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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h glaub', ich spinne!》







「真有意思。」

在冬日的德國伯格豪森，燈光刻意營造得曖昧昏暗的低階餐酒館內，像這樣的地方，來的客人自然不是來喝酒，也不是來吃飯，因此沒有人期待著這裡的食物，沒有人在乎坐在這裡送入口中的究竟是甚麼東西，也沒有人注意到，每到周末，這裡的菜餚總會變好吃不只十倍。

碰巧在隔壁小旅館待了週五週六兩天的Ayton，卻在餐點端上桌的瞬間就發現了品質的差距。

他用並不太標準的德語告訴上菜的服務生，「我要見主廚。」
兩分鐘後，廚房內走出了滿肚子肥油的店長，一邊靠近一邊揮手，用帶著濃重當地口音的英文叫喊道：「不喜歡這裡的食物，就滾出去！」

直到看見Ayton抬頭時隱約被照亮的嬌豔面容，店長才油膩猥瑣地笑了起來，態度立刻好了許多。
「請問有甚麼問題嗎？」

Ayton臉上始終帶有的淺笑弧度沒有變，但店長卻莫名感到心裡發毛，當他順著Ayton往桌上擱東西的動作低頭，才發現那是一把半新不舊的第五代格洛克17。

「這東西嚇唬不了……」
店長看一眼便鬆口氣，甚至差點笑出聲。

在這種地方，擁槍並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餐酒館複雜的背景也讓店長對客人拿出槍枝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以為拿槍就能震攝這間店的客人，多半都是行業裡的菜鳥，沒見過甚麼叫做「地頭蛇」。

但隨著他開口，話都還沒說完，Ayton用指甲尖輕敲槍柄的聲音變打斷了他。

店長慣性朝那指尖動作瞥了一眼，正打算繼續說下去，後半段的話語卻嗆在了喉嚨裡，隨即一招手，店內四個角落裡佯裝散客的打手掏出槍一擁而上，店長也伸手要去摸自己腰後別著的「箭羽錘」SBZ-2。

然而店長的手剛摸上箭羽錘的槍柄就停下，四周打手也紛紛屏住呼吸不敢妄動。

「我要見主廚。」
Ayton手中另一把格洛克17的槍口就在店長左眼珠前不到5毫米的位置，他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讓店長更顯得矮胖。
「我不會問第三遍。」

這時距離較近的幾桌人才注意到他手槍上的特殊徽記，但現場並沒有多少人認出來。看看Ayton只有一人，甚至有些看熱鬧地交頭接耳。

「哪來的大小姐？動作這麼大。」
「看起來像是東方人，在別人國家也敢惹事，怕是不知道這裡的老闆是誰吧。」
「可惜了，那半張臉長得還挺漂亮。」
「回頭問問被賣到哪，就不可惜了。」

他們談論的聲音毫不遮掩，大約是因為Ayton那口並不流利的德語，讓他們認為操著地方口音的對話，這人是根本聽不懂的。

與此同時，一個少年模樣的東方人從後廚走了出來。

從Ayton向服務生說要見主廚，到現在終於見到面，前後其實也不過五分鐘的事情。

「你好，小姐。」
少年在站定後，用德語打了聲招呼，眼神中雖然帶有些慌張，卻沒有恐懼。說到底那槍口始終對準著店長，即便他走過來也沒有要轉而攻擊他的意思。

「你可以選擇以後跟著我。」
Ayton看著他，開口卻是很標準的中文，咬字清晰但不刻意。
「料理很好吃。」

「我、我？」
少年完全沒想到對話會朝這方向發展，腦子裡準備好的話一下子卡住，甚至沒意識到自己仍然用德語在回應對方。
「這算是…挖角嗎？」

「願意的話，現在從後門出去，巷子口有一台沒上鎖的Passat，上去待著。」
說完後過了一秒，少年還沒來得及給出反應，便聽到槍聲驟響，老闆肥大的頭顱已經開了花，以帕拉貝倫為名的9毫米子彈自左眼射入。

同時像是聽見戰爭號角一般，方才對Ayton帶著汙辱意味品頭論足的那幾名酒客，全都拔出槍，眨眼功夫便將舉槍發楞的打手們射倒。

少年從震撼中勘勘回過神，立刻意識到Ayton的話究竟是甚麼意思，馬上用全身力氣拔腿向廚房後門跑去。
站在餐桌前一步都沒挪過的Ayton笑著看一眼那連滾帶爬的背影，坐下來開始享用眼前的餐點。

而那些拔槍的酒客此時都面色冷漠地開始清空場地，所有活著的人不管是誰，最少眉心都會被補上一槍確保絕對的死亡。
從那些客人、服務生、妓女，再到後廚裡的廚師幫手們，十五分鐘後，其中的一個人收妥槍械來到Ayton面前。

「確認完畢，老闆。」
有著一頭紅髮的男人方才還是道地德語，此時卻是一口勃艮地法語。

「嗯，這裡交給你們了。」
Ayton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起身整理自己的服裝儀容，深紅色的大衣上血跡已經不太明顯，少許噴濺的腦漿在擦拭過後便不會讓人起疑。

「我能……？」
一名身材姣好的女人放下槍走過來，伸手從外套內側小心拿出乾淨的手帕詢問。Ayton明白大概是他的面具上沾了不少血跡，便點點頭讓女人替他清理乾淨。

他自正門邁出，沒有再理會門後的狼藉，轉過兩個街角走向那輛不起眼的桑塔納。

◊

沒過多久康褚便繼承了那間餐酒館，保留其歐洲情報樞紐的資源性，但大大改善了那股三教九流的低級氣息。
如今餐酒館大翻新，不再有骯髒染病的妓女穿梭，也沒有黏滿嘔吐物和老痰的地板，取代的是一批Ayton旗下調教出的高級服務人員。

「說實在的，您是怎麼知道我會說中文的？」
17歲的康褚憑藉著「Ayton私人主廚」這個身分，加上他其實本來膽子就不小，腦子也不笨，在公司裡成了唯一一個能跟Ayton閒話家常、開開小玩笑的人。

當然，他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從未得意忘形過。

他是從屍體腹中搶救出生的嬰兒，眼睛剛睜開便被「領養」至德國的華僑家庭中，升上高中後便沒有再開口說過中文，甚至連在家也不，因此實在想不通偶然來伯格豪森「出差」的Ayton，是怎麼知道他會說中文的。

畢竟這年頭頂著東方臉孔在西方世界生活的人，可不一定都說中文。

聽他這麼一問，Ayton卻有些奇妙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還在意這件事？」

如果是公司裡的其他人，恐怕會認為自己說錯話了，哆嗦著向Ayton道歉求饒。
但康褚只是略帶傻氣地笑了笑。
「覺得很神奇嘛。」

「我瞎矇的。」
Ayton咬了一口叉子上皮脆多汁的德國豬腳，純正的口味不由得讓他嘴角上揚。
「下一個猜韓文，不中就算了。」

「幸好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