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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的早上分外地冷,連帶著空氣也稀薄起來,於是鑽進被窩裏的風輕易就吹散了他的朦朧美夢,只留下片點漣漪在他的眉眼上柔和地舒展開去。A捎著那些許還沒散去的、從夢裏帶來的暖意,翻了個身,本來是想要跟枕邊人好好溫存一下的,然而抱了滿懷的溫度已經被風吹得有些低了,讓他只能不情不願地半睜開眼,發現自己懷裏根本沒有人,就只有一個帶著餘溫的枕頭。

  他甩了甩頭,沒甩掉幾分睡意,倒讓些許碎髮落到眼前,讓他很是迷茫地對著視線裏模糊的綠發了一會的呆,才被風吹得想起自己該披件外衣——這念頭才剛浮現,旋即就轉頭發現了披在椅背上的外套,指尖搭上去還帶著點熨燙過後的溫度,白色的布料在灑落的暖陽裏染上了溫暖的淡橘,A幾乎能夠透過絲毫皺褶也不見的柔順想像出那人一絲不苟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嘴角。

  他在披上外衣後打著呵欠下了床,踩著飄至鼻端的煎蛋與茶香下了樓梯,儘管時間早已接近中午,依舊讓他感覺太陽才剛攀上梢頭——這是他那個固執到不行的後輩兼戀人其中一個執拗地不願改的習慣。因為多年前他的身體受過嚴重的傷,所以一旦入冬,他的體力總比一般人虛弱上不少,睡眠時間也拉得要長一點,B自然捨不得喊醒他,可又不想他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而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而沮喪,所以總會煮一頓豐盛的早餐候他。他每次要勸他不用,他也只會睜著那雙小鹿一般的無辜眼睛看著他,他除了無奈地嘆息捺捺他的頭外,自然也看得見他眼底下的倔強。

  晃進飯廳就看見了背對他弄著煎蛋的人,噼哩啪啦的聲音讓他幾乎能夠想像出嫩滑的蛋白配以焦脆的邊沿的味道。他走近了些許,正好看見他拿著鍋鏟將蛋翻了面,小心翼翼地將鹽灑在上頭,香氣又更濃郁了點。A看著他這嫻熟的架勢,卻不由得想起了他剛開始下廚時的模樣:光是把蛋打下去就已經先消耗掉了三顆蛋,結果鍋鏟戳下去的瞬間就把蛋戳破了,蛋黃連著油流了一桌子,手忙腳亂裏要拿紙巾時又把糖罐碰掉了,一轉身看見他只能窘迫得低下頭嘟噥了一句幾乎剛出口就消散在空氣裏的「對不起」。

  那時候的A只是笑著揉了揉他的髮,B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眼神,頭垂得更低了,讓他有一種自己逮到了個做錯事的小孩的錯覺。兩人一起收拾了滿屋狼藉,然後重新在平底鍋上打了一隻新的蛋,這次A搭著他拿鍋鏟的手,手把手教會了他煎蛋——好吧,他那時候其實也不是很確定B到底有沒有學懂,因為在撒手的時候他只看見了他紅透的耳根。

  「啊、你醒了,早安。」

  戀人的聲音讓他的思緒從數年前飄了回來,A朝他回以一笑,說:「早啊,早餐香得我忍不住跑下來了。」

  B莞爾,將已經準備好的煎蛋放到盤子上,連著早已泡好的暖茶一同端上桌子,還替他拉開了椅子,說:「剛好可以吃了。」

  A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自然地坐上了椅子,拿起餐具就大快朵頤起來,B坐在他的對面,比起享受這個早餐,似乎更像是陪他享受一個平靜的早晨,看他吃的時間比自己動手吃的時間還多,A也總是不吝於讓他知道他的手藝到底有多麼令人滿足,每個早晨都要說一遍的話總是說不膩;每個早晨都總要聽一遍的話他也總是聽不膩,每聽上一次都要高興地彎起嘴角,說,你喜歡就好。

  是從何時開始的呢?那個那麼靦腆的孩子也會對他直白地表達他的愛了,明明以前被稱讚一下都會馬上紅了臉別開眼的——興許是剛才的回憶讓他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來了,A叼著叉子,把眼前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B只是疑惑地歪了歪頭,問:「怎麼了?」

  「嗯……也沒甚麼。」他回答,忽然就冒出了孩子氣的惡作劇念頭,勾了勾手指,說:「你靠過來一點。」

  B乖乖地聽他的話,把身體往他的方向靠過去了一點,A便抬起手,揉上了他的髮,說:「對對,乖孩子——」

  嗯,很久沒這麼做了(因為B長得比他高了,要摸頭也變困難了),手感果然還是很好啊。

  只是預想中的難為情卻沒有出現,B只是愣了一下,隨後便展開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帶著暖意的雙眼如沐春風,看上去居然還挺享受的,A也就多揉了幾下,覺得自己像在摸頭猛搖著尾的狗狗似的。

  「不討厭嗎?」他忍不住問,得到了對方的搖頭。

  「倒不如說……挺懷念的。」他說,抬手找到了他的手,輕輕拉了下來,B的掌比他的稍微大一點,掌心輕易就包覆了他的手背,將他的手帶到了臉側,輕柔地摩挲著,「A的手……很溫暖,我很喜歡。」

  A看著他一臉歡喜的模樣,難為情的居然變成自己了。

  「啊、真是……」他用剩下的那隻手捂住了半張發熱的臉,乾笑了一聲,「就是因為知道你每次說這種話是真心這麼想的,所以才完全沒辦法招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