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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枝（三）

※

直到徐晉駕馬抵達金翊衛門口時，他才知道為何皇帝會說給他三日時間“整治”金翊衛。

「新任金翊衛大統領到──」

金翊衛營大門處，拒馬隨意放置堵住大門，放眼望去營中也無練兵，回京前徐晉早有耳聞，這金翊衛大多是由世家紈絝所組成，只是沒想到紀律如此鬆散，毫無規矩可言。

「新任金翊衛大統領到──」

許嘉高聲傳通，又過了許久，才見一群人浩浩盪盪的從裏頭走出，明明身在軍營卻不著甲，為首的那人挺著個大肚腩，身上穿的是如今京城裡最流行的紋樣款式。

「在下金翊衛副統領梁通，參見撫遠侯。」梁通渾身酒氣、步伐不穩甚至還要靠邊上的人攙著。

「侯爺有所不知，這金翊衛營，方圓兩里內不得縱馬，還請侯爺下馬。」梁通語氣不屑，絲毫沒有將徐晉放在眼底，徐晉蹙起眉頭，兵痞徐晉見得不少，可從來沒有人能夠讓他心中如此憤怒。

當邊關將士浴血奮戰時，京城內卻是蠹蟲橫生！

「放肆！」許嘉喝斥，然而徐晉卻伸手阻攔了，他翻身下馬，緩步走向梁通，許嘉見了連忙跟上。

「既然金翊衛有這規矩，本侯遵守了便是，可梁大人……」徐晉停下腳步，「軍營內不可飲酒，為何梁大人一身酒氣？身為副統領，不練兵也不考核，甚至那瘸了腿的王家二公子也能編列在冊，金翊衛行替天子徹查貪贓枉法之事，如今你卻暗地收賄！」徐晉眼神一凜，反手抽出許嘉的配劍架在梁通脖子上。

「來人！」

「在！」

「將梁通軍法處置！」

／

殺雞儆猴向來都是最有用的整治方法，尤其對付貪生怕死的潑皮無賴，若是一次威嚇不了，徐晉並不介意多殺幾隻目無法紀的“雞”，如今稍稍整治了一番，至少短時間內這金翊衛不會再有人敢在徐晉面前造次。

「侯爺，這是從梁通那搜出來的帳本。」許嘉遞上了三本帳冊，這梁通仗著職務之便，京城許多寵溺孩子的長輩紛紛塞錢讓梁通替他們造冊，今日一番徹查下來，少說有十人掛名而不到的，其中也不乏像王二公子這樣的殘疾人士。

「放著吧。」

許嘉依言將帳本放在案桌上，徐晉拿了其中一本，裡頭清楚記著梁通收賄的日期與金額，徐晉大致上翻看了一遍，看著看著，翻頁的手忽然停下，徐晉蹙起眉頭，又往後翻了幾頁，接著拿過桌上擺著的，翻開檢視，越看，徐晉表情越是凝重。

「這些帳本可是有什麼問題？」許嘉不解。

徐晉將第一本帳本攤在桌上，指著其中一行紀錄：「從這一日開始，每月十五都會有五十兩銀子入帳，直到這月十五，也就是昨日，可上頭從未記錄是為了何事，又是誰支付了這些錢。」

「莫非又是哪家紈絝行賄謀缺？」

「不。」徐晉搖頭：「王家每月給梁通十五兩銀子，這已經是最多的了，五十兩買一個空缺，太多。」

金翊衛，雖然權力不同於正規軍隊，然而在這京城中卻是僅次於御林軍的存在，可謂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那麼有什麼樣的事情是能由金翊衛副統領去做，並且不會招人懷疑的？

徐晉思索了半晌，憶起方才見面的場景，梁通一身嶄新的錦衣綢緞，皆是出自織雲坊的新品，然而靴子上卻沾滿泥巴，可昨日京城並無下雨，那他必然是去了溪邊或是湖畔……

「梁通現在何在？」

「如今正收押在軍營大牢。」

「走，去問清楚。」

／

按律，收賄者當處以仗刑一百。

牢獄內哀嚎求饒與打板聲不絕於耳，梁通趴在板上面無血色，白色的裏衣也滲了血色，一點也沒有初見徐晉時的囂張跋扈，血腥味飄散在不大的牢中，徐晉走到梁通面前，許嘉示意施刑人停手。

「侯、侯爺……小的知罪、知罪，求侯爺……饒、饒過小的……」

「每月十五，你都去了哪？」徐晉聲色俱厲，梁通卻是忽然噤了聲，接著他開始搖頭，嘴裡喃喃著不知道、不可說。

「梁通，你最好如實招來！」

「不、不知道啊！小的只是、只是按照那人指示，出、出示令牌讓商隊出入城門罷了！」

是了，有了令牌，守備也不會為難，大多時候草草便將人放行了，甚至在平常宵禁時出入城門也不是問題，而既然是讓商隊通過，那必定是帶了貨的，是什麼貨？

「誰讓你去的？商隊又是從何而來？」

「這、這小的不知！」

「若如實招來，將功抵過，本侯可減輕你的刑罰。」徐晉道。

梁通聞言，猶豫了半晌，這才顫顫巍巍地開口：「小的不知道是誰，在去年臘月，那人忽然找上小的……」

金翊衛久疏管理，梁通掛了副統領的職稱，在上無長官的情況下，他便是金翊衛裡的土皇帝，成天就知道喝酒娛樂，甚至與那些個紈絝相比有過而無不及，金翊衛雖無太多實權，但該有的特權依然不少，梁通也就成為世家們替兒孫謀取職位的首選。

「那人在我房裡留下紙條，若是能夠按照吩咐行事，每月都會有五十兩銀子。」

梁通一看，也就只是出示令牌放行商隊的小事，他對於商隊帶了什麼毫無興趣，可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於是梁通每個月都會接到這樣的吩咐。

「小的也不知道怎地，昨日突然好奇而跟著商隊出了城，到了洪──」梁通話未盡，整個人忽然面色慘白、口吐白沫、眼瞳上吊，徐晉一愣，連忙讓人退後遠離，梁通趴在刑具上抽搐，不過瞬息時間，他竟是沒了氣息。

人沒了動靜，許嘉率先上前查看，只見梁通雙唇與指甲發黑發紫，顯然是中毒之兆。

徐晉抬頭環顧大牢，除了大門外，這裡共有三扇窗，其中一扇便是正對著梁通，徐晉也上前查看了梁通的屍身，除了仗責的傷之外並無其他傷痕。

「許嘉。」

「屬下在。」

「找仵作來。」

／

仵作在梁通的後頸處找到一枚比女子繡花針還要纖細的銀針，且上頭是淬了毒的，若是徐晉的推斷沒錯，兇手在他審問時便已經待在大牢附近，並且在梁通交代前滅口，其中最有可能作案的地點便是那扇窗外。

徐晉不確定的是，是有人刻意在此時殺害梁通？又或者是梁通早早中了毒，好死不死在此刻毒發？

「侯爺，這梁通死了，後邊我們還要查嗎？」許嘉問。

「查，如何不查。」徐晉道，說道商隊，估計便是與走私逃不了干係，走私這事可大可小，倘若商隊運進來的是硫磺、硝石，那麼整個京城的百姓們都會有危險。

徐晉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不早了，兩人離開金翊衛打道回府，初上任便遇到如此棘手的案件，徐晉揉揉額角，心底埋怨著要不是那道聖旨，自己該是個閒散人才對，查案也就算了，偏生碰上這樣麻煩的，自己單槍匹馬──不對，還有太子殿下！

自己初來京城毫無勢力，可太子殿下不一樣啊！何不去找他求助呢？

雖說徐晉的撫遠侯只是個虛職，可誰都知道，只要授兵符予他，那麼他就是大靖戰無不勝的戰神，削了軍銜收回兵符，看上去徐晉已被皇帝忌憚，但皇帝讓徐晉與太子一同查案這件事就能得知，皇帝是替太子增加勢力，也是直接把徐晉劃到了太子陣營中。

房內，徐晉熄滅了最後一根蠟燭，整個屋子沒入一片漆黑，躺在床上，徐晉想，他是該好好跟太子殿下探討一下這次的案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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