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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とあなたのロスタイ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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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嗎?我現在怎麼能養?」
饒是他一向冷靜自持,在此刻也不禁有些動搖。
還在籠子裡的幼貓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只是在裡頭顫巍巍地走著,時不時發出幾聲柔弱的叫喊。
要他在還沒能坦率面對愛人離世的現在就立即接手一個小生命,對他來說還是太困難了一點。
「我會幫你。而且,艾瑪也想養貓不是嗎?」
雷說。他的表情非常認真,諾曼在青年的臉上找不到半點開玩笑的痕跡。

——他是真的想讓我養貓。

「真的太早了⋯⋯不是不行,是我也沒有相關的準備。而且太突然了,我認為這種事你應該要先跟我好好商量才是。而且你到底哪來的貓啊?」
完全超出預想外的事件讓諾曼蹙眉。
「小巴尼生了小貓喔,有點多隻。最近沒什麼時間來找你,也是因為我在帶小貓。雖然大部分的都送養了,但唯獨這隻我想留給你⋯⋯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小傢伙的。」
「⋯⋯我說雷,我剛剛也說了,不是我不想,但我真的沒有心力做好。」
「不,你可以的。」
雷席地而坐,從籠子裡抱出在他手中扭動的幼貓。
「所有該帶的東西我都帶了,該準備的指南我也都弄好了。你記得你欠我一件事嗎?我現在就要你兌現。」
雷的強硬態度難得讓諾曼沒有足夠的底氣反擊。
「但我沒想到你會要求我做這種事。」
「我可沒保證你欠我的那個約定一定是你設想過的。」
說歸說,但諾曼也不是真的想拒絕。
拒絕不過是先找個藉口讓他還能有點機會調整狀況,畢竟要對一個小生命負責的話免不了是十幾年的事,青年不想因為自己的輕率而讓牠受到委屈。
「⋯⋯那你總得把需要的東西教給我吧。」
小橘貓在雷手中掙扎,喵聲表達抗議。
「我會的⋯⋯這小傢伙也差不多要吃飯了,你不如現在就學學。」
不由分說地將小貓放到諾曼懷中,青年低頭望著在他手臂間扭動、閉著眼睛喵喵叫的淺橘色小生物,不由得想起自己與艾瑪的約定。
『等妳回來,我們就養貓吧。』
『那養橘貓吧,我最喜歡橘貓了!』
不曉得是被緣分或者是其他連他也不信的東西影響,諾曼在心底輕歎口氣後撫了撫小貓柔軟而溫暖的後頸,算是正式為他們的約定負起責任。
「⋯⋯好。」
貓咪繼續輕叫著向兩人討食,對於他們之間發生的小小勾心鬥角渾然不覺。
喵,牠伸伸懶腰,往旁邊躺倒。

*

另一個生命突然闖進生活的感覺很新鮮。
某種程度上,貓的加入多少沖淡了一點他無可訴說的悲傷。除了工作之外還有事可做讓諾曼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需要掛心,所以他也比較不會花那麼多時間在想艾瑪的事。
雷在貓被送去他家的前幾天幾乎是天天都會來拜訪。美其名是指點,不過諾曼也明白青年大概仍有些擔心自己的情況。
雷送來新的配方奶粉與之後可能會吃到的飼料,卻被諾曼一句「我會為牠準備鮮食」給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你真的是諾曼嗎?
青年一想到雷驚詫的表情便忍不住泛起點笑意。
多一點事情讓他做總是好的,雷實在是太大驚小怪了。

然而舒心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諾曼很快的發現即便他每天都花了不少時間在陪貓玩或者替牠準備食物上,每到他準備就寢的時間,那些還沒能被他消化的思緒仍會像潮水般重新捲了回來。
那些漆黑的浪花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即便有新的事物陪他分擔,它們也依舊存在。
若要說有些事情是最糟糕的,那必然是他現在變得會做夢了。
與往常那累到極致於是能幸運一覺到天亮的夜晚不同,最近的諾曼就算一樣累得沾到床就失去意識,可他卻開始會在那短短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中不停地做惡夢。
不管夢境的開頭是什麼模樣,最終的結局全都是他只能看著艾瑪一個人站在逐漸下沉的郵輪上逐漸離他遠去。
「——艾瑪!」
他數不清自己在夜裡究竟重複夢到了幾次類似的場景,諾曼只知道醒來時的自己都會浸出滿身冷汗。
與夢魘糾纏了幾天,覺得心神逐漸耗弱的諾曼決定轉移陣地去書房打地鋪。
雖然做惡夢的情況在遠離最熟悉的環境後似乎有稍稍變好,然而他也知道心魔不消,自己便沒有痊癒的可能。

*

「我真覺得你應該搬家。」
聽聞他最近持續做惡夢,某一天來作客的雷說。
「這樣就不會一直觸景傷情了。」
「我覺得雷不會懂的。」
諾曼淡淡笑了笑,放輕聲音彷彿擔心自己會吵醒趴在腿上的貓。
「我既然沒找到她,我就相信有一天她會回來的。」
「要是她回來但我已經不在了,她一定會覺得驚慌吧。」
「⋯⋯你高興就好。」
「但時鐘也壞了,你至少修一下。」
雷指向餐桌後頭精緻的貓頭鷹掛鐘,上面的鐘擺與指針早已跟不上時間,像是與艾瑪的時間一起永遠停了下來。
「嗯⋯⋯在我學會修好的方法之前,我是不會修的。」
「買個新的也可以啊?」
雷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那個鐘是艾瑪最喜歡的,當初也是她選的,我想要所有東西都還是她最習慣的樣子。」
「不,我的意思是,那個貓頭鷹掛鐘不是在密涅瓦先生的店裡買的嗎?你可以去跟他商量一下做個一樣的給你?」
「⋯⋯不一樣的。是不一樣的喔,雷。」
「就算長得一模一樣,內裡不一樣的話就是不一樣的東西了,所以保持現在這樣就好。」
「⋯⋯是嗎。」
雷不再說話,輕聲答完後又翻起了當初向女子借的書。
「但你為什麼又買花了呢?」
過了一會,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般地問。
雷拉過桌上那個他帶來被安娜與吉爾達給塞得滿滿的大提籃,從裡面撈了一塊蛋糕。
與早已成雙搬走的諾曼與艾瑪不同,雷與其他一起長大的孩子們仍住在一塊,偶爾會受他們所託替諾曼帶上他們精心準備的點心。
「買花怎麼了嗎?」
諾曼腿上的貓似乎是睡飽了,從他腿上跳下去後跑得不見蹤影。
「⋯⋯倒不如說,我挺意外你會買花的。」
「是嗎?」
諾曼有意無意地略過了雷的問句。
餐桌上的花瓶斜插著幾枝麥桿菊,暖色調的花瓣像是在室內盛開的迷你日輪。
隨意帶過話題,諾曼稍稍揚起手腕拉過籃子,在聞到糕點特有的奶油甜香時滿足地嘆了口氣。
「是布朗尼啊。」
「嗯,她們一直說,好久沒聽到你對她們做的甜點有任何感想了,平常擔心你工作很忙也不太敢打擾你,就拜託我帶來了。」
「幫我謝謝她們,還讓她們費心真是不好意思。」
「你太拘謹了,諾曼。」
雷捏了一塊蛋糕邊丟進嘴裡,毫無起伏的語氣似乎帶著點譴責。
巧克力特有的細緻果香與莊園可可豆所帶來的明亮酸味從青年的指腹蔓到舌尖,最後留下一點點苦韻。
假裝沒聽懂雷真正想表達的含義,諾曼轉身進廚房拿了一把小餐刀,優雅地也切了一塊放進嘴裡。
「好吃。」
他說,臉上的淺笑倒像是真心誠意。
「那幾個傢伙沒事就愛在家裡燒廚房,不好吃的她們哪肯讓我帶來啊,都進我跟其他人的肚子裡了。」
雷聽見他的感想不由得也微笑了起來。
嘴上雖然虧著其他人的廚藝,但臉上的表情卻很柔和,看得出他其實很喜歡隨便他們在廚房製作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樣我就能交差啦,但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我也不會告訴他們的。」
「哦?」
銀髮青年挑了挑眉,拿起餐巾紙將指尖細小的蛋糕屑與奶油漬擦乾淨後,轉身去尋找在他附近的地毯上隨性滾來滾去的幼貓。
「沒什麼,當我沒說。」
不小心說溜了嘴,坐在桌前的青年拿著好友剛放下的刀又切了一塊。
小小的橘貓看見主人手上拿著食物的時候從底下抓抓他的褲腳,卻因為用力過猛不小心拉出一根線頭。
牠可真皮,雷笑著調侃。
「⋯⋯」
諾曼無言地看著那根突兀的線,思索著究竟是要買條新的西裝褲還是乾脆剪掉眼不見為淨。
「牠還小,所以很愛玩嘛。」
望著摯友微微蹙起的眉頭,雷忍俊不禁的打趣道。
喵——
小貓從桌腳一溜煙地跑到雷的腳邊,討好似地叫了幾聲。
「過的好嗎?嗯?諾曼有沒有對妳很壞?」
雷伸手摸了摸牠的頭頂。
「喵——」
「看來是真的很壞呢,是不是?」
「喵!」
「我才沒有讓牠餓到,牠超會吃。」
「而且煮多了再額外加點調味就又變成我的晚飯⋯⋯」
沒理會諾曼的抱怨,一人一貓像是唱雙簧般你來我往地應和著。
軟綿綿的橘貓順從地讓青年將牠抱到桌上,而諾曼在貓掌落上餐桌的那一刻將布朗尼拿起來順手擱到一旁的櫃子頂端。
「怎麼了?」
「貓咪不能吃巧克力。」
「你很懂嘛。」
諾曼的手僵了一下。
調侃成功,雷難得地放過少數能把諾曼噎死的機會,沒有繼續就著這個話題開對方的玩笑。
「可是我還是很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剛剛刻意忽略了吧?」
「我有嗎?」
雖然氣氛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鬆,但兩人還是對於彼此即將說出口的話語帶著一點提防。
「⋯⋯你為什麼買花了?」
「只有這樣嗎?」
想想自己大概最終仍是躲不過對方敏銳的直覺,諾曼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後再度換上雷見慣了的微笑。
「當然不只。」
雷將貓又放回了地上,銳利的眼眸直直地望進摯友如湖泊般閃爍著點點幽藍的眼底。
以他對青年的理解,諾曼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細緻的考量,要下決定前也總是會計算過數百回。
與向來靠直覺或者喜好做決定的艾瑪迥異,即便是買花這種看起來細瑣到毫無特色的小事,中間大概也隱藏著對方未曾說出口的心思。
——因為我所認識的諾曼,就是會在奇怪的地方下足心思又打死不肯明說的人。
「說得正確一點,為什麼是麥桿菊?」
「你這不是都知道了嗎?」
雙手在下巴前鬆鬆地扣起,諾曼微微歪著頭彷彿對方問了一個蠢問題。
「硬要說為什麼的話⋯⋯就是因為,那是麥桿菊啊。」
「這難道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
伸手輕捻起花枝,諾曼淡淡地笑了。
沒有預期到青年的坦率,雷愣了愣後倒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知曉各類花語含意的他,自然也明白對方所挑的花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
確實是沒什麼不好的,只是諾曼會過得很辛苦而已,他想。
但若青年對此毫無意見,自己也沒有干涉的理由。
也許總是會變好的吧,他只能如此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