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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已屹立
伊斯特凡X庫潘 連立碑與否的答案都沒有去想
TAG:《MONUMENT》

「叔叔,那是什麼?」
依稀還記得年幼的自己指著碑詢問的情景。

那是並不精緻的塊狀物,在森林的一小角佔有位置,被植物的根莖盤據、掩埋在落葉和土壤底下,彷彿與自然歸於一體,但仍然可見人造的痕跡。

「是紀念碑吧。」確認他不會從馬上摔下,庫潘流暢地下了馬,那是沃伊克還在努力學習的姿態。

抹去了部分遮掩物,庫潘低頭探察 ── 即使缺損也曾經平滑的表面、文字的殘留和些許裝飾,「用來記載或懷念一段人事物。」

庫潘沒有細看碑文,並未被盛大打造的碑體、隱密的位置和未曾被記錄等,都顯示了這份紀念的私密性,它也許與部族、歷史或戰爭無關而僅是一份思念,庫潘對此保有尊重。

雖是如此,簡短的應答並不能澆熄孩童的好奇心,即使是向來聽話的沃伊克也擅長撒嬌,庫潘也只能有些無奈地扶著滿臉躍躍欲試的沃伊克下馬,叮嚀了幾句後便妥協地任他去研究。

「叔叔,這是紀念哪一位英雄的嗎?」沃伊克仔細讀著碑文,但仍有許多詞彙未能理解,他下意識轉身求助,畢竟庫潘在他心中無所不能 ── 但庫潘沒有解釋的意思,顯然剛剛沒有第一時間跟他述說內容,就表示沃伊克現在只能換個法子排解疑惑。

「也可能是對立碑者很重要的人。」替沃伊克把臉上沾的泥濘抹去,庫潘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凝視沃伊克轉身繼續投入的身影。

這大概就是孩童吧,不知何時就滿身髒亂或一身傷地回家,然後不知何時就突然理解了這些外物,接著成長茁壯。每個人都是這樣走過,在音樂重複的曲調中層疊感受,而後迎來成長的高潮,主旋律與副曲的主題是千變萬化的固定,也許是哭泣、挫敗,或者是微笑、舞蹈,而後緊接著成長。

我這是老了嗎?庫潘自嘲地想。
也許是因為太過重視,即使是在豪邁的風、率性的大地和未曾停下的溪流之上成長,經受鐵與血的試煉的男人偶爾也會柔情而詩意,細細叨念著每分每秒、把些許差異都記牢。

「叔叔 ── 」放棄繼續鑽研碑文的沃伊克一如既往、未曾猶豫地朝庫潘撲了上來,「好多沒看懂。」

「要放棄嗎?」
「下次就會讀懂!回去後我會更努力學,以後我也要立碑。」
「這樣啊、那下次再來吧。」
「嗯,約好囉!」

帶著燦爛的笑向庫潘再三確認,沃伊克當然不覺得叔叔會食言,像這樣的約定他們已經擁有許多個,每一次庫潘都會實現承諾。只是新的挑戰總勾得人心養,讓人想即刻再嘗試,沃伊克磨蹭了下食指,剛剛撫過碑文的指尖還留有觸感,那些文字刻得很深,像是要把所有情感都宣洩而出般地烙印著,即使沃伊克不能理解其上,卻彷彿能感覺到其下。

「嗯,約好了。」接住衝上來的小孩,庫潘勾起嘴角,不顧那些『已經長大很多』、『不用叔叔抱著上馬』的嘟嚷,將沃伊克給抱上了馬。

他有時會希望沃伊克的成長慢一些。

『你還不用懂。』
庫潘很少如此敷衍沃伊克,但也不會長篇大論解釋。

他只是牽著能被他手掌完全包覆住的小手,走過對誰來說都過於廣闊的草原、森林和溪畔之上,教他判斷雲像可能伴隨而來的天氣、動物們遷徙的足跡、植物顏色變化代表的意義。庫潘手把手教著沃伊克,把他過去以往跌跌撞撞學來的一切都循序漸進地交給沃伊克。

個人的生存本就沉重而艱難,沃伊克的未來卻不僅要承擔一份生命。
所以,庫潘希望多少能去除一些不必要的困境。

因此那些失敗、嘗試、魯莽而導致的傷痕有著不同於孩童皮膚的觸感,沃伊克都記住了。

但一切並非永無止境,時間走得再怎麼緩慢,孩童也總會成長。

當伊斯特凡意識到不是所有承諾都會被實現時,他已經不再接受自然的饋贈了。

他堅信著自己知道前路為何。

『一切都有神的指引。』

他從曾經陪他走進帳篷、參與祭祀、劃過刀光的人身邊離去,在父的死亡後徹底走進了殿堂。

「伊斯特凡 ── 」
語尾是嘆息嗎?還是消失的某種情感?伊斯特凡腦中繞過許多想法,但最終定調在叔叔再次拒絕了他,即使他們都是為了族人好,但從未有過除此之外的共識。

每次對談彷彿都是相同走向,他不再去見拓達,而叔叔不願承認神。
從基準點就無法相容,自然也沒有突如其來的皆大歡喜結局,感情與記憶都在消磨,作為潤滑點滴消逝在一次次的將起干戈中,他的構成是越來越少的年幼和越來越多的成長,最初牽起的手沒有放開,但也無法再緊握。

而後,一切當然並非永無止境。

『殺了他 ── 』
伊斯特凡在勝利中與庫潘無言以對。

這一切究竟如何去解讀呢?
伊斯特凡沒有再走進森林,但他用庫潘所教的一切生存了下來。

其上撫過是異向而行、對立不合、殘忍切割,覆滿血的外在解讀。

其下銘刻進的又是什麼呢?
情感與記憶含括著庫潘 ── 或者說兩人的所有。

伊斯特凡望向殘軀掛著的方向,高高立起 ──

他即是 他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