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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耶誕》(續)

　　耶誕節的隔一天，身為店長的七海空一早就跳起床，看著床頭櫃上的針織手套，想起那是昨天怜給她親手戴上的。一手戴著手套，另隻手被他緊緊牽著，指尖與手掌都還記得昨天十指交扣的溫度與觸感。嘴角揚起小小的笑容，七海空開始整理和準備起今天開店要用的甜點材料。

　　隨著店門被一次次推開，門口垂掛著的鈴鐺跟著響起；伴隨著不同語調的「我回來了」，前幾天出去放假休息的小伙伴們也陸續回到了Sugar Plume。

　　一時間，祥和寧靜的早晨因為有了大家而瞬間熱鬧起來。七海空帶著笑容把最後一道甜點從烤箱取出後，Sugar Plume掛起了營業中的牌子。

　　一邊忙著招呼剛開店便絡繹不絕的客人，一邊清點甜點架上即將賣完的甜點種類，忙得打轉的同時，七海空總覺得好像哪裡少了些什麼？

　　「──吶，小空，我好像都沒看見小怜耶。」小黑貓的髮飾出現在視線中，往下看去才發現星原慧趴在結帳台邊上，「妳早上起來有看到他嗎？」

　　「沒有耶……」七海空愣了愣，不自覺停下手邊的動作。

　　昨天和怜回到飛船，他把她送到寢室門口後不久就離開了，再之後，好像就真的沒看見他了。早上原本還以為怜他會和往常一樣出門運動，結果這個時間點看來，的確是回來的有點晚了。

　　拿起手機，看著早上發給他的訊息也還沒已讀，七海空有點擔心，於是她立刻轉身，準備脫下工作制服的圍裙，「我、我出去找找看他好了──」

　　一雙手輕輕攔在七海空的面前，她一抬頭，就看見姜尹宇帶著一貫的淺淺笑容站在她面前。

　　「尹宇？」

　　「不用擔心，怜哥他在房間，我剛看他有點不舒服，就先請他回房間休息了。」停頓了下，姜尹宇像是有些猶豫地開口，「但是……可能，有點發燒。」

　　發燒？！怜嗎……

　　看著七海空的表情，姜尹宇內心小小嘆了口氣，露出果然如此的淺笑，就開口安慰道：「暫時先開了一些退燒藥給他了，剩下的就是讓他多休息、多補充營養。怜哥這麼健康，一定沒什麼問題的。」

　　「我，我知道了……」揪著圍裙衣角，七海空覺得心裡亂糟糟的，一直以來七海怜在她面前展現的就是一個過分健康的模樣。除卻先前跌落山谷的那次意外，她真的很難把生病虛弱等等的形容詞，對應上那個總是活力滿滿、笑如朝陽般的七海怜。

　　注意到這邊的狀況，正值店內輪班的里伯爾和櫻庭蒼平都靠了過來，里伯爾首先低頭瞥了眼七海空的神色，「店長，妳這麼愁眉苦臉會把客人都嚇跑喔。」

　　站在里伯爾肩上的小翔也附和般地吱了一聲。

　　旁邊，櫻庭蒼平默默聽完姜尹宇說明來龍去脈，看著七海空不安而有些焦慮的神色，沉思片刻、迅速評估了店內的狀況後，給出了建議。

　　「不如，店裡就暫時先交給我們，小空妳去看看怜哥吧。」他說，表情如往常般沉著。

　　看七海空扭頭看向他，眼中的慌亂慢慢沉澱下來，櫻庭蒼平回給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

　　深吸了口氣，七海空突然伸手用力拍了拍臉頰，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中重新睜開眼，又恢復平時的神采與活力。

　　「好！在這裡煩惱半天也不能解決。」握起雙拳，她自我打氣道。然後，略帶歉意地看著他們，「那，店裡就先麻煩大家了。」

　　「喔，是要臨時加班嗎？」里伯爾打了小呵欠，頂著犯困的雙眼朝七海空眨了眨：「今天的午睡泡湯了，之後店長可要記得補休假給我們呀。」

　　「那是當然的。」揚起大大笑容，身為店長的七海空答應得很乾脆。「謝謝你們，真的。」

　　有條不紊把目前的材料庫存和甜點數量盤點完後，她迅速換下身上的制服與圍裙，和大家打聲招呼後，眨眼間七海空的身影就消失在員工專用的門後。

　　大步行走在走廊上，七海空手上拿著一鍋剛從小廚房煮好的熱粥，停在了七海怜的房門前。

　　用空出的一手敲了敲七海怜的門，她小聲喚道：「怜……怜你在嗎？我，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點？」

　　良久，門後依舊安靜，七海空又嘗試喊了幾次依舊是無人回應，於是她低喊了聲「打擾了」，然後輕輕推開門，側頭向房內望去──

　　半攏的窗簾在微風吹拂下輕揚著，幾縷陽光透過隙縫射入房內，隱約可見陽台上被細心栽養的綠色植物整齊排列著，在寒冷的冬天裡也是充滿生機的翠綠色；白色與橙色為基底布置的房間中只有幾樣簡單的擺設，而床頭櫃上的燈暗著，一張單人床置在落地窗邊，床上的人睡得正沉。

　　七海空放輕腳步，躡手躡腳靠近床邊，放下手上的粥轉頭望看向熟睡的七海怜。

　　被汗水打溼了的髮絲柔貼在額前，眉頭微蹙，雙眼下印著的黑青色眼圈深得有些刺眼；七海怜身上穿著運動上衣，側身蜷縮躺在床緣一隅，看起來是早上想去運動又被姜伊宇趕回房，最後沒來得及換回睡衣就直接躺床睡著了的樣子。

　　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七海空把籃球沙發椅搬到了床邊，先俯身探了探七海怜的額溫，忙前忙後把熱粥放進保溫瓶、擰了一條毛巾平放到七海怜的額頭上，替他拉了拉被角，這才在單人小沙發上坐了下來。

　　一時間，房間中靜得只剩七海怜綿長的呼吸與窗邊時不時被風敲響的風鈴聲。

　　單手托腮撐在床延，望著他熟睡的面龐，七海空忍不住伸手，撥了撥他那散在額前的碎髮，然後將手掌覆上七海怜落在被子外的手上，收緊手指。

　　兩人在一起後，七海怜一邊在外面四處探險、經營他的Vlog與實況，每周還是會儘量回到飛行船上，陪著她到處逛逛走走、分享他的秘密景點。他幾近執拗地堅守他對她說過的每句諾言，說到底是不想讓她感到不安、想好好去珍惜她。

　　聽著的七海怜均勻的呼吸，感受手上傳遞而來的溫暖體溫，七海空閉上眼，趴靠在床邊。「……笨蛋怜，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明白呢？」

　　想讓他明白自己所有的不捨、想讓他明白自己那同樣想珍惜他的心、想讓他明白他並不需要自己一肩扛起所有，想讓他明白，她和他是一樣的，是和七海怜在意七海空一樣的、在意著喜歡著他。

　　握著七海怜的手也不知過了多久，七海空意識逐漸模糊，在沉入睡眠前，腦海中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對他暗中許下的承諾……

　　『不論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牽著你的手度過的。』

　　***

　　『從今天起，我會一直、一直牽著妳的手，永遠都不會再放開了！』

　　從睡夢中醒來，他下意識舉起手背遮在眼上，卻碰觸到一條泛著水氣的毛巾；稍微回神，七海怜側頭就看見床邊趴著的七海空。

　　愣愣看著她，回神後才想到她怎麼睡在這裡。

　　「小空……」輕晃了晃被七海空握住的手，他喊著她的名字，原本就只是淺眠著的七海空立刻醒了過來。

　　「糟糕，我怎麼睡著了……」

　　她揉了揉眼坐起來，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量探七海怜的額溫。指尖到掌心撫上七海怜的額頭，微涼的手心溫度讓七海怜昏沉沉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些，下秒，就看到七海空撩起瀏海湊上前、將額頭抵上他的。

　　那動作姿勢，讓腦袋還渾沌著的七海怜一瞬間有些期待……

　　「……好像有比較退燒了。怜，你怎麼了？」

　　退開的七海空只見七海怜拿著毛巾摀住大半張臉，聽到她的詢問後，也只是稍微把毛巾挪開露出半邊眼睛，聲音因為生病而有些沙啞，臉上發燒的紅暈好像更明顯了。「沒，沒事……小空……你快出去吧，被傳染的話……就不好了。」

　　輕扯過七海怜手中的毛巾，七海空往他面前遞了一杯溫水，端起小架子訓道：「怜，現在你是病人，病人就要乖乖躺著休息，剩下的其他事就交給我們就好了。」

　　「…………」沉默地坐起身取過水杯，他問：「……其他人呢？」

　　「我請他們幫忙去顧店裡的前後場了，況且你生病……我希望是我來照顧你。」看七海怜還想說甚麼，她連忙打斷：「如果今天是我生病的話，怜也會希望是你來照顧我吧！所以說……」

　　垂著眼簾，七海空低著頭有點委屈地低聲說：「我也是一樣的呀……」

　　眼看說再多也說服不了她，七海怜只能嘆氣，微笑妥協：「好吧，那……至少，我希望你把口罩戴上。」

　　七海空連忙點頭答應，走出去拿口罩，又如風一般地回來。傾身取過七海怜手上的毛巾，開始在房裡忙進忙出。七海怜靜靜躺靠在床頭，視線望著那忙碌的身影，面帶寵溺又無奈的笑容。雖然腦袋昏沉沉的，心裡卻是暖暖的一片。

　　當自己小心呵護的人也同樣在意著自己，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動容的……

　　不一會兒，終於又坐回沙發椅上七海空，倒出了保溫瓶內還溫著的粥遞給他，「多少吃點，怜你今天都還沒吃什麼東西吧？」

　　「嗯……」大概是發燒的緣故，他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七海怜剛抬手想接過她手裡的粥，卻發現她又把手給收了回去。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卻是端著粥、拿著小勺舀了一匙遞到他面前。

　　「──？！」

　　「哥哥，啊──」她笑道。

　　「──！我、我我……小空，我可以自……」

　　「怜，手這樣舉著有點酸……」

　　於是七海怜立刻配合地張嘴，嚥下嘴裡的粥，還來不及思考，下一匙又被七海空遞了上來。

　　「快快，再不吃要涼掉了。天氣這麼冷，東西就是要趁熱吃！」她理直氣壯地說。

　　「…………」

　　於是他再次乖乖張口，紅暈染上耳際，七海怜他閉著眼，理所當然沒瞧見七海空露出一絲促狹調皮的、彷彿計謀得逞的笑容。

　　就這樣，在七海空一騙一哄之下，滿滿一碗粥很快就見底了，而被餵好餵滿的七海怜紅著臉，視線暫時之間也不敢往七海空那邊看去。

　　七海空看他一臉窘迫，臉上紅通通的模樣，忍不住噗哧一笑。好難得呀，這麼可愛的哥哥……

　　這樣想著，她一邊收拾起碗盤餐具。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七海空冷不防地呢喃：「啊……酒燉牛肉。」

　　「嗯？」七海怜疑惑回頭看向她。

　　看他終於肯看過來了，七海空接著說：「勃根地的紅酒燉牛肉，怜你之前在巴黎曾經煮過。突然有點懷念那濃濃的紅酒香，好想吃呀……」

　　「好啊，小空想吃什麼，我都可以煮給妳吃！」

　　「真的嗎？」七海空開心一笑，「那你可要快點好起來，首先──你得補充充足的睡眠。」

　　學著星原慧的動作，她搖了搖手指頭，「還有，得要先把你身上的衣服換掉才行。」

　　在七海空的堅持下，七海怜坐在床沿，讓她彎著腰替他換下運動衫，他倆靠得很近，卻都一樣紅著臉，七海空眼睛視線更是左飄右移，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提的這個主意……好像哪裡不對勁。雖然說，自己從以前就知道哥哥有在持續運動、鍛鍊身體，但卻沒認真打量過……

　　緋紅染上臉頰，她快速幫他套上睡衣，伸手扣著睡衣上的鈕扣，指尖下是精壯的身材跟緊實的腹肌，而七海怜溫熱的氣息就吐在耳畔。

　　「都說笨蛋不會感冒，看來我破除這個迷思了呢。」

　　「傻瓜……」

　　終於，顫抖的手完成使命，扣完了所有的扣子。於是，她讓七海怜又重新乖乖躺下後，輕吐了一口氣，坐上床緣、靠著床頭。一邊用手充當扇子搧著風，想降降臉頰的熱度；一邊看著七海怜，他也正默默地瞧著她。

　　「……怜，我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她想著，之前偷偷查、偷偷練的歌，這個時候唱好像時機也剛好。

　　七海怜立刻答道：「好。」

　　對自己的戀人兼寶貝妹妹所提出的要求一向不會拒絕的他，又怎麼會拒絕這件事呢。

　　於是在七海怜帶著熱度與期待的目光下，七海空調整了下姿勢，輕輕哼起一首熟悉的旋律。

　　『If you could catch a star for me, I konw you’d steal them all tonight.』*

　　「小空，這首歌──」才聽完前幾句，七海怜瞬間睜大眼，側過身體想坐起身。

　　七海空停下歌來，把掙扎著想起來的七海怜按回床上，在他有些驚愕的表情下赧然一笑。

　　「我改編的，唱不好不准笑！」七海空說完，伸手覆上七海怜的額頭，「怜，你先乖乖聽完。」

　　「……嗯。」面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七海怜還是乖乖闔上了嘴。

　　七海空清了清喉嚨，緩緩清唱起這首改編過的歌曲，隨著音符流淌而出，靠在床頭的她低頭看見七海怜上望的目光，對上的視線，七海空展開一抹微笑──

　　
　　『If you could catch a star for me, I konw you’d steal them all tonight.
　　To make my every wish come true, my every dream for all my life. 』

　　吶，怜……其實一直想問，你那時……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在唱那首歌的呢？因為忙著店裡的事情而忽略身體昏倒的那天，你讓我靠在臂彎、半哼半唱著這首歌哄我入睡。那首歌，至今閉上眼，耳畔彷彿仍會響起，你用那溫柔的嗓音緩緩唱著……

　　『But that’s not how the story goes. The world is full of perfect plans.
　　If there’s a promise that you broke, you know one day I’ll understand.』

　　怜你說，這首歌是你朋友教你的。因為好奇，後來憑著對歌詞的印象去查了這首歌，第一個跳出來的是一個外國婚禮的紀錄影片──

　　國外婚禮有個習俗，是父親與女兒共跳一支舞。婚禮上，新娘的哥哥們代替去世的父親，輪流與妹妹共舞，完成這段別具意義的合舞，而他們選的背景音樂，就是這首「Fathers and daughters」原曲。

　　『When times are hard, we know we’ll be strong.
　　I’ll be by your side and we’ll carry on. 』

　　有些婚禮，父親會牽著女兒的手，一步步踩在紅地毯上，地毯另一頭是即將成為女兒丈夫的男人，於是父親和女兒擁抱後，將她的手交給了他。

　　你是不是曾經也設想過這樣的一天？我不敢問，光是想像你會露出怎樣難受又壓抑的表情，我就難過得開不了口……

　　『Like moonlight on the water, and sunlight in the sky.
　　Sora and Satoshi never say goodbye.』

　　歌曲到一個段落，七海空收了聲，而七海怜也沒說話，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望著。

　　心跳速度逐漸恢復正常，剛剛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的表情也鬆懈下來。七海空深吸了口氣，踢掉鞋子蹭進七海怜的被窩，伸手摟過七海怜讓他靠在胸口。

　　「快睡吧，我會一直待在這裡陪你的。」

　　「嗯……」複雜的神情逐漸被深情取代，七海怜閉上眼睛，伸手回擁，「我一直被小空守護著呢。」

　　七海空沒有回話，炙熱的溫度透過擁抱傳達給彼此，而歌聲又再次緩緩響起。

　　『The angel I would read to sleep, gave me one dream of my own.
　　So learn to love and spread your wings, and find the one to call your home.
　　When times are hard, we know we’ll be strong.
　　I’ll be by your side, and we’ll carry on.
　　Like moonlight on the water, and sunlight in the sky.
　　You and me will never say goodbye.』

　　我們就這樣彼此守護著吧，以向日葵為證，成為對方的後盾，永遠……不離不棄。

*改編自 幸福再敲門(Fathers and Daughters)同名主題曲: Michael Bolton - Fathers and Daughters


──2020.12.26 By 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