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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車裡發呆,眼睛第八次瞥方向盤後面的維尼大頭時鐘。

  已經九點四十三分……在兩分鐘就到約定的交貨時間,算上裝貨的時間,交貨的人應該現在就要出現了,而街道上還是毫無動靜。

  無所謂,反正四十五分我會準時走人,回家看我的電影,或者去打保齡球?隨便啦。

  算一算,我已經為家族做了三個月的車手,但今天跟平常不一樣——今天的案子並不是大哥轉接給我,而是由愚人的一個幹部法蘭直接透過電話委託我「運貨」,酬勞還不賴,比我不眠不休、站在飯店門口泊車一個月的小費還要多,第一次單獨接案就能接到這種算很走運了。

  說實話我還挺開心的。雖然我一直不怎麼喜歡牽扯進跟黑幫有關的生意裡,畢竟大多是非法行為,甚至可能送命……但可以獨立的感覺還是很棒——尤其是在被兩個哥哥嚴格管束了三個月後。

  為了慶祝,我今天開了我的愛車——那是一輛卡士達黃色的初代雪弗蘭卡麥羅。我花了三天晚上仔細調教了煞車、換了高速輪胎,現在絕對是最佳狀態。今天的我和我的雪弗蘭甩掉直升機都沒問題。

  『帕帕,你確定這一單沒問題嗎?』今晚出門前,大哥唐尼皺著眉頭靠在我車窗旁這樣問。

  『你太緊張了,大哥,』我輕鬆地回答,戴上手套,『只是運個貨而已,交貨點和目的地不到六公里,都還不到巴倫街呢,就在愚人的地盤裡,能出什麼差錯?』

  『你才幹了三個月……很多事情不知道,』唐尼低聲說著,我從他菸草味的訊息素裡嗅到了不安的味道,『你技術比文森好,但下了車就沒本事保護你自己了,我陪……』

  『天啊哥……領貨、開車、卸貨,這單就這樣,能出什麼事啊……』

  現在想想也許我真的太單純,光是領個貨,就可能會出現預期外的麻煩。比如說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送貨的聯絡人卻不見人影。

  大概有人會覺得,不就是沒有提早到嘛,也不是很嚴重的事,何必神經兮兮的。

  但在犯罪的世界裡,準時是很重要的。除非是有組織的團伙作業,不然大部份犯罪活動都會被拆成數個環節,各自交由不同的「專家」完成,再交接給下一位,除了首腦,其他「手腳」只會知道跟自己任務有關的資訊。這樣雖然可以防止消息走漏,但也會讓所有人都沒有辦法預先防備可能遭遇的危險。

  像今天,我就不清楚我要運的「貨」到底是什麼,它可能會是從「任何人」手裡偷拐搶騙弄到的毒品、隨身碟、鈔票、肉票……或者更糟。

  所以在這種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狀態下,你的上一環還慢吞吞不早點來代表著:他要嘛是個不專業的智障,要嘛就是前面有哪個環節出事了。哪種都可能會牽連到你,輕則進大牢,重則被做掉。

  可惡,要是今天的「貨」出了什麼問題,我可算是虧大了。換輪胎很花錢的!

  四十四分。我發動了車子,抓著方向盤開始倒數。

  五五…五四…五三……

  我謹慎地用照後鏡觀察巷尾,沒動靜。這一帶是倉庫區,沒幾間住宅,通常晚上過六點就沒什麼人,如同一塊被荒廢的死城。

  三十…二九…二八……

  等下要幹嘛呢?還是去舞廳動一動好了……

  維尼時鐘的秒針慢慢指向十二,我一邊在心裡數落著委託人,腳則慢吞吞放開離合器,踩下油門,感受引擎低緩的鳴聲、輪胎順暢地滑動。

  啊,可惡,好想飆車,我的新輪胎呀。

  這麼想著,手腳就忍不住開始換檔加速。我打算今晚起碼要在巷口甩尾過彎一次過過乾癮。

  正當我剛要減速進彎時,一個黑衣男子突然從巷口衝出來。

  顯然他是沒想到會在轉角遇到欲求不滿、技癢難耐的車手,於是啪的一聲,男子非常狼狽地撲上我的引擎蓋。

  欸呀,真是麻煩了。

  在我猶豫到底要不要肇事逃逸時,引擎蓋上的倒霉鬼已經從撞擊中清醒過來,開始猛拍我的車頭。

  「等、等一下!別走!唐尼的、的弟弟是嗎?!我帶『貨』來了!快下車幫忙!」他留著難看的落腮鬍,嗓門超大地喊著,手指向人行道上一坨黑漆漆的東西。

  維尼時鐘顯示現在還是九點四十五分沒錯,雖然不太甘願,但現在確實還在我的服務時間內。

  我搖下車窗,探頭出去對他說:「老規矩,我不能下車。你還有三十秒裝貨時間,後車廂。」

  「你他媽別一臉跩樣坐在車上了!情況有變!法蘭說卸貨地點要改到17街的冷凍倉庫!懂了吧?快下車幫忙!」黑衣男子狂躁地對我吼道,接著走向人行道,半拖半拉地將那坨黑色的東西朝這邊移動。

  一聽到他說「冷凍倉庫」,我就知道這次的「貨」什麼了。

  我連忙下車,站到他面前阻止他靠近我的車。

  「嘿!站住!我們不接受臨時改運『生肉』。告訴法蘭,運『生肉』要另外下單,費用是三倍,我們會派專用的車型來……」

  「少說廢話了!什麼重新下單!為家族服務本來就是成員的義務!你們兄弟不都加入家族了?現在是怎樣?碰到死人就嚇破膽了嗎?」

  黑衣男子面色猙獰地拖著「貨」走過來,我仔細一看,果然是屍袋。

  我在心裡拚命詛咒著法蘭那個麻煩精,面上很堅定地拒絕:「我們不歸法蘭管,生意就是生意,規矩就是規矩,這種……」

  我說到一半,對方就碰的一聲把屍袋丟下,衝過來一把勒住我的領子,拿槍抵在我腰上,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這種』工作就是你們的工作,生意啊規矩之類的話,讓你大哥唐尼說還有點份量。你這種靠哥哥照顧,一下車就沒種的小孬貨,最好是給我低頭乖乖做事!怎麼樣?才過沒三個月,就忘記你二哥怎麼死的了嗎……」

  我一把推開他的肩膀,走過去提起屍袋的一邊。

  「要搬就快搬。」我冷冷地說。

  「這才乖,」他露出一臉賤笑,揮揮手上的槍,「什麼都不會,起碼要認得誰是老大嘛,是不是?」

  我強忍著怒火,沈默地跟他一起把屍袋抬進後車廂安置好後,我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直接坐進駕駛座裡準備開車走人。

  「欸!等一下!」

  黑衣男人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來,笑嘻嘻地用槍指著我。

  「法蘭讓我盯著你好好開車呢!」

  我翻了一個白眼,重新發動車子。

  「隨你。」

  接著,我默默鎖上新安裝的中控鎖。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