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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

　　「辛，你看！」

　　青年戴著的手作面具眼睛一大一小，右眼稍微歪斜著，顏色也沒塗滿，甚至反過來塗出了邊，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的嗓音中飽含著驕傲，因面具大小做錯而露出的些許唇角，正大大地勾起。

　　「這是打怪獸的英雄喔。」

　　男孩的年紀還太小，不太理解一些詞彙的意思，他疑惑地問道：

　　「英雄？」

　　「英雄的意思就是⋯⋯」

　　青年思考了一下，把書櫃中的繪本放到男孩面前。

　　「這個喔。」

　　青年所指著的繪本上，畫著身穿鎧甲的騎士，是男孩最喜歡的故事中，拯救世界的主角。

　　男孩的臉上，露出了與青年相似的笑容。

　　「那樣的話，我也要當——」

　　

　　†　

　　

　　辛走出房間時感覺有些不對勁。

　　⋯⋯太安靜了。

　　他反射性地抬頭確認時間，懸掛的鐘錶指針停在八，是隊員們普遍已經起床的時間。

　　他再往前踏了一步，腳下的觸感讓他低頭，將腳移開後，他拿起地上的白色信封，檢查起裡面的內容。

　　『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

　　他聞到上面有著淡淡的紫羅蘭香水味。

　　除了剛剛那張紙條，另外還附上了一張字卡，正面寫著「shin」，反面寫著「攻擊1」和「血量9」。

　　熟悉的氣味與字跡，瞬間就讓他明白了是誰放的信。

　　他滿臉疑惑，不太理解蕾娜打算做什麼。

　　他開啟了同步裝置，蕾娜果然已經醒了，馬上就連接上。

　　「蕾⋯⋯」

　　然而他話都還沒說一句，同步就被對方所切斷。

　　「⋯⋯」

　　他又嘗試了幾次，都是連上後就被切斷，最後蕾娜似乎是乾脆拿下了同步裝置，再也無法連上。

　　他的心情急遽下降，正打算直接去她房間時，突如其來的呼喊傳至他耳邊，使他抬頭。

　　「英雄！」

　　他向後看了一眼，確定後面沒有其他人在。

　　「就是你啊，英雄！」

　　這個奇怪的稱呼，讓他越來越不想回頭。但聯想到剛剛拿到的東西，與被切斷的同步，他終究還是正眼看起恩斯特。

　　恩斯特穿著一身的神父裝，令人懷疑是不是跟誰借來的寬大衣服，在他身上充滿違和感。

　　頭上戴著的派對帽，似乎還特別去買了新的，真不知道為什麼在奇怪的地方反而特別認真。

　　「⋯⋯」

　　辛已經開始後悔理會眼前這人。

　　他果斷轉身就走。

　　「等等！」

　　「我們的英雄，你不想救被怪獸侵擾的人們了嗎？」

　　辛不理會恩斯特的喊聲，恩斯特只能繼續大聲呼喊著，期望辛停下腳步。

　　「白銀公主被怪獸抓走了啊！」

　　他終於回頭看了恩斯特。

　　「什麼白銀公主⋯⋯」

　　⋯⋯蕾娜嗎？

　　辛很想嘆氣，但還是配合著開口問道：

　　「怎麼拯救公主？」

　　恩斯特聞言揚起了嘴角，接著脫下派對帽，像變魔術一般從帽中抽出了劍，指向了辛。

　　「想知道公主資訊的話，就來打倒我吧！」

　　⋯⋯那個帽子的用途原來是這樣嗎？

　　辛沒有回話，面無表情地看著恩斯特擺出姿勢。

　　「進入戰鬥模式。」

　　他嚴肅地舉高鋁箔做成的劍，像是小時候孩子做出的作品一樣，有些歪歪扭扭。

　　劍往下一揮，沒有碰到辛任何地方。

　　「攻擊！造成傷害1，你現在只剩下血量7了！」

　　恩斯特拿著劍笑得狂妄，像是故事中以為打贏了主角的反派。

　　「哈哈哈，沒想到吧，英雄也不過是——」

　　辛不等他說完台詞，馬上反擊。

　　「攻擊。你輸了。」

　　「咦！」

　　恩斯特顫抖著拿下原本藏在帽下的字卡，看著上面的「血量1」，不敢置信地跪在地上。

　　「我，我輸了——」

　　他手中的劍掉落在地，捂著心口表情痛苦地說道：

　　「沒辦法，這個，這個你就拿去吧。」

　　他把劍推到辛的面前，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顏料，用紅色在地上寫上了「公主」兩個字。

　　⋯⋯這是什麼詛咒嗎？

　　「呃，啊⋯⋯！」

　　可能是不甘心於這麼快就被打敗，他又發出了奇怪的叫聲。

　　辛看著恩斯特差勁的演技與誇張的表情，腦中突然浮現了一道聲音。

　　

　　『呃，啊⋯⋯！』

　　『我輸了——既然這樣，這個英雄面具就是你的了，辛！』

　　

　　遙遠記憶中傳來的對話，讓他恍然間失神了一瞬。

　　明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才對。

　　他無奈地笑了起來，撿起剛才掉落的劍，劍上面貼著一張紙條，寫著「技能：劍擊，造成敵方傷害2點」。

　　嗯，還真是不怎麼樣的劍。

　　地上的恩斯特還繼續說著：

　　「一定要，繼承我的遺志，救出公主——」

　　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不過，話說回來，公主⋯⋯

　　「蕾⋯⋯公主地點的提示⋯⋯」

　　地上的人毫無反應。

　　他忍不住拿起手中的「劍」輕戳對方的手，恩斯特的手抖了一下，仍舊是沒有其他反應。

　　他再度開口，聲音中已經失去了耐性。

　　「提示。」

　　恩斯特還是沒有回應，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此角色已死亡」。

　　「⋯⋯」

　　那他接下來是要去哪裡？

　　正當他考慮以暴力破壞遊戲規則時，轉角處傳來了另一人的聲音。

　　「迷途的旅人啊——」

　　說真的，他不是很想轉頭。

　　「只要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給你提示。」

　　來人穿著軍綠色的斗篷，頭上的派對帽插了一朵百合花，一手拿酒瓶，一手用叉子敲打著瓶口，發出「叮叮叮」的聲音。

　　「⋯⋯你這是扮什麼？」

　　異色的瞳孔斜睨他一眼，又大力敲了一下酒瓶。

　　「什麼扮什麼，我是吟遊詩人。」

　　辛實在不想承認這是吟遊詩人，他印象中的吟遊詩人可沒有這麼隨便。

　　西汀無視他的眼神，繼續唸起台詞。

　　「傳說中，海中的巨獸會在每年甦醒一次，英雄也會在同一天誕生。」

　　她每說一個字手就敲一下，不得不說在精神攻擊方面，效果十分顯著。

　　「而今天，就是那一天。」

　　她的聲音毫無感情，語調也沒有任何起伏，與「叮叮」聲十分合適。

　　「來吧，回答我的問題——」

　　她話說一半就被辛打斷：

　　「不能直接打嗎？」

　　「不能。死神弟弟，這可是有規則的。」

　　那她不應該叫他英雄才對嗎？

　　辛沒有說出來，因為他也不是很想被她這麼稱呼。

　　西汀見他不再打算干擾，繼續剛剛的問題。

　　「第一道題。」

　　「你和女王陛下第一次同步的日期是？」

　　「⋯⋯」

　　這誰會記得？

　　而且，這跟英雄有什麼關係？

　　「可惜啊，女王陛下可是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西汀刻意地大力搖頭，換了一個問題。

　　「你和女王陛下第一次見面的日期是？」

　　怎麼都是這種問題？

　　雖然這個他的確記得，不過真要講的話，或許在那片彼岸花海之上⋯⋯

　　在他即將赴死的戰場上，她拯救了他的那天，才是真正的初次見面吧。

　　但辛也沒有打算說明太多，他回答道：

　　「三月二十。」

　　「叮」的一聲，代表他答對的聲音響起，問題卻還沒結束。

　　「那麼，最後一道題——」

　　「你們交往的日期是？」

　　這只是你自己想問的吧？

　　他當然不會回答這種問題，西汀無所謂地聳聳肩。

　　「好吧，英雄，既然你答對了我的問題，我就給你提示吧。提示是——」

　　「沒有提示。」

　　辛以為她故意為難，皺起眉頭。

　　「⋯⋯什麼？」

　　「你想去哪都可以。」

　　西汀從派對帽下拿出一張地圖遞給他，地圖上有著各種奇怪的地點，其中紅色標記是他目前的位置。

　　「英雄總部」。

　　她接著又從帽下拿出一疊卡牌，抽出五張單手排開。

　　「⋯⋯你不是吟遊詩人嗎？」

　　「我是吟遊詩人啊。」

　　辛不想再在這種問題上和她爭辯，他隨意抽起一張牌。

　　抽起的卡面畫得十分精緻，紅衣銀髮的少女坐在皇座上，皇冠的邊角畫上了一隻白色小豬，與美麗的少女分明毫無關係，卻意外和諧。

　　他感覺到自己的煩躁一消而散。

　　「喔，紅心女王。你還挺會抽的嘛。」

　　西汀看著表情瞬間柔和起來的「英雄」，不過是一張圖畫，他就好似心情好了許多，與方才不耐煩的模樣形成反差。

　　雖然某方面來說她能夠理解他，但又覺得他真是無藥可救。

　　「女王的賞賜：獲得三枚金幣。」

　　她說完後，想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女王陛下她啊⋯⋯」

　　有些挖苦的口氣，眼神卻特別溫柔。

　　「⋯⋯花了幾天時間分析了各種動畫的熱門要素，然後統整出了詳細計畫。」

　　雖然，後來幾乎都被他們隨意的行動推翻了。

　　「⋯⋯」

　　是在做作戰企劃書嗎？

　　辛在內心不禁吐槽。

　　看出他心裡的想法，西汀大概是覺得有些有趣，開口問道：

　　「不過，難道你不喜歡嗎？」

　　「什麼？」

　　她意有所指，但聽起來並不是在嘲弄。

　　「『當英雄』啊。」

　　「⋯⋯」

　　辛沒有回話。

　　他把牌收進口袋，轉身離去。

　　

　　†

　　

　　辛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一趟蕾娜的辦公室。

　　打開的房門後，不知道從哪裡買到的精緻骷髏頭佈滿房間，和平常不同的暗紫色調，讓整個房間看起來陰森詭異。

　　陌生的佈置讓他回頭確認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蕾娜的房間他不可能走錯，所以⋯⋯

　　他看回房內。

　　沙發上坐著的人戴著派對帽和披著斗篷，手上拿著的是某種花的花莖。辛有些懷疑，那可能就是剛剛西汀帽上別的花。

　　黑色的小貓坐在她旁邊，看起來乖巧無比。

　　「歡迎來到魔女的藥鋪。」

　　白銀色的髮，白銀色的眼，辛卻轉移了視線。

　　阿涅塔舉起「魔杖」指向他。

　　「你那什麼怎麼不是蕾娜的表情啊！」

　　「喵！」

　　狄比跳到他的面前轉圈，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他伸手摸一下牠的頭，看起他能夠交換的道具。

　　狄比不滿於他的敷衍，把桌上的「商品」全部拍落在地。

　　「狄比！」

　　在阿涅塔的驚呼之下，辛撿起掉落的道具。

　　『愛情魔藥』

　　什麼情況下會用到這種東西？

　　『海妖鳴螺』

　　看起來像是重要道具。

　　就它吧。

　　辛迅速就決定了要買的東西，阿涅塔用魔杖阻止他拿起「商品」的動作，有些傻眼。

　　「等一下等一下你確定要買這個嗎？」

　　「確定。」

　　辛的語氣毫不遲疑，阿涅塔卻又再問了一次：

　　「你確定？」

　　「⋯⋯？」

　　有什麼問題嗎？

　　「你就沒想過問問效果嗎？」

　　辛確實沒想到，他順著問道：

　　「這是什麼效果？」

　　阿涅塔鬆了口氣，這傢伙終於走上正軌了。

　　她擺出神秘的表情，壓低著聲音來回摸著面前的水晶球。

　　「英雄啊，給你提示吧。只要你先去『魔龍巢穴』拿到龍角，再去『鐵匠鋪』磨成粉末，然後去⋯⋯」

　　辛把海螺放到她面前。

　　「我買這個就好了。」

　　「你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

　　最終，辛還是在阿涅塔一言難盡的眼神下買了「海妖鳴螺」，並且在交付卡片時還有些不情願，讓阿涅塔無奈地扶額。

　　她揮揮手示意他趕快走，再解說了一下效果。

　　「對己方造成2點傷害，對敵方造成4點傷害。」

　　辛對於它的一次性效果不是太滿意，但在只有三枚金幣的情況下，應該也算不錯了。

　　正當他準備打開房門時，門被什麼東西所卡住，無法全部開啟。

　　透過房門的縫隙，他看見一人蹲在地上，另一人直直倒在地上。兩人身著聯合王國的軍裝，輕易就能猜出大概會是誰。

　　維克在門外沒有感情地呼喊著：

　　「啊，海獸把我最親愛的妹妹殺死了——」

　　蕾爾赫睜大雙眼沒說話，沒有呼吸的部分倒是做得很真實。

　　「⋯⋯」

　　辛瞬間關上房門，儘管是防竊聽的厚重門板，他還是聽見外面又傳來了一聲聲同樣的呼喊。

　　「啊，海獸把我最親愛的妹妹殺死了——」

　　「啊，海獸把我最親愛的妹妹殺死了——」

　　「啊，海獸把我最親愛的⋯⋯」

　　他打開了房門，這次沒有阻礙。

　　大概是剛剛的情況讓他們發現離得過近，他們似乎往後挪了一點。

　　「⋯⋯如果我一直不出去，你們會這樣一直躺在地上嗎？」

　　如果他不理他們，他們會在這裡喊上一整天嗎？

　　躺倒的蕾爾赫將手放至額前，向他行了個軍禮。

　　「死神閣下無須擔心！『西琳』在地上躺上一天都沒有問題！」

　　你妹妹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

　　辛不打算在這裡花太多時間，他小心地避開蕾爾赫走出房門，思考著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才能找到蕾娜。

　　維克對著他的背影哀聲嘆息。

　　「可真是沒有同情心的英雄，這樣公主可不會喜歡。」

　　「⋯⋯」

　　辛停下了腳步，血紅雙眸瞪向維克。

　　「⋯⋯我把你送去跟你妹妹作伴，你就不會寂寞了吧。」

　　維克推推他稍微滑落的眼鏡，冷靜提問：

　　「諾贊，你是在說遊戲吧？」

　　「當然是遊戲。」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時，一道人影從前方急奔而來。

　　「請，請救救我！我被海獸襲擊了！」

　　可蕾娜紅著臉說著，看起來不是因為跑步而發紅，而是覺得台詞有些羞恥。

　　馬塞爾緩慢地跟在她後面，雖然沒辦法跑，但身上的裝扮跟沉重的低吼，可以說是目前來說最逼真。

　　她到達目的地後就躺到蕾爾赫的旁邊，維克再次開口，仍舊是毫無感情的語調。

　　「啊——我親愛的女兒也——」

　　馬塞爾走到他面前，擺出戰鬥的姿勢，比起恩斯特剛剛笨拙的動作，看起來專業許多。

　　「吼——我要殺了你們！」

　　他沒有多說其他話，直接就開始了戰鬥，看起來就像一個盡職的演員。

　　馬塞爾率先攻擊，他大吼一聲，右手往前輕甩了一下。

　　「右勾拳！造成傷害2，你現在剩下血量6！」

　　為什麼海獸的招式是拳擊？

　　辛不想再多問，回應道：

　　「劍擊。」

　　馬塞爾沒有任何反應，維克在一旁嚴肅地提醒。

　　「諾贊，你沒有做出動作。」

　　他的劍轉而指向維克，維克後退一步，沒有感情地說：

　　「啊，公主，英雄要殺無辜的平民——」

　　「⋯⋯」

　　辛從口袋拿出剛剛才買到的海螺，丟向馬塞爾。

　　「使用道具。」

　　「什麼⋯⋯！居然是，海，海妖⋯⋯」

　　他痛苦地呻吟後，直直摔落地面。

　　「受到爆擊攻擊，造成8點傷害，我輸了！」

　　從他的派對帽下掉出了一個小布袋。

　　辛撿起他的「戰利品」，打開是三枚金幣，以及花瓣形狀的透明玻璃，塗裝細緻，不知道是什麼道具。

　　維克唸起他最後的台詞。

　　「感謝你拯救了我，英雄。」

　　「雖然如果你再早一點動作，我女兒就不會死了。」

　　「⋯⋯」

　　辛不想理他。

　　他打開地圖，研究起接下來該往哪去。

　　

　　在他離去前，可蕾娜突然喚住了他。

　　從下方看著的辛的身影，比平常看到的還要再高大許多。

　　「英雄。」

　　用這個名稱來稱呼辛，讓她感到有些諷刺。

　　她一派輕鬆地對他說道：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

　　他知道她不只是在說這場遊戲。

　　像是和賽歐說過的一樣，那確實很沉重。

　　但是，他們的確也給了他一點救贖，所以⋯⋯

　　「不會。我也要⋯⋯謝謝你們。」

　　可蕾娜笑了起來。

　　「啊，對了。」

　　她不再需要與其他人同步，把同步裝置拿了下來。

　　「蕾娜她現在在⋯⋯」

　　

　　†

　

　　「欸？」

　　蕾娜看見開門進來的人是辛時，似乎非常驚訝。

　　「咦？咦？辛現在應該要在『魔龍的巢穴』，為什麼⋯⋯」

　　辛也有疑問。整間咖啡廳只有蕾娜一個人，看起來可不像什麼「魔物之間」。

　　「公主不是被抓走了嗎？」

　　「公主被抓走了喔！」

　　蕾娜不是公主嗎⋯⋯？

　　看出他的疑惑，蕾娜深呼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般輕敲魔杖。

　　「我是⋯⋯」

　　她一手背在後，一手比出「二」，橫放在額前。

　　「愛，愛與正義的⋯⋯魔，魔⋯⋯」

　　「魔法少女——！」

　　空氣凝滯了幾秒。

　　辛看著蕾娜越來越紅的臉，打破沉默。

　　「害羞的話⋯⋯」

　　「⋯⋯不⋯⋯」

　　蕾娜過高的鞋跟讓她走路搖搖晃晃，要將雙手伸直才能維持平衡。

　　「我沒有問題！」

　　她努力地向前，重新扶好派對帽，站穩在辛面前。

　　辛看向她的高跟鞋，細高的鞋跟目測可能有十五公分，難怪她會不習慣。

　　「蕾娜，那個鞋⋯⋯」

　　「我不是蕾娜喔！我是魔⋯⋯唔唔！」

　　辛輕輕捏住她的臉頰，柔軟的觸感讓他差點捨不得放開。

　　他想著要問蕾娜什麼，卻被蕾娜突然的動作所打斷。

　　蕾娜的雙手撐在他的肩膀上，逼近的氣息使他忘了剛才的問題。

　　她依靠著他踮起腳尖，低頭俯視著他，開心道：

　　「辛，我現在比你高了喔！⋯⋯唔唔！」

　　她再次被辛捏住臉頰，雖然不會痛，但感覺比剛剛再更用力了些。

　　她被辛抱入懷中，聽見他悶悶的嘆息聲，小心翼翼地問：

　　「辛，玩得不開心嗎⋯⋯？」

　　是不是自己過於一廂情願，對他造成了困擾呢⋯⋯？

　　「⋯⋯」

　　是沒有不開心，只是⋯⋯

　　「我已經⋯⋯過了當英雄的年紀了。」

　　雖然知道只是遊戲，但他對這個稱呼還是感到些許的怪異。

　　蕾娜理解了辛彆扭的理由。

　　「可是辛，其實我也不需要你當英雄喔。」

　　會用英雄只是因為是最常見的設定，她並不是打算逼迫辛當「英雄」。

　　「就算你要選擇當『魔獸手下』，也是可以的喔？」

　　「⋯⋯那樣遊戲要怎麼繼續？」

　　「那樣的話，我就會去討伐辛！」

　　蕾娜一邊說著，一邊晃晃她的魔杖，讓辛笑了起來。

　　這樣好像也不壞。

　　「想要當什麼，你都可以自己決定。」

　　辛放開她，撿起剛剛被他拋在地上的劍。

　　「那我還是先當『英雄』吧。」

　　他開玩笑地對她說：

　　「不過，果然一個人還是太寂寞了。」

　　蕾娜聞言眨眨眼，站到他身旁。

　　「那麼，現在起我是你的同伴了！」

　　她牽起他的手，再高舉起魔杖。

　　雖然平視的高度讓辛有點不滿，他還是回握住了她。

　　

　　「怎麼說呢，雖然很不想打擾你們⋯⋯」

　　賽歐覺得他再不出來不行，這個氣氛太過甜蜜，他快無法呼吸。

　　安琪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出後廚，也接著說道：

　　「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喔。」

　　「⋯⋯」

　　他們兩人僵立在原地，辛先不說，連蕾娜自己都忘記還有人在這，令人懷疑他們的世界是不是不存在其他人。

　　「可惜剛剛的魔藥鋪沒有賣龍涎香呢。」

　　龍涎香是什麼⋯⋯？

　　辛不知道她們之前的對話，蕾娜故作鎮定後，偷偷觀察他的表情，鬆了口氣。

　　「那個⋯⋯魔物們，我可不會讓你們繼續為所欲為！」

　　她的魔杖指向他們，安琪知道她在轉移話題，呵呵笑著回道：

　　「那就來打敗我們吧。」

　　賽歐跟安琪與其他人不同，身上沒有自製的武器。

　　賽歐從派對帽下拿出一盒東西，放到了桌上。

　　「用這個決勝負。」

　　「欸？」

　　蕾娜沒有聽說這件事，跟剛才不在預期中出現的辛不一樣，每個角色當初還是有基礎設定。

　　而賽歐和安琪分別是「海盜幽靈」與「海妖」，一個手上就有武器，一個以歌聲為武器，所以她原本也不覺得奇怪。

　　「喔對，忘記告訴蕾娜了。」

　　「我們這關改玩⋯⋯我自製的小遊戲。」

　　就是說，不太想唸出那些技能名稱這種事，就不特別說出來了。

　　蕾娜的取名品味是真的挺差勁。

　　「好的！」

　　蕾娜也不太在意，不如說，新奇的事物反而令她更感興趣。她興致勃勃地聽完他的說明，拉著辛一起坐在他們的對面。

　　規則很簡單，擲骰前進後可以抽取卡牌，依照卡牌上的內容行動，血量歸於零或是敵方先到達終點就輸了。

　　總之，就是把所謂的「戰鬥模式」改成抽卡與擲骰的形式罷了。

　　首先擲骰的是賽歐，他擲出「5」，前進五格。

　　旁邊放著一藍一白兩疊卡牌，他隨意抽了一張。

　　「對一人發動三點攻擊。那當然是——」

　　他的手指向辛。

　　「我們偉大的英雄了。」

　　「⋯⋯」

　　才剛開場，辛就只剩下了一點血。

　　「辛，沒關係！我會加油！」

　　雖然辛看起來不是很在意，蕾娜還是安慰起辛，再接過骰子。

　　然後，她擲出了「1」。

　　她安靜地把桌上的迷你人偶往前放了一格，抽起卡牌。

　　「對下個玩家造成1點攻擊⋯⋯！辛！」

　　「嗯，蕾娜你做得很好。」

　　「你們兩個給我在意一下別人啊⋯⋯」

　　賽歐忍不住吐槽，安琪接過骰子，擲出「6」。

　　他移動人偶，故意問道：

　　「5加6是多少？」

　　「是11！」

　　蕾娜宛如一個好學的學生一樣踴躍回答，直到看到賽歐露出的笑容，才意識到他的意思，鼓起臉來。

　　安琪抽了一張牌，「哎呀」一聲。

　　「對自己造成2點攻擊。運氣不太好呢⋯⋯」

　　「是賽歐太囂張了吧。」

　　賽歐不爽地「嘖」了一聲，又在辛擲出「1」時，大笑起來。

　　他正想挑釁地講些什麼，就看到蕾娜把手放到辛肩上，安慰道：

　　「沒關係，辛！我們一樣喔！」

　　「⋯⋯」

　　明明領先的是他們，怎麼有種輸了的感覺？

　　辛抽起牌後就沉默著，讓蕾娜奇怪地喚道：

　　「辛？」

　　蕾娜催促的眼神，讓他只能把牌翻開，再一次遭受到賽歐的嘲笑。

　　「受到1點攻擊，或是⋯⋯彈友方的額頭一下。」

　　辛小聲抱怨道：

　　「這是什麼十歲小孩玩的遊戲？」

　　「辛，就算你這麼說，還是得遵守規則喔。」

　　蕾娜掀起自己的瀏海，湊到辛的臉前。

　　「辛，彈吧！」

　　⋯⋯好吧。

　　蕾娜也沒這麼脆弱，只是彈個額頭⋯⋯

　　手指停頓了一下，再輕輕碰上潔白的額頭。和臉頰與唇不同的觸感，令他感到有些新奇。

　　仔細想想，這似乎是他沒有碰觸過的部位。

　　他幾乎沒有用上什麼力，瞬間就移開。

　　賽歐不滿地想說什麼，被安琪所阻止，他看了一眼辛的表情，也放棄地閉上了嘴。

　　只不過是彈個額頭，那什麼表情啊？

　　他拿過骰子骰出，移動了六步。

　　「完全領先。」

　　他接著抽起牌，不自覺地發出奇怪的聲音。

　　「呃，怎麼會有鬼牌？」

　　不知道誰在他的牌組中混入了其他牌，他把牌放到一旁，說：

　　「算了，換蕾娜吧。」

　　蕾娜把骰子握在手心，祈禱一番後擲出。

　　「五！」

　　她開心地舉高了手，再抽一張牌。

　　「咦？說⋯⋯一個秘密？」

　　蕾娜只有阿涅塔一個朋友，更因為從小的環境，自然也沒有玩過這類遊戲，沒想到會有這種內容。

　　她努力思考了一下，抬頭卻看到轉過頭的辛和把耳朵捂起來的賽歐。

　　「⋯⋯？」

　　安琪向她招招手，靠近她說：

　　「沒關係，跟我說就好了。」

　　畢竟他們一開始只打算整整辛，如果是蕾娜，總覺得她可能會說出什麼不太能聽的話。

　　但其實蕾娜想不到什麼秘密，她求救地看向安琪。

　　「嗯——不然這樣吧，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好的！」

　　蕾娜像看到救星一樣，等待安琪發問。

　　「蕾娜你——」

　　所以她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問題。

　　「龍涎香放在身上嗎？」

　　「才，才沒有放在身上！只是放在床頭而已⋯⋯啊！」

　　辛對於龍涎香是什麼，更加好奇了。

　　「好，我知道了。」

　　安琪得到回答後，不管滿臉通紅的蕾娜，笑著拿過了骰子。

　　她前進了四步，再抽了張牌。

　　「數字為1、3、5時，對敵方造成4點傷害。」

　　安琪遺憾地放下牌。

　　「可惜，讓你們逃過一劫了呢。」

　　蕾娜立刻期待地看向辛。

　　「辛⋯⋯！我們運氣不錯！」

　　在莫名的壓力之下，辛接過骰子。

　　然而他擲出的數字只比剛才好一點。

　　骰子上的兩個點數少得可憐，他沒有移動人偶，先抽了張牌，又跟上一輪一樣沉默起來。

　　賽歐拿過他的牌。

　　「你的運氣真的很差耶，辛。」

　　他說完，把牌翻過來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內容。

　　前面總和格數大於十，恢復1點血量；小於等於十，則受到1點傷害。

　　「結果剛剛的彈額根本白費了嘛。」

　　「⋯⋯那是因為我一開始血量就比較少。」

　　賽歐兩手一攤，開始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誰叫辛你剛剛不買回復藥水。」

　　「回復藥水？」

　　「就是⋯⋯那個，愛情魔藥⋯⋯」

　　蕾娜說出口時有點害羞，這名稱聽起來確實不像什麼「回復藥水」。

　　「⋯⋯」

　　那個是回復藥水⋯⋯？

　　看出辛的疑惑，蕾娜的眼神有些飄移。

　　她想起當初與阿涅塔的對話。

　　

　　『愛情的力量不是能讓辛恢復狀態嗎？』

　　『還是說，應該要叫做蕾娜的特別服務時間？』

　　

　　當然不可能用第二個名字，這樣也太奇怪了。

　　但是，因為這種理由所以才叫做愛情魔藥這種事，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辛也沒也沒有追問，他現在比較在意別的問題。

　　「那麼，遊戲結束了？」

　　「還沒⋯⋯！」

　　蕾娜回過神來，揮出手中魔杖。

　　「英雄重傷之際，魔法少女奮力一推，將英雄傳送到其他地方！」

　　賽歐和安琪對看一眼，也配合她演出。

　　「魔法少女，只剩下你了，趕快投降吧！」

　　「不，我不會投降！」

　　正義凜然的蕾娜，具有十足的風範。

　　「那麼，你就看看你的好同伴會不會來救你吧！」

　　賽歐說完，從椅子上跳起，走到辛面前。

　　「所以，魔法少女因此被抓捕了。」

　　「抱歉了呢，英雄。」

　　賽歐和安琪一起將辛推出了門外。

　　辛從門縫中，看到了蕾娜向他揮手道別。

　　「辛，要來救我喔！」

　　他有些無奈，但也並非不情願。

　　嘴角在不自覺間揚起。

　　他笑著回覆道：

　　「好。」

　　

　　†

　　

　　辛打算回去「魔女的藥鋪」，卻在路過必經的轉角時，停下了腳步。

　　轉角牆壁上貼著的紙，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鐵匠鋪」，紙下有著不知道哪裡拿來的白蝶貝茶几。

　　茶几上放著的「鐵砧」，和劍一樣用鋁箔製成，其上擺著繪上百合花的茶具，與它格格不入。

　　旁邊坐著的人，戴著比他人都更為華麗的派對帽，衣服倒是正常的軍服，再披上了對她來說過大的斗篷。

　　辛看向牆壁的字，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知道她哪點像個鐵匠。

　　他思考了一下。

　　「矮人鐵匠？」

　　「余是精靈！」

　　芙蕾德利嘉馬上生氣地站起反駁，她踏上了椅子，然而還是略低於辛。

　　於是辛再度說道：

　　「矮子鐵匠。」

　　一旁穿著執事服的萊登按住她，更正道：

　　「正確來說，我才是矮人。」

　　「⋯⋯」

　　這些角色到底是怎麼決定的？

　　芙蕾德利嘉坐回椅子上，扶正頭上的派對帽，抬起下巴向萊登伸出手。

　　「矮人管家，紅茶。」

　　「好——的。」

　　萊登把茶杯各倒上一半紅茶，順著她的指示一顆顆地加入砂糖。在她的竊笑之下，茶杯很快被砂糖填滿，不知道的人可能會錯覺以為這是牛奶。

　　辛看著還在持續增加的砂糖，將茶壺直接拿了起來。

　　在她疑惑的視線下，他把剩下的紅茶倒進了糖罐裡。

　　「啊啊啊啊啊啊！」

　　萊登接過空掉的茶壺，對他搖搖頭。

　　「辛，不要欺負小孩子。」

　　「......那裡面沒剩下多少了。我想直接倒比較快。」

　　話是這麼說，不過⋯⋯

　　「那你應該把那杯砂糖倒茶裡而不是反過來吧？」

　　他嘆著氣，看起來卻有些幸災樂禍。

　　「而且，我說辛啊，你也先問一下吧⋯⋯」

　　「那杯是要給你喝的。」

　　「⋯⋯」

　　辛這才發現，空掉的茶壺上貼著「回復藥水」。

　　然而，現在全被他變成「回復糖水」了。

　　「不想喝？」

　　萊登看辛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果然，他果斷拒絕：

　　「誰會喝這種東西。」

　　「那汝方才還⋯⋯！」

　　他裝作沒聽到她的抗議，問起萊登：

　　「會怎麼樣嗎？」

　　「是不會有什麼影響，只是你的遊戲難度增加了而已⋯⋯」

　　說到一半，萊登的同步裝置亮起綠燈，他回應了一聲，對辛說道：

　　「作為替代，幫你升級『劍擊』吧。加1點攻擊。」

　　芙蕾德利嘉拿筆把劍上的「2」往下一撇改成了「3」，就還給了他。

　　「好了。」

　　你們這鐵匠也太輕鬆了吧。

　　告別了「鐵匠們」，辛在阿涅塔奇怪的笑容下買好回復藥水，剛走出房門就又遇到了人。

　　簡直像是什麼觸發事件的地點一樣。

　　「英雄，我找你找了好久。」

　　「⋯⋯上校，您也參與了嗎？」

　　迎面走來的葛蕾蒂也戴著標誌性的派對帽，她呵呵笑著，看起來心情非常好。

　　「哎呀，這可讓我想起以前在軍校的時候了。」

　　「您之前也會玩這類遊戲嗎？」

　　「不是喔。只是⋯⋯」

　　十幾歲的孩子嘛，大概就會是這種模樣。

　　「啊，都忘了我現在是導覽員了呢。」

　　「導覽員⋯⋯？」

　　她做出「請」的手勢，一路帶著他走到貼著「魔龍巢穴」的大門。

　　「英雄，不必感謝我，我的職責就是指引你正確的方向。」

　　她說完台詞，停在了門邊。

　　辛一打開大門，就產生了跟看見恩斯特時一樣，轉頭就走的衝動。

　　昏暗的房內，只能透過門縫的微量光線看見些微的影子。

　　「呵呵⋯⋯呵呵呵呵⋯⋯」

　　坐在會議桌兩旁的人融在黑暗之中，不知為何默契很好的一同發出低笑聲。

　　「很不錯嘛，你終於走到這裡了。」

　　首先開口的聲音，沒認錯的話，應該是維蘭參謀長。

　　「很不錯嘛⋯⋯」

　　接著附和的聲音，應該是理查少將。

　　「⋯⋯」

　　聯邦的大人們終於如願當壞人了嗎。

　　辛開始懷疑，這個基地，不，應該說聯邦的高層們，平均年齡不是二十八，而是八歲。

　　維蘭參謀長維持著雙手交疊在臉前的姿勢，遮擋住說話的嘴，語調緩慢地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魔龍巢穴第一參謀長。」

　　職位完全沒變不是嗎。

　　辛感覺他們在分配職位時十分偷懶。

　　「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一位高級將領說著，又在發現自己語氣過於興奮後，改為沉著的口氣。

　　「你身上⋯⋯帶著什麼？」

　　味道？

　　辛想起剛剛從馬⋯⋯從海獸那拿到的道具，從布袋中拿出後，得到他們讚賞的眼神。

　　「看來，是我們的同胞呢⋯⋯」

　　「不要當英雄了，加入我們的陣營吧。」

　　另一位將領接續他的話，輕呼口氣。

　　「英雄這個稱呼，太沉重了⋯⋯你需要的，是更適合你的稱呼。」

　　理查少將第一個提議。

　　「我覺得⋯⋯『第一騎士長』，不錯。」

　　維蘭參謀長點點頭。

　　「或者是⋯⋯『女王的騎士』。」

　　他說完沉默了一下，接著用認真的語氣說道：

　　「不，我想還是⋯⋯『女王的獵犬』吧。」

　　「⋯⋯」

　　他們果然只有八歲吧。

　　辛把玻璃花瓣放到桌上。

　　「既然如此，能告訴我蕾娜在哪裡嗎？」

　　「蕾娜是誰？」

　　「⋯⋯」

　　他們問這種問題不會不好意思嗎？

　　辛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維蘭搖搖頭，嘆息著說道：

　　「真是個不可愛的英雄。」

　　英雄本來就不需要可愛吧。

　　「好吧，不可愛的英雄，我們還是給你一個情報——」

　　辛順著他們指的方向，走到了隔壁房間。

　　他看見窗簾後隱約露出的銀色長髮，向前掀開了簾子。

　　「蕾⋯⋯」

　　「⋯⋯」

　　辛一言不發地把窗簾大力拉了回去。

　　裡面的人只好自己拉開窗簾，對他揮手打招呼。

　　「嗨，英雄⋯⋯等等不要走啊！」

　　辛轉過身，看向拉住他的人。還好對方除了假髮外沒有其他裝扮，不然他可能難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看不出來你有這種興趣。我想應該要叫安琪再考慮一下才對。」

　　「⋯⋯角色是抽籤的，我也沒辦法⋯⋯」

　　本來接下來要是英雄與公主欣喜相擁的情節，但怎麼想都不可能做到。應該說，達斯汀自己也不想做。

　　所以他直接進入下一個環節，扯下頭上的假髮。

　　「其實，我才不是什麼公主⋯⋯」

　　「看得出來。」

　　辛毫不留情地吐槽，讓達斯汀的話差點接不下去。

　　「⋯⋯我是魔王手下第一魔將，打倒我才能救到真正的公主！」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

　　「還有魔法少女！」

　　「進入戰鬥。」

　　一樣是由「敵方」先發起攻擊，達斯汀卻不像之前的人做出動作，只喊出名稱。

　　「愛的親吻。」

　　「⋯⋯」

　　辛大概能理解他為什麼沒有做出動作。

　　他也覺得不要做應該比較好。

　　「劍擊。」

　　他們一來一往，極度無聊地互喊著招式，最後達斯汀敗下陣來，卻宛如逃過一劫。

　　他要求辛把地圖交給他。

　　「沒辦法了，只能供出『秘密結社』最後的基地地點⋯⋯」

　　達斯汀的手指停在地圖上沒有標示的某處。

　　「蕾娜就在這裡。」

　　

　　†

　　

　　辛來到所謂「秘密結社最後基地」，排排停放著的機甲，在已然昏暗的天色中，彷彿融合在一起。

　　沒想到會玩到這麼晚。

　　他剛踏進機庫，忽然亮起的燈光就讓他下意識閉上眼，異常安靜的機庫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嗶。」

　　菲多從「送葬者」旁邊探出一隻腳，辛走近一看，發現它身上還被放滿了各色花朵，甚至不知道誰還去拿了白紗披在它身上。

　　「⋯⋯」

　　他現在知道誰是公主了。

　　「英雄啊，沒想到你還是到這裡了！」

　　蕾娜從菲多身後跳出來，斗篷順著她的動作揚起，她向前大力伸出手，手心上被畫了一隻可愛的豬。

　　蕾娜好像玩得很開心⋯⋯

　　好吧，至少是見到本人了。

　　從其他機甲旁走出了一個個身影，都是機動打擊群的隊員。

　　有的人手上拿著紙做的弓箭，有的人是木頭做的小刀，還有人在路上撿了樹枝用彩帶裝飾。

　　他們各自舉著自製的「武器」，對著辛興奮地叫喊。

　　「隊⋯⋯英雄，來跟我打吧！」

　　「打倒了我們，才能夠挑戰魔王——」

　　蕾娜雙手插著腰，努力擺出兇惡的表情。

　　「哼哼，沒想到吧？曾經的夥伴竟然是⋯⋯」

　　她的台詞都還沒說完，就被辛整個人抱了起來。

　　「⋯⋯欸？辛，等等！」

　　他抱著她跳到菲多身上，坐在潔白的頭紗之上。

　　「菲多，甩掉他們。」

　　「喂，把我們的女王放下來！」

　　才不要。

　　「魔王的手下們」在後面追著他們跑，菲多也沒有跑太遠，就只是在外面繞著圏。

　　直到其他人累到不想追，辛才叫菲多停下來，回到機庫外面。

　　蕾娜緊抓著辛，被連續轉的圈晃得有點暈。

　　辛等待她暈眩感平復下來，問起他疑惑了一整天的問題。

　　「蕾娜，今天為什麼會突然計劃這個⋯⋯遊戲？」

　　「辛，你忘了嗎？」

　　蕾娜一方面有點驚訝，另一方面又覺得，是辛的話也很正常。

　　她牽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生日快樂喔。」

　　辛這才恍然大悟。

　　說起來，確實是說過「明年再慶祝」這樣的話。

　　蕾娜從派對帽下拿出一個精緻包裝的禮物盒，遞給他。

　　「生日禮物！」

　　辛打開了盒子，意外地問：

　　「袖扣？」

　　「是的，那個，之前阿涅塔也送過，就是說⋯⋯」

　　蕾娜的聲音越來越小，但足以讓辛聽到。

　　「⋯⋯果然還是希望，辛戴的能是我送的。」

　　辛輕笑出聲。

　　「蕾娜，這是所謂的⋯⋯宣誓主權嗎？」

　　「咦！我，我不是⋯⋯」

　　看辛笑得停不下來的模樣，她轉而提起其他話題。

　　「我本來想在第一時間就祝賀的，但為了最後的驚喜才拼命忍住了呢。」

　　然而辛沒打算放過她。

　　「第一時間⋯⋯」

　　「蕾娜原本打算半夜來我的房間嗎？」

　　「欸？半夜什麼的⋯⋯是打算連接同步⋯⋯」

　　「但是那時候我可能睡了。」

　　言下之意，不會戴著同步裝置。

　　「那，那我就在那之前先把辛留住！」

　　「⋯⋯蕾娜要用什麼方法把我留到⋯⋯半夜？」

　　辛說出「半夜」兩個字時，語調刻意拖長了一點。

　　蕾娜反應過來後羞透了臉，她意識到辛是有意調侃她，鼓起臉回道：

　　「辛你最討厭了。」

　　「抱歉。」

　　辛不誠意地道歉，他們對視著，不知不覺間笑起來。

　　交握著的十指，溫暖的不只是他的手。

　　他其實不在意什麼生日，也不在意第一時間的祝福。

　　但是，他仍然⋯⋯

　　感到非常開心。

　　聽說，在遙遠的傳說中⋯⋯

　　蛋糕上的蠟燭，代表的是月亮女神的力量，吹熄後，女神就能實現願望。

　　他不相信神。

　　他也不需要神。

　　「蕾娜，我希望⋯⋯」

　　他只需要向她許下承諾。

　　「今後的每一個生日，都能與你在一起。」

　　「辛⋯⋯」

　　她也是。

　　不只是生日，從今以後，每一天都——

　　「嗚哇！」

　　某人的驚呼插入兩人之間，引走了他們的注意。

　　「呃。」

　　兩人的視線同時轉向了菲多腳邊的人。

　　「⋯⋯」

　　「⋯⋯」

　　血紅雙眸與白銀大眼無言地看向達斯汀，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那個⋯⋯生日快樂，諾贊⋯⋯」

　　「葉格，你到底多不會看氣氛？」

　　對於維克的譴責，達斯汀覺得自己非常無辜。

　　「我是被推出來的⋯⋯」

　　「畢竟時間差不多了嘛。」

　　萊登端著本來應該要由蕾娜端出的超大蛋糕，上面插滿了一根根的蠟燭。

　　把人推出去的賽歐在他後面大笑，他拿起箱子分發煙火，在場的人各自都分到了一些，開心地歡呼著。

　　五彩繽紛的煙火一一在天空綻放，這邊一點，那邊一束，少年少女們的笑容，也在黑夜中閃耀。

　　他們五人走到菲多面前。

　　「可惜，第二名居然被達斯汀搶走了。」

　　「是啊，但如果不打斷他們，大概第二名就會是蕾娜的吻了。」

　　因為辛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他們毫無顧忌地吐槽起來。

　　「達斯汀那個能算嗎？」

　　可蕾娜還是不太高興，她雙手放在頰邊，站到菲多的右腳旁。

　　「辛——生日快樂！」

　　賽歐也跟著上前，仰著頭盡力呼喊。

　　「辛，生日快樂啊——」

　　萊登和安琪互看一眼，一同笑起來。

　　「辛，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喔，辛。」

　　他們的聲音同時從同步裝置傳去，才沒有被煙火所遮蓋。

　　「隊長——生日快樂！」

　　玩樂打鬧著的隊員們也沒有遺忘他，一齊高聲祝福。

　　

　　最後是——

　　

　　「生日快樂，辛。」

　　蕾娜再一次開口。

　　靠在胸口的她抬起頭，銀鈴的嗓音穿透煙火，來到他的世界。

　　填滿他的心與人生的笑容，盛滿於他的眼。

　　他俯身覆上她的雙唇，那是他此刻與未來的每一天，都期望能接觸的美好。

　　蕾娜原來握著什麼的手不自覺間鬆開，抱上那曾經束縛住他的傷痕。

　　手中掉落的紙條，飛舞在燦爛的煙火中。

　　文字伴著風聲，彷彿正在輕輕低語。

　　生日快樂。

　　我們獨一無二的——

　　辛耶·諾贊。

　　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

　　

　　†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了。

　　「早安，英雄。」

　　艷紅的短髮，黝黑的雙眸，鏡框下的雙眼，有著他曾經熟悉的情感。

　　「⋯⋯哥哥。」

　　雷身上的野戰服令他有些恍惚，那彷彿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

　　或許他該慶幸這次不是「軍團」的模樣，又或許這是因為，他終於能夠面對原本的哥哥。

　　因為他的沉默，雷可能是誤會了什麼，苦笑著道歉。

　　「抱歉，你現在已經不喜歡當英雄了吧。」

　　「⋯⋯不⋯⋯」

　　他正視起眼前的人，語氣中不是自嘲，也不是放棄一切的崩潰，而是帶有一種釋然。

　　「我⋯⋯一直都不是英雄。」

　　雷略微驚訝地睜大雙眼，他沒有多說什麼，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樣嗎？」

　　「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堅強的大人了呢。」

　　哄著孩子般的語調，或許只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但辛仍是回覆了他。

　　「嗯。」

　　不會再假裝遺忘，也不會再因為害怕失去而停止追求。

　　「我已經⋯⋯能夠繼續活下去了。」

　　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情，能夠正視起過去，能夠找回當初的自己——

　　「——能夠去期望未來。」

　　他不再是孤獨地一個人前進。

　　此後，會有人與他一起——

　　雷欣喜萬分地笑了起來。

　　他的語氣中卻帶著歉疚，看著辛說道：

　 「抱歉，明明跟你說忘了我也可以，結果又這樣擅自出現。」

　　辛還想說什麼，卻因頭上的觸感失了語。

　　那竟是無法想像的溫暖。

　　「不過，這樣我就放心了。」

　　雖然已經是這樣的年紀，雷仍是輕摸著他的頭，溫聲祝福。

　　「祝你生日快樂，辛。」

　　

　　此後的每一天，也仍要幸福快樂。

　　

　　†

　　

　　從基地的單人床上醒來，雖然並不是太舒適的床鋪，卻不會令人感到不適。

　　窗口望出去的陽光，溫暖和煦地透在他身上，並不會刺眼。

　　他走出了房門，一路上受到不同人的招呼，一一回應後，他走到了熟悉的房門前。

　　開啟的房門，不是因為湊巧，而是因為已然習慣的時間。

　　走出的少女那白銀色的眼眸，如往常般帶著欣喜。

　　他宛如等待了一整個夏季般焦急，搶先著開口。

　　「蕾娜，早。」

　　她輕歪著腦袋，不太清楚他急促的理由，仍是在下一秒輕笑著回應。

　　「早安喔，辛。」

　　微笑著的面龐，靜靜對視的雙眸，他的內心湧起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不知道在對誰說著，他在心中悄悄呢喃。

　　謝謝。

　　現在的每分每秒，我都已經感到——

　　十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