他也完全不想聽，一點也不想。


＊


　　要按照金鐘雲的習慣，像是這樣的事他肯定會找最年長的哥哥聊一聊（底下的孩子們出了什麼狀況，總得讓隊長知道一下）；但偏偏這次不行。

　　就算「始源單戀特哥」這件事在隊裡已經不是秘密，但對特哥是絕對保密的。也還好特哥雖然對弟弟們的事很敏感，對自己的事卻總是慢一拍，才勉強能夠瞞住。

　　他早就找希澈哥談過，但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所以那哥哥直接去找厲旭了。模範商量對象崔始源，這次則是他煩惱的來源。李東海光是知道始源居然單戀特哥就擔心得不得了（希澈哥怎麼辦？啊可是始源要怎麼辦？李赫宰才透露這一點點，這孩子就憂慮到特哥都要發現啦）。李赫宰呢，光是李東海就夠他忙。

　　那就只剩下那兩個人了。金鐘雲煩惱了幾天，決定把人約到自家的咖啡廳去。就是想不出辦法來，跟那兩個人聊一聊也好，他那時是這麼想的。



　　「不就哥哥們都太逞強了嘛。」

　　－－今天也是毒舌的忙內，而且永遠一針見血。金鐘雲端起杯子，用自家的咖啡堵住自己的嘴。嗯……或許不聊也不會不好，他一邊想。雖然他已經不在意了，但這忙內等一下說的話啊……

　　特哥是這樣、希澈哥是這樣，東海也是。他聽著圭賢還想往下說，就被神童在桌下踢了一腳。

　　踢得有點太大力了，金鐘雲只能苦笑，要他不發現還有點困難。

　　「重點在厲旭不可能聽話的。」

　　神童說，每個字都咬得重重的，有點欲蓋彌彰的感覺。大概也是發現自己真的差點講錯話，忙內也趕緊換過一個話題。東熙哥說得對，厲旭很死心眼的。所以直接去跟他講沒用，但是去勸始源也沒用。

　　始源也很固執。這次嘆氣的是神童。憑著MC的本能接過話，神童一邊吸著冰咖啡，一邊也認真分析起來。始源啊，一定會守住對希澈哥的義氣，但他也不會騙自己，更不會做出虛假的承諾。

　　比如說，他會放棄單戀特哥之類的。

　　可是哥，厲旭他－－……忙內才起了個頭，就被神童打斷。

　　「不要說。」你怎麼就學不乖呢？神童簡直就要嚷起來了，他往前探出身體，做了一個讓曹圭賢閉嘴的手勢。

　　「不要說什麼？」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曹圭賢愣了一下。「厲旭是不是對始源有什麼想法？我們不就是在擔心這個嗎？」

　　「你說出來幹嘛呢！？」神童幾乎是想呻吟了，曹圭賢雖說聰明，但這種事情上他實在是轉不過來。

　　為什麼要說出來呢？他想，說得這麼清楚，他們也還是什麼也不能做，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既然如此，那就乾脆不要說破，大家心裡有數就好，這樣不是比較輕鬆嗎？

　　用吸管戳了戳杯底，哥我再喝杯冰咖啡，神童一邊對金鐘雲說，一邊站起身去找服務生。他絕對不會承認，他其實沒有那麼想喝咖啡。只是那個時候－－他實在是太想離開那個位子，不去看金鐘雲臉上的表情。



　　金鐘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沒有動。他知道神童的體貼，其實也不怪忙內心直口快（終於會意過來自己說錯什麼話的忙內，此時連坐的姿勢看起來都乖巧很多）。那樣沒心沒肺的好時節他也有過，他想，他還記自己曾經與他希澈哥爭執過，無論那哥哥怎麼解釋，他都沒辦法理解那兩個哥哥幾次分分合合。

　　一直到他自己也狠狠痛過了－－他才明白。

　　不管是狐狸或是小王子，要得到另一個人的心，都是最困難的事。

　　就是圭賢說的，始源很確定，他心裡只有一個人。但厲旭呢？


＊


　　不過如果要金希澈說，始源心裡到底是不是只有那個人，那還真是天曉得；畢竟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自己的心裡到底擺著誰，有時連當事人都未必想得清。

　　（好比說他跟朴正洙好了，那真是不一般的掙扎啊……）
　　（他們光是想辦法接受彼此的心意，可不是就花了好長一段時間。）

　　「哥找我？」

　　今天也借了Label SJ的會議室。金希澈一個人在會議室裡坐著，然後崔始源敲門探頭進來，比了比自己的臉。

　　「是啊，坐。」

　　他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讓始源坐在自己對面。崔始源推開門，關上門，拉開椅子，正襟危坐，雙手交疊，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是有關我跟厲旭的事嗎？」

　　「是啊。」金希澈撐著頭，其實是比較煩惱的那一個。





　　他們在會議室裡待了一個下午。

　　始源照例要問問看，他單戀的那一位是不是過得好。畢竟厲旭回來之後，他們的活動變得很多，他單獨的行程──團隊的、公益的，個人的──也很多，想念有一點點變多。金希澈想了一下，嗯，開過一次刀，忙得團團轉。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哥也不勸勸特哥？馬社長皺著眉頭，雖然是說了，但他知道這種事金希澈其實使不上什麼力；83line的兩個哥哥都是工作狂，這不是什麼秘密。眼前的這哥哥是忙碌習慣了，有工作就開心；而那個哥哥呢，也是忙碌習慣了，看著工作才安心。

　　也因為如此，金希澈只擺擺手，沒有回答崔始源的問題；你呢？金希澈問。

　　「哥說哪方面？」

　　崔始源也笑著回答。

　　工作很多，他盡力都做好。想做的事也很多，他盡力都做到。心裡的那個人，還是很重要。這點比較對不起哥，他誠實地，低下頭。

　　「我心裡只有他。厲旭的話，或許我們應該聊一聊。」

　　「我跟你特哥，也曾經躲過對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繞個圈子。崔始源想開口說話，金希澈則伸出手安撫這個弟弟，讓他稍安勿躁。

　　「我說的不只是你，也是他。」

　　「你們兩個人都先不要追趕對方吧，讓他想一想，你也想一想，這樣會不會比較好？」


＊


　　然後是金鐘雲收到金希澈傳來的訊息──馬始說暫時不追，冷靜一下看看。

　　這倒底會是好會是壞呢？有些愁眉苦臉地著著手機，剛剛才跟始源聊完的那哥哥顯然也頭痛的很，傳來好幾個表示自己煩惱得不得了的表情符號。

　　「是希澈哥嗎？」

　　而坐在他對面吸著冰咖啡的弟弟，只消看他的表情就猜得出這哥哥在煩惱什麼。藝聲哥跟希澈哥都想太多了，金厲旭放下杯子，臉上是一貫的坦然。

　　「我真的只是不想跟始源哥說話……我的理想可是希澈哥呢。」

　　不是理想型，是自己的理想。金厲旭覺得自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想要活得像是金希澈那麼瀟灑，但不要那麼辛苦。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再好也不過，他雖然從沒對誰說過，但心底其實已經打定主意。

　　他不要喜歡誰，也不要愛上誰。他不要狐狸，玫瑰花在旁邊看看就好，小王子如果沒有被馴服，不是會過得更開心嗎？

　　「這一點你倒真的是像希澈哥。」

　　真的？看著厲旭亮晶晶的眼睛，金鐘雲只能苦笑一下；是啊，是真的很像。

　　是瀟灑，也是天真的那部分。喜歡朴正洙太累了，從明天開始他就要放棄朴正洙！這樣的發言，在他們都還年少的那個時候，他聽過金希澈說過無數次，就好像他真的可以明天早上一睜眼，就把今天吵過一架的情人拋諸腦後。

　　但那不可能──從來都不可能。

　　金希澈從來就沒辦法像他自己想的那樣，轉眼間就與朴正洙斷得乾淨俐落。這讓他整個人變得暴躁又焦慮。但當他們親吻時，他又是全世界最開心的人。

　　我那時真是太不懂事。這也是金希澈之後才懂的，感情的確是他的，但從來都不能隨心所欲。所以如果金希澈在這裡，聽到他這個弟弟的發言，一定會一擺手說，那才不是你說了算。

　　所以，希澈哥才能這麼平和地說，單戀就單戀吧。在他們身邊看得久了，金鐘雲大概也懂了。的確，單戀就單戀吧。

　　總比連自己的心思都不明白好。他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弟弟，其實不是生氣－－這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只是覺得這就跟服兵役差不多。

　　他們一個一個都痛過，然後就懂了。然後看著底下這些弟弟輪著去痛的時候，卻又幫不上什麼忙。

　　一定非得要痛過不可嗎？金鐘雲有些無可奈何地想。金厲旭看著他哥，心下多少有些不安。

　　「哥？」有點小心地開口。金厲旭這才有點懊惱，剛剛話說得太快了……應該再想想才對。但金鐘雲顯然沒那麼在意，他只是站起身，很帥氣地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外套。

　　「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吧，哥請客。」既然如此，至少吃點好吃的再上路吧。雖然有點對不起眼前這個乖忙內，但作為他哥，金鐘雲也只想得出這個辦法了。

　　「我要吃烤肉喔！」看著這哥哥沒有心情不好，而且主動約吃飯（藝聲哥約吃飯！）金厲旭也一下子陽光起來。好啊，看你要吃多少，金鐘雲有些無可奈何地，都要回歸了，你就胖著回歸吧。當弟弟的則嘟著嘴，哥這樣請客一點誠意都沒有吧？

　　他拍拍的弟弟腦袋，沒接話，只是催促快點穿上外套。


＊


　　而做為一個標準的，乖巧的，不讓人擔心的弟弟，崔始源沒等金鐘雲找他，就自己約了金鐘雲聊天。

　　「我說不用連這種地方都這麼積極吧？」

　　才走進自家咖啡廳，鐘真就說始源提早到了，已經在老闆的專用位子上喝掉一杯咖啡；他有點想翻白眼，不愧是他們家的馬社長。

　　「跟哥約嘛，而且我之前剛好有個空檔。」

　　崔始源笑著說。雖然說是馬社長，不過也是他好不容易跟這哥哥一起協調出來的休息日，所以他只穿了簡單的毛衣、散著前髮，一派青春洋溢。

　　「而且哥一直沒找我，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哪裡沒做好。」

　　很舒心地坐著，語氣卻很認真。看著金鐘雲俐落地坐下來，交代自己要一杯冰咖啡；崔始源往前探出身體，很認真地解釋起來。

　　不是故意要惹厲旭生氣，他說，只是對特哥的單戀還是要解釋清楚比較好。厲旭一直不肯聽他說，他又只想著要趕快解釋。不是希澈哥提醒，他都沒意識到自己或許是太急了。

　　也就只有崔始源能夠在這種時候，還是這麼克制而周到。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啊？金鐘雲看著這個弟弟，其實是真的很煩惱的。

　　他們隊裡呢，只要有談戀愛的難免都會有些起伏。希澈哥跟李東海就不用說了，相對比較冷靜特哥跟李赫宰──也失控過幾次（想到這裡他是真的嘆了一大口氣）。他自己也不例外。

　　但只有崔始源，從始至終都只是非常克制地，注視著自己的情感。

　　知道自己是晚了一步，也知道那兩個哥哥一路走來有多辛苦。所以只是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心思，把談戀愛當作是一個人的事。希澈哥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才會嘆口氣說，單戀就單戀吧。

　　那是個男人沒錯，可也是他弟弟啊。

　　「不辛苦嗎？」

　　金鐘雲看著眼前這個顯然是太過強壯的弟弟，忍不住想問。崔始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

　　當然辛苦啊，他只是很坦誠地，不過還好他們都真的很忙，忙著忙著，就不辛苦了。

　　「我只是想告訴厲旭，我的喜歡總有一天會過去。」雖然他也沒有把握會是什麼時候，會在哪一天。崔始源是這麼想的，但他總有一天能做到。

　　「所以不要擔心那麼多，我也想跟他一起吃飯啊。」

　　簡直是有些委屈的，馬社長順勢就跟眼前這哥哥告起狀。而畢竟是跟這些弟弟相處了十幾年，金鐘雲很快就從感傷當中清醒過來，有些沒好聲氣的。

　　「你自己連絡他。」

　　既然自己約不到，就拜託哥哥出馬約吧－－馬社長其實沒怎麼去藏他的小心思。藝聲哥是慣著他們，但不是傻。有事要拜託這哥哥，還是明說比較好。金鐘雲當然也看得出來，但厲旭啊……想到厲旭的固執，其實他也是頭痛的。

　　比起來，拒絕馬社長，或許會容易一點。金鐘雲一邊想，一邊打算就要這麼做。然後，馬社長就露出了一個讓他感覺不大妙的微笑。


＊


　　幾天後，金厲旭終於是在第三年長的哥哥的要求下，與馬社長吃了一頓飯。這個忙內的抱怨當然是很多的，甚至還難得地與他藝聲哥賭氣了幾天。

　　喂－－馬始啊，你怎麼說服藝聲的？金希澈當然對此非常好奇。畢竟那可不是耳朵軟心腸也軟的朴老特，而是一樣也固執，而且一不小心就鑽牛角尖的金鐘雲啊。而崔始源呢，只是笑著賣關子，怎麼樣都不肯說。

　　只會管用一次的招式，還是保密好了★




　　【不管有沒有人想知道我都寫了‧的彩蛋】


　　「哥不幫我約厲旭的話，我就要在這裡撒嬌了。」

　　就在這裡撒嬌喔，馬社長笑著說，但眼神與語氣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跟崔始源如果打一場，誰會贏？在那一瞬間，金鐘雲的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