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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採訪的進度比預期中來得順利,送走訪問對象後,李書賢留在咖啡廳整理資料,等手邊工作告一段落時,時間還不到下午五點。

這時間有點尷尬啊……

他一邊收拾東西,腦袋持續盤算著。從這裡回到公司差不多是下班時間,沒必要特別跑一趟;但現在去鄭銀晟家又太早了,一個人在那麼空曠的房子裡待著也沒什麼意思。

他忽然憶起上週和銀晟的手機通話內容,將背包掛上肩膀後,推門走出店外。



「怎麼突然來了?」看到意外來臨的訪客,李信海臉上滿是驚喜。

「今天剛好在附近採訪。」書賢輕輕笑了笑,眼神朝對方身後示意。「不方便嗎?」

「怎麼會!是你的話隨時都歡迎。」信海趕忙側身讓客人進屋,隨即殷勤地跟在後頭。「只是上次銀晟才提到,會再另外找時間帶你一起過來。」

是嗎?那人沒和他說過這件事啊。

書賢不動聲色地藏起詫異,站在工作室中央四處張望,接著語氣平穩地換了個話題:「看起來好像很不錯。」

「是啊,多虧銀晟介紹,現在總算是安定下來了。」

「創作還順利嗎?」

信海有些難為情地揉揉脖子,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八字都沒一撇呢。雖然腦子裡有很多想法,但暫時還是沒辦法清楚理出頭緒來。」

「不要著急,你是有實力的人。」

書賢記得先前研究案件時,曾經花了些時間看過信海的作品。他不懂藝術,不知道怎樣才算有天份,但信海的畫作就如同本人,溫柔而堅韌,散發著令人舒適的氛圍。儘管不是人群中最閃耀的那個,但只要花時間用心琢磨,就有可能等待到發光的機會。

「稍微放鬆一點也無妨,一步一步來,先好好享受過程吧。」書賢柔聲鼓勵。

「嗯。」

──真的好神奇啊。

望著幾乎可以算是救命恩人的書賢,信海悄悄在心裡讚嘆。明明是這樣一個淡漠的人,由清冷嗓音組織出的言語卻擁有相當厚實的力道,輕而易舉說服他的惶恐、撫平他的焦慮,一再給予他勇敢對抗世界的信心。

作為家中長子,從小到大,他總是必須幫忙收拾弟弟搗蛋後的爛攤子。如果能有個哥哥可以依賴,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銀晟在各方面都令人稱羨,性格也柔軟溫暖,可相比之下,信海反倒對始終筆直看向前方的書賢更有好感。那份無論遭遇任何困境都不曾動搖的堅毅,是他身在地獄時的救贖,也是重回正軌後的憧憬。


敘舊時光驟然被手機鈴聲打斷,書賢似乎和電話那頭的某人有約,幾句簡短交流後,他強調要自行前往約定好的地點,明確拒絕對方接送,語氣罕見流露出幾不可聞的寵溺。

等到書賢掛上電話後,信海耐不住好奇心提問:「……是交往對象嗎?」

鏡框後的眼睛稍稍瞠大,又迅速恢復平靜。

「看起來像是那樣嗎?」書賢沒有正面回應,只是意味深長地微勾唇角。

「嗯……」把下巴抵在椅背上,信海歪著頭思考好一會才找到合適的說詞:「因為你很愉快的樣子。」

信海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眼前男子細微的表情變化,心想他應該是對的,而且李記者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在那瞬間,他彷彿從中覓得一絲創作靈感的根苗。



「今天比較早呢。」

剛踏進家門,鄭銀晟連衣服都沒換,就急著從背後貼上在廚房張羅晚餐的戀人。

「因為採訪很順利。」書賢簡短答道,眼睛專注盯著鍋裡沸騰的大醬湯。

「結束後就直接過來了嗎?」

「來這裡之前,去了一趟你的工作室。」

掛在肩膀上的慵懶表情微怔。「去見信海嗎?」

「嗯,今天只有他在。」

說完,書賢關掉爐火,轉身想尋找隔熱手套,卻發現腰間的手毫無退開的跡象。

「怎麼了?」他微抬起臉,和掛在身後的男子對視。

「……」

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書賢不明所以,只是將手輕柔覆上對方的,耐心等待答案。

銀晟的心情像雲霄飛車般陡然墜落谷底,持續沉默一會後,他才垂著眼艱澀地開口:「就是……覺得你和信海特別親近……」

「會和他親近,也是因為你的關係。」何況他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明明只見過幾次面,信海卻非常聽你的話。」親暱地靠在戀人頸側磨蹭,沉穩好聽的男中音挾帶著委屈:「每次見面總是問起你的近況,他真的很在意你……」

雖然從初相識起,信海近乎無條件的信任也曾讓書賢覺得不可思議,但或許正因為他從小極少和同輩交流,像那樣純粹而直率的崇拜視線,對書賢來說並不困擾,反倒有種新鮮感。何況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長期承受非人對待,卻始終保有清澈心靈的孩子,確實值得疼愛不是嗎?

「你不喜歡這樣嗎?」

「唔…」銀晟一時被問得語塞。

要說討厭,未免顯得太心胸狹窄了。在畫室經歷共同那些事情,他知道書賢和信海之間更像某種革命情誼,可就是無法不去在意。

懷中的人一直以來只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那份熾熱而沉重的情感是他身在煉獄時的唯一支柱,也將他推入愛戀的深淵。銀晟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書賢將視線轉向其他地方──這麼可怕的事,光想像都讓人背脊發涼。

書賢總說他難以掌握,實際上,銀晟同樣為了沒辦法真正參透書賢的思考模式而惶恐不安。真正開始交往之後,銀晟發現書賢意外是個相當簡單的人,正因為如此,那些獲得書賢近身許可的人事物才會更加輕易挑撥銀晟的敏感神經,迫使他必須不斷藉由觸碰、擁抱、親吻,來平息心中難堪的焦躁。

看掛在身上的男人糾結半天不回話,李書賢於是逕自提出結論:「既然這樣,我以後不去工作室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

「也沒什麼。」書賢聳聳肩,打斷沒說完的解釋。「本來就不是在愉快的情況下認識的,現在案子告一段落,不去打擾他們或許也比較好。」

銀晟心情複雜地望進那雙清澈的眼睛,既開心戀人二話不說就把他的意願擺到第一位,又為了無意間限制對方行動而深感愧疚。他摟緊懷中的人撒嬌似地蹭了蹭,一邊輕嘆:「好想把你關起來啊……」逗得書賢忍不住笑出聲。

「不是說要健康地交往嗎?」

「呃!」

沒想到會被曾經說過的話堵得啞口無言,銀晟臉上的挫敗更深了。

──真糟糕……總是一不小心就想捉弄他。

為了表達歉意,書賢扶起銀晟的臉,主動湊到頰邊留下一個淺淺的安撫親吻,看著眼前的陰沉表情迅速散去後,再反過來熟練貼上他的唇。

鄭銀晟的吻細膩且黏人,除非他主動停下,否則很難找到呼吸的頓點。書賢每次都會在這樣的吻中失速,最後只能放任對方把自己帶進無法控制的感官世界。



把最後一件洗好的餐盤收進烘碗機時,已經超過晚上十點。

「明明今天比較早下班,沒想到還是弄得這麼晚……」看了看牆上的壁鐘,銀晟嘴裡不禁嘀咕。

「……還不都是因為你做太久的關係。」書賢慵懶地半倚在客廳沙發上,語調清冷地吐槽。

「因為書賢太可愛了嘛!」

冷眼看著男人用那張俊美的臉湊到身旁撒嬌,書賢不得不勉為其難同意金書俊先前所做出的評價。

的確是只要發現情況對自己不利,就習慣用一雙大眼睛裝無辜哪……

雖然模樣很惹人憐愛,不過現在他渾身痠痛得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實在沒心情對肇事者和顏悅色。

「我抱你回房間吧?」銀晟擠進戀人兩腿之間圈住他的腰,滿臉討好地笑著:「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上班。」

「我沒有帶替換的衣服。」

「之前不是還有幾套留在這裡嗎?先穿那些吧。」雖然銀晟完全不介意出借衣服,但礙於兩人的身高差,書賢想必也不會同意穿著明顯過大的男友襯衫去公司。「明天下班我去接你,順便再從你家拿點衣服放過來。」

書賢淡淡哼笑一聲。「再這樣下去,我家的東西就要全搬進來了。」

「那又怎樣?」

直率發言讓鏡片後的表情停頓一下,銀晟接著坦承:「我一直在等你習慣把這裡當自己家呢。明明都給你密碼了,每次來卻老是按電鈴……」

「那金書俊怎麼辦?」書賢提出了最實際的問題。那個看不懂臉色的傢伙,總仗著是鄭銀晟唯一好友大剌剌進出這個家,要是知道他堂而皇之地搬進來,免不了又要哭天喊地吧。

「到時候我會換密碼,他肯定也能諒解的。」銀晟臉上掛著帶點輕浮的笑,但眼神異常堅定。

是認真的啊……書賢瞬間讀懂戀人眼中的訊號。

「知道了,讓我考慮一下吧。」

這場棋局雖然是自己起的頭,但最近書賢越來越覺得逐漸失去掌控局勢的能力,許多時候反而讓看似漫不經心的銀晟牽著走。儘管不太習慣這樣的轉變,倒也沒那麼難以忍受,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坐在棋盤對面、和自己共享下棋樂趣的那個人。

對方是鄭銀晟的話,或許不管多少局,我都會心甘情願接受將殺的結果吧。

當那雙融合愉悅、狡猾、情慾的眼睛朝自己靠近時,書賢忍不住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