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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

「明滅蟾光，金風裡，鼓角凄凉。」第三場戲開演，虞姬邊念屬於她的引子，邊由八位宮女持符節、掌扇引出，抓住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成為台上的焦點。

亥清悠坐在台下，和所有人一樣被台上的花旦吸引了目光，而就在此時，他和那名花旦對上眼。

還是同一個花旦。亥清悠心想。他第一次光顧這間戲場那日，這間戲場所唱得戲正好與今天相同，就是《霸王別姬》。而那日他是和其他軍官一同前來，他們抵達得較晚，當他們進到戲場時，已經錯過前兩場戲，第三場戲正要開始，也就是現在台上正在唱的這一段。

而那日，台上花旦的唱腔使亥清悠喊到震撼，即便是第一次進到戲場、第一次體驗京劇，他卻能夠迅速進入劇情，彷彿自己就是戲中的霸王，甚至覺得每當到虞姬與霸王對戲時，台上虞姬的視線都會看向他。且就如同霸王一樣，深深地愛上虞姬，甚至覺得自己和「虞姬」真的是青梅竹馬，認識許久。在那之後，亥清悠也到過其他戲場，同樣看了霸王虞姬，卻沒有那天在這間戲場的感觸，他才明白自己喜歡上的，是這位花旦所飾演的虞姬，非她不可。因此亥清悠不再去其他戲場，且只會在這個戲場上演霸王虞姬時才會來觀劇。

其實亥清悠的感覺並沒有錯，原城紫苑正是對著他唱與霸王的對白。原城紫苑在這個戲場唱戲多年，從未遇過像亥清悠那樣的人。

那日，她就像平時一樣，飾演虞姬隨著八名宮女步上戲台，正要開口念出引子，就看見一名男子踏入戲場，就在那瞬間，她突然知道為何虞姬深愛著項羽，那位軍官所帶的氣場，正如她所認為的大王會有的氣勢。一開始她沒多想，但隨著戲曲繼續推進，原城紫苑發覺自己在唱戲時，會不自覺地看向對方，將對方認作虞姬的「大王」，而自己則真的變成戲中的虞姬。

自那天開始，每當戲場上演霸王虞姬時，原城紫苑便會看見那位「大王」就坐在台下，看著自己，而自己也會在上台前期待著對方的出現。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原城紫苑看向亥清悠，唱出最後虞姬舞劍、自刎的片段，她知道，這不僅是虞姬，也是她今日與軍官……不，應該說，是她今日與大王的最後一面，「大王，漢兵他……殺進來了！」

「罷！」語落，虞姬將刀劃過脖子，自刎而死。

至此，亥清悠心裡的酸澀感湧出，無論看了幾次，每到這個片段，他心裡的悲痛總會無限放大，卻掉不出淚水，只能告訴自己還有下一場戲、之後還能來看。只是今天不一樣，他第一次落下淚水，因為他知道不會在有下一次了，他再次被徵召至戰爭前線，連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

在下台前，藉著戲台旁的遮掩，原城紫苑看了一眼清亥悠，發現對方落下了一滴淚水。

不對勁。原城紫苑心想。大王從來沒有看這齣劇看到流淚，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她想不出來，也想不到。這是她第一次想要和那位軍官交流，想知道對方究竟為何會流淚。

不過幾天後，戲場再次上演霸王虞姬時，原城紫苑就知道答案了。當她站在台上唱起虞姬舞劍的戲曲，親眼看著台下的觀眾疏散完畢，獨留她與戲班的人繼續在台上唱著戲曲。她唱得更加賣力，彷彿想唱給那位正在戰場上作戰的軍官。

「敵軍即將攻入，還沒撤退的民眾請盡快逃離。」其他軍人在外面喊道。

三、二、一——

「砰。」還沒看到敵軍的人影，敵軍的炮火最先攻入，藉由聲音，原城紫苑判斷出火藥落在戲場前不遠處。

……來不及了，戲曲已經開始，即便觀眾都已經逃離，但他們必須唱完，這是傳統，沒有活人也要唱給死人。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

大王，你有聽見嗎？我今日也為您飾演了虞姬……不過，我果然還是希望您沒辦法聽見，至少就這樣代表，您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