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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露|Love me, please?

  仗助一點也不喜歡岸邊露伴客氣的模樣。
  「請你稍微穩重一點,好嗎?」最後一次離開岸邊大宅,露伴在他背後如是說。他加了「請」字,他問仗助「好嗎」,收著情緒,克制嘲諷,他說得很輕,輕到像是一張被掃落到腳邊的作廢稿紙,輕到快要聽不出任何一點在乎的意味,真的非常有禮貌,非常不岸邊露伴。
  「別教我要怎樣做啊!」他沒有回頭,「煩死了……」
  可惡又狡猾的大人,東方仗助咬牙,如此一來,不就會只有我一個人看起來很狼狽了嗎?

  「仗助!你要從浴室出來了沒有?」
  少年一邊回應母親的催促,一邊仔仔細細地用細密的梳子將髮型打理到完美的最高值,他側過頭,面朝鏡子,左耳旁邊一撮頭髮格外不配合。仗助蘸了一指的髮膠要固定它,側頸那道弧線上有一抹痕跡,是被洗淡了的灰色墨漬。
  誰曉得那種墨水會這麼難洗。要是知道的話,他肯定不會選擇把露伴摁在工作檯上胡鬧。渾蛋,慢一點。被頂得喘息的漫畫家早就丟盔棄甲地扔開沾水筆,細窄的腰肢被緊緊箍住,血氣方剛的高中生用力到雙耳通紅,露伴柔軟紅嫩的後穴輕鬆乖巧地接納了粗硬的東西,和不饒人的那張嘴一點也不一樣。
  在露伴生氣又穿插呻吟的叫罵中,他們碰翻了沒有旋緊瓶蓋的墨水,不過要是給予深入濕滑的親吻的話,就能夠讓意亂情迷之際的愛人暫且變得乖順。我讓你輕,唔。露伴雙手無力地摟抱他的頸項,雙腿於仗助身後交疊。這些種種都讓仗助喜歡得要命。
  他的手指在汙跡摩擦了兩下,露伴根本不知道弄髒弄到他脖子上去了。
  真好奇他會說什麼氣話?
  「呃?我要振作啊!」仗助大叫一聲,他手腳麻利地將那撮頭髮抹了上去。
  髮蠟來不及闔上蓋子,他逃離鏡子不去看,慌忙失措不僅只是因為面臨遲到的窘境,實在像極了把頭顱低低埋進沙堆裡的鴕鳥。

  講台上老師解說世界史的語調一如既往地催眠——奧古斯都,十二世紀,十字軍東征……?隨便啦——聽得仗助分神,他用手撐著臉頰,瞇起眼睛觀察窗外的杜王町,野貓走跳在圍牆上,形形色色的路人,遠遠的,看起來很小,而且那朵雲長得好像康一家的大狗,這一朵像老媽冰在冷藏庫裡的鮮奶油泡芙,意圖偷嚐一口,但是找不著機會。
  愛是不體面的。他隱約有印象,讀過的書裡寫著有些庸俗的這麼一句話,仗助撇了撇嘴,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真是思維跳躍。
  「腓力二世下令修建羅浮宮……」
  羅浮宮。
  仗助轉回視線,課本角落的照片是塞納河畔的那個博物館,拖出腦海中的記憶。他之前就聽聞過羅浮宮的知識,巴黎的天氣和街道,還有他有聽沒有懂的展品藝術價值和心靈饗宴。
  談到羅浮宮的露伴心情不差,難得地側躺身子靠在男友身上,伸出雙手比劃,示意雕像的形體和壁畫的壯觀,仗助能嗅到他洗髮水的味道,沒有髮帶和髮膠定型的綹綹髮絲垂在耳邊,那麼柔軟,為什麼人的脾氣就是這麼硬,一低頭就是漂亮鎖骨和纖柔頸項,上帝把他造得如此精緻,微微臉紅的高中生無法移開目光,難以專心理解藝術家的話語。
  他脫口而出,啊,那些雕塑比得上你嗎?
  漫畫家倏地直起腰桿,方才相互依靠的肩膀頓時一陣涼意,他撇頭,一個眼神也不肯給仗助,我岸邊露伴就是討厭你這種地方!
  還是說,也許我應該要嘗試弄明白,他想,是因為我答不上來這種話題,才感覺不像大人嗎?
  下課鐘響趕不走他腦中的心上人。
仗助把買午餐找回的零錢放進錢包裡,本來他都會留幾張散鈔,用於帶去岸邊家宅的茶點,如今不需要這筆開銷,他大可以打算放學之後和億泰繞去霜淇淋店。
  他手捧便當盒子,嚼著米飯,小格裡頭棘手的清燙青豆莢越看越像岸邊露伴梳整起來的頭髮,仗助用筷子前端戳了戳,明明是討厭的食物,反而變得有點可愛了。有一則小小的問題,真的頗微不足道,不過仗助設想很久。一般的唇膏跟綠色的嘗起來會不一樣嗎?
  那是某週末的清晨,興奮激動的情緒令仗助醒得特別早,難得沒有為了打電動而睡晚,儘管漫畫家聲稱「只是陪我去湖邊寫生並不是什麼約會」。他的食指謹慎小心地碰觸露伴的手腕,佯裝是走路不小心,一下又一下,搔癢的觸感在發熱。好想牽他。仗助大著膽子握住他的手。
  幹嘛,想牽手就說啊。他的戀人聽起來有些驕傲,似乎滿足於仗助有求於他的情況,我露伴還是能做到這個的。
  仗助就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拉了拉露伴,粼粼湖光和那雙綠眸都亮晶晶的,那一瞬間他腦袋空白,沒來得及擔心會不會被拒絕,他說,那現在,可以吻你嗎?
  第一次與露伴接吻的時候就吃了一嘴唇膏,臉紅的漫畫家是世界的珍寶,他舌尖觸到那抹綠,似乎有一種香香的甜味,很難忘記的味道,唇膏都是這樣的?仗助慢吞吞地嚥下飯。要是能再親一次就好了。
  「不吃了嗎?」億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嘻笑地說,「那你把豬排給我吧!」
  「喂!我還在吃啦!」他從心不在焉的思緒醒過來,扭身捍衛便當,卻是先夾起青豆莢。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鬆手、先鬆手!」
  「哦哦!仗助你的筋骨很硬!」為了體育課時規定的拉筋暖身,億泰手按好友後背,又往下推了一點,男孩發出無法辨明內容的慘叫,仍是觸不到腳踝,「改天一起去托尼歐的餐廳啊?」
  疼痛中仗助埋頭貼近地面,光線照不進來的視野裡是混濁熱乎的吐息。上一次岸邊露伴嫌他骨頭硬,而他指出對方長時間伏案而肩頸僵硬,又在床上證明了自己更年輕強壯的身體不因什麼筋骨問題而脆弱,並且知道露伴的腰真的很柔軟,縱使將其雙腿壓到胸前,也只是邊喘邊抗議這樣暴露後穴過於羞恥。
  事後,精疲力盡的露伴昏昏欲睡地趴在乾淨的那半張床,仗助的親吻順沿背脊而下,親暱又和緩,一點也不像剛才做愛時那種不知輕重的狠勁,輕得癢,他閉著眼睛哼聲,你又想做什麼,我已經要睡了。觸感從嘴唇的柔軟變成手指的乾燥,勻稱而漂亮的蝴蝶骨,節節頸椎,光滑肌膚上有淺淺的曬痕,劃出腰際的疆界,仗助垂下頭顱於那處親了一口,頭髮掠掃而過令露伴不禁麻癢顫抖。
  你不說話到底是在搞什……
  別動。仗助抬手阻止男友轉身的動作,儘管可以考慮瘋狂鑽石能不能治療肩頸問題,不過現在那麼做也太不合時宜了,於是他說,是按摩啦按摩,不要再亂動了。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露伴頓時睜眼,急忙地喊,倒也沒有真的出手反抗,所以,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仗助聽見同樣似乎幾欲落淚的叫聲:好痛!等一下,你住手……
  「喂仗助!要集合了啦,快點起來!」
  「我現在……有點站不起來。」
  「有這麼痛嗎?」
放學後實際上走到店門口,他一眼不眨地盯著口味玲琅滿目的菜單牌,對好友說:「我今天還是不吃了!」
  「為什麼啊?」億泰搞不懂,明明是仗助約說要來的,「仗助你想吃的口味太多了不能決定嗎?乾脆放棄了?」
  「啊——不是啦,我還是認為省下這點錢比較好。」
  乾脆放棄了?不,是不想放棄才對。仗助隱約感覺自己仍然會再去露伴的家。他希望自己哪天還是會去買點心和露伴喜歡的茶葉,挑一個不打擾老師工作的時機敲響他家大門,面不紅卻耳赤的露伴會默許他的叨擾,進到玄關便能吻他,有一次,蛋糕摔到地上,露伴沒有責罵他,當然更多時候他會非常氣惱……倘若,不花掉這筆錢的話,似乎就可以期待一切能夠如舊。
  滿腦子都是那傢伙,我真該用霜淇淋凍結我的腦袋。
  十七歲少年總是為情所困。
  站在店門口等待億泰買冰的仗助扳著指頭數,已有三天未曾見過岸邊露伴了,並不是說過往他們有多經常見面,三天,其實不太久,這卻比期中考前為複習而兩週不見的等待都要更煎熬。露伴一定是悄悄躲他,否則在這杜王町,一個替身使者遇不到一個替身使者?
  想念撞進日常生活是這麼容易,容易得困擾,令人抓狂,彷彿躺在柔軟床鋪翻身卻壓到小石子,惱怒地撿起來要扔走,晃眼一看,就連石頭細微交雜的紋理都彷彿寫了他的名字。
  「我怎麼可能困在這事情上!」仗助低聲地吼了一句,他想得太入迷,忘記這是放學路上,身旁路過的女同學們紛紛表示關切,擾得他愈發心煩意亂。

  說人人到,露伴的身影出現在對街,一如往常的露腰打扮,肩背速寫本,步履慢悠悠地,往咖啡廳的方向。
  要不要追上去?他想見我嗎?第一句話要說什麼?要叫他露伴還是露伴老師還是岸邊露伴還是?裝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問候,能行嗎?他要去哪裡?有看到我嗎?他不想見我。他沒有看我。此時此刻仗助感覺像一隻被遺棄的幼犬,自己再如何高大,在岸邊露伴身後就會變得很渺小,他從前不曉得他也會有這樣曲折複雜的想法。
  彷彿被仗助的視線點了肩膀,露伴回過頭來。
  霎時間,行人專用號誌的彩燈轉為綠的通行色,於他驚愕的雙眸中,少年跨步走來。
  漫畫家轉身就跑。

  也許愛真的是不體面的,那位他不知名姓的作家很可能是對的。
  兩人喘得要命,仗助的右手搭上露伴的肩,左手拉起衣服抹側臉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氣,「你就這麼不想跟我見面嗎?」
  「你跑過來的臉部表情真的非常扭曲猙獰。」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的露伴持續避而不答,他往前走一步,仗助也跟在他身後很靠近的地方往前一步,「我會記錄下來你的蠢臉的。」
  「你畫過很多的我。」
  因為突發的劇烈運動,露伴的雙頰泛紅,就算是肯定句,他也要反駁東方仗助,他調整速寫本的肩背帶,喘得有氣無力地道:「為了創作。」
  「我洗澡的樣子也是囉?」
  「你小子真不要臉。而且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兩人沉默了半晌。晚霞的雲也止步了,小路的紅綠燈時限特別久。
  「請教教我吧,露伴老師,」仗助拉住他的衣角,向他驕傲的心上人示弱,如果可以,真想要立刻抱他吻他,思念讓年輕的慾望變得輕易,把純粹的愛拉得好長,「我還這麼喜歡你,該怎麼辦啊。」
  露伴偏頭,沒看向他閃亮的狗狗眼,好像一對上目光,就會讓三天前開始產生的後悔發酵到最極致,「你不是說了『別教我怎麼做』這種話?可不會是我聽錯了?」

  「可我是說一套做一套的騙子啊。」他的男孩彎腰側身,一鼓作氣闖進他的視野。那雙溢滿祈求的眼睛裡映照通行的綠芒。

  「我露伴就是討厭你這樣……但是啊,勉為其難答應你。」



小番外①
  億泰:我這麼大一個好朋友怎麼就不見了??

小番外②
  三天不見露伴的真相:因為仗助的事情而困擾,畫稿也慢下來了,三天都待在家裡沒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