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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凰輓歌》第十二章

不知道莫雨棠的推測是否屬實，但泠澈自發話後，他便再也沒出口管過墨染的去留，即便是察覺他偶爾會在莫雨棠上課時坐在門外偷聽時也沒多說什麼。而墨染在幾次試探下，所謂「偷聽」之行為也愈發不加掩飾。

話至時今，莫雨棠看著眼前一如往常講授醫理的泠澈，以及身側某個光明正大與自己同席聽講的「同窗」，一時之間竟不知該為何人嘆服。結束了講習，忽然聽泠澈看著她問：「好久沒喝到妳泡的茶了，正巧今日有客人要來，能麻煩妳嗎？」

「⋯⋯好的。」泠澈鮮少像此刻專注地凝視她，以致於她都被看得有點愣神。墨染略帶疑惑的看著兩人的互動，卻沒有多問什麼。

莫雨棠在院中設置茶席，墨染將手邊的茶具遞到她手邊，莫雨棠順順地接過。一直到茶席設置完畢兩人皆無聲而和諧。等待水壺中的水燒開時，墨染開口：「妳今天怎麼沒梳髮式？」

「啊。」莫雨棠摸了摸自己垂在肩上的辮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今天不小心睡過頭了，所以隨便綁綁就出門了，看起來很狼狽吧。」

「不會。」墨染迅速地反駁。莫雨棠平時的垂練髻，多讓她帶著幾分獨屬於少女的嬌俏，今日這種垂辮的髮型雖然於他而言很不熟悉，卻為莫雨棠添了幾分恬靜的氣息：「這樣很好看。」

「是嗎？謝謝。」莫雨棠帶著幾分訝異道了謝，接著她頓了頓、幾度欲言又止後終是開口：「墨郎不覺得⋯⋯今天的先生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嗎。」墨染正欲追問之際，一個聲音突兀地插進兩人的對話：「澈嗎？他怎麼了？」

「逍遙？」莫雨棠略帶困惑的喚了來人的名：「你不會就是先生說的客人吧？」

「澈沒有什麼朋友，有也是不太來拜訪他的那種。加上我有提前跟他說我會來，看來就是了呢。」雲逍遙沉思了一會：「這麼說起來，澈為了我叫你擺茶席、那確實是很反常。」

「還是先生看你平常說來就來，這次難得知道要先打聲招呼，於是給予嘉許？」莫雨棠嘴角帶著戲謔之意，敏捷的躲過雲逍遙欲彈她額頭的手指。雲逍遙無奈地放下落空的手，看著墨染道：「抱歉，跟這小鬼玩得太過火了，一直沒跟你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小朋友。」

「好久不見，雲叔。」墨染行了一禮：「自阿娘逝世後便沒見過了，不知雲叔是否別來無恙？」

「還挺好的。倒是你，說是回了京城，卻只打算待在漣清苑嗎。」

「本來是要直接回去的，不過中間出了點意外，某也沒想到泠神醫沒有趕某走，難得的機會，就這麼留下來了。」

「原來如此，京城局勢現在還算穩定，你在這裡也好。」

墨染點了點頭，兩人一時相視無言，墨染別過視線，只見從剛剛開始便沒跟上話題的莫雨棠此刻正安靜的坐在茶席前，專注的看著眼前的茶壺，就這麼盯著她良久後，只見她執起茶壺，用食指抵著壺蓋，將茶水倒入茶海之中，這才抬頭道：「兩位要不要坐下喝茶？」

「我每次看都覺得很神奇，妳泡茶的時候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一樣。」雲逍遙從容的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對面的莫雨棠，意味深長的道：「我好像知道澈今天為什麼反常了。」

「為什麼？」

「妳今天的髮型跟衣服很像他姊姊。不是親的，是義姐。」他看了一眼莫雨棠身上比平常顏色更淡的襦裙，繼續道：「雖然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比你現在大一點，但因為妳長得比較高，大概讓他想起那時候了。」

「嗯⋯⋯那我該去把頭髮綁好嗎？」

「倒也不用，就那樣吧，蠻好看的。」接收到預料之外的誇獎，莫雨棠挑了挑眉：「謝囉？不過謝謝你提醒我，我之後會注意的。」

「注意什麼？」泠澈如往常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莫雨棠回頭一笑：「先生來了，兒剛泡好茶，先生請入座。」

泠澈和雲逍遙打了招呼後坐到了莫雨棠的正對面，莫雨棠替他倒好茶，泠澈開口：「坐吧，我有話對妳說。」莫雨棠依言坐下，幾分緊張地挺直了背脊。

「妳當我的學生也快一年了吧？」

「是的。」

「妳想不想⋯⋯當我的徒弟？」莫雨棠聞言瞪大了眸，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不想嗎？」泠澈問，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弧度。

「我想！我⋯⋯兒是說、能拜先生為師，是兒的榮幸。」

「還叫先生？」

「師、師父⋯⋯」

「好。」泠澈滿意的笑了，而後視線移向一旁的墨染，兩人視線交會，墨染低下了頭，看不清他的神色。見此，泠澈開口：「小鬼。」

「是。」

「偷師這幾個月，聽得還夠嗎？」墨染聞言，微微收緊了桌面下的拳，他不發一語，似乎在等著泠澈接下來的發落。

「與其偷聽半套，不如我從頭教你。」

墨染一愣，收緊的手猛然放鬆，尚未反應過來，忽感覺袖口被扯了扯，他抬頭看向莫雨棠，只見她對他微微一笑，眉眼間透著欣喜。他隨之一笑，心情似乎終於從這一起一落之間平定下來，他看向泠澈，問：「那某能斗膽喚您一聲先生嗎？」

「我只打算收一個學生。」泠澈看著又一次愣住的墨染道：「直接叫師父吧，我不喜歡這樣拖泥帶水的。」

旁觀至此的雲逍遙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他拍了拍泠澈的肩：「好了好了，他們兩個要被你玩傻了，我們去走走讓他們緩一緩吧。」待兩人走遠後，莫雨棠跑到墨染身側，激動的喚：「墨郎墨郎墨郎！先⋯⋯師父收你為徒誒！」

墨染的眼神終於聚焦，他看著眼前雀躍的少女，笑道：「妳也被收為徒了，不該是為此高興嗎？」

「師父收我為徒我很高興。但師父收你為徒就代表你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來了啊！」她興奮的比著手指數道：「這樣你就不用跟我借講義，也不用偷偷跟我對作業，可以好好的上課了！太好了！」

「誒等等、這樣我以後可以叫你師弟嗎？」墨染剛要拒絕，只見莫雨棠似乎自己又想起了什麼，搖了搖頭，笑道：「算了，這樣好奇怪。還是叫你墨染？總叫墨郎感覺很生疏。但這樣就是直呼你姓名了⋯⋯啊！」莫雨棠靈光一閃的拍手：「染，我可以叫你染嗎？」

「好啊。」墨染的聲音裡有著笑意：「那我也可以叫妳夜嗎？」

「好啊。」


另一邊，雲逍遙和泠澈在草坪上散步。

「收莫雨棠為徒這件事你預謀已久我知道，但華琚的兒子⋯⋯我真沒想到你會願意把他留下來。」

「我只是突然想起姊姊。」

「嗯，莫雨棠今天確實特別像她。」

「對，但想起她之後我就在想，如果她知道我是這樣對蕭墨染他們，應該會生氣吧。」泠澈低聲輕嘆：「畢竟就算蕭家再怎麼負她，他們對她來說應該永遠都是她曾經抱在手上的無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