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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eat.4

伊吹藍是個狼人。擁有變身魔法也可以思考，可以變成人類，擁有人類的『心』。

但最近常被說是狗狗。至少志摩一未老是說他是笨狗。

從遇到志摩到現在已經要過了一年了。他也從小偷嫌疑犯變成魔女家的看門、不對、是狼人。

「我要出門一趟、你要去嗎？還是你要看家？」

已經披上了斗篷的志摩站在樓梯邊看他。他早就聽到腳步聲。

「要去要去！志摩醬要去哪裡？」灰狼在站起的一瞬化成人型。

「山邊。」一邊說著，志摩朝走近身邊的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下頭「上次從南方飛來的那隻白鳥不是說了最近那邊很奇怪，我有點不放心。」

志摩自然無比地牽起他的手。然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就推開了門。

「一起出門不准亂跑、笨狗。」

「嗷～」

．．．

「伊吹藍你的原型是狼吧。」前不久，第一次見面的桔梗微笑著這麼說道。

「欸！？為什麼知道？」

羽野在一旁掩起嘴輕笑。

「志摩一未從我認識他開始算起，他平均一個月會救下五隻貓、三隻狗、一隻鳥。這還只是在人間的時候，不靠魔法就能做到的程度。動物需要幫忙的時候，總是會被志摩吸引。」

「還被喝醉的桔梗小姐說『你是白雪公主嗎？』尷尬的不得了呢。」羽野麥在一旁笑著補充，惹來桔梗不自在地輕咳，才露出一臉哎呀糟了卻沒有任何反省意味的表情接著說：「伊吹桑知道志摩桑沒有使魔吧。」

狼人試著想像了一下，接著趕緊甩了甩頭。「嗯？跟使魔有什麼關係？」

羽野看向桔梗，桔梗聳聳肩。

「使魔幾乎都有一定的動物性。大部分使魔都不是真正『存在』的，他們擁有智識與魔法，同時也有與動物相似的外型和習性，而這一切都只是源於它們的願望所凝聚。」

既然是向魔女要求實現的願望，就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多大，是由願望決定的。一個幾乎不能實現的願望，他的代價是誰也無法想像的。

伊吹坐在地板上，歪著頭輕聲地開口。「代價不是魔女決定的嗎？」

「使魔契約中願望的代價是根據自然法則的。志摩的能力很好，所以他能實現的願望正好是那些微乎其微的極少數，但這樣的願望就會需要付出越大的代價。」桔梗苦笑。「志摩是一個心軟的魔女，這是他身為魔女最大的弱點。卻也是他作為魔女最特別的地方。」

「志摩桑為什麼會選擇來到人間似乎就是為了尋找那些因為代價而消失在眼前的使魔們，把它們留下的東西還給他們。」

「志摩醬才是笨蛋吧。」

他已經去見過了那些曾經的使魔們，從他們希望他轉達的內容，他幾乎可以想像當志摩一未見到他們的時候是以什麼樣的表情。

一種會讓他聯想到大風雪的冷意徹骨和帶著自嘲的微笑。小心翼翼地不願意打擾使魔們的現在，裝作若無其事的割下自己最柔軟的部分當作補償。

「是吧。」桔梗笑了笑。「不然也不可能把你撿回去療傷。我從麥麥那裡聽說的時候還想說志摩一未的魔法終於連狼人都垂涎了。」

「額、」

「我知道你一開始是希望志摩一未幫你才去森林的。但我也聽說你幫了他，結果自己被變身魔法反噬的事情。」

「......怎麼什麼都知道。」

桔梗抬起頭，看向掛在自家吊燈上的蝙蝠。伊吹跟著抬頭。

「......蝙蝠小姐的願望是什麼？」

「好吃的水果每天吃到飽。在麥麥還在人間生活的期間，他都願意為麥麥效力。」

「該說普通、還是......」

「一般都是這樣的。不是每個人都跟志摩一未一樣總是會被麻煩的生物勾搭上。」

伊吹覺得自己肯定也被劃在麻煩的生物當中。

「伊吹。因為你是狼人，所以你能夠帶他離開。」桔梗的眼神轉為鋒利，臉上仍帶著笑。「離開森林很簡單，只要他願意無條件相信你，你就能夠帶他離開。」

桔梗看著他，眼神充滿了期待。

．．．

一切遠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加簡單，簡單到他不禁要懷疑，禁忌是不是真的存在。

朔月的夜裡他以狼人的模樣與志摩一起走在林子裡。森林和往常一樣，昏暗陰沉，沒有日光卻又不是一片漆黑。他牽著志摩的手，在志摩的指示下往南邊移動。

志摩告訴他，南邊有一棟房子，他的母親大概會在那裡等著。

我媽是非常擅長預見未來的魔女。這麼說的時候志摩沒有抬起頭看他，卻又在說完過了一會之後回握住他。所以她既然說過沒問題，那就大概是沒問題了。

一踏進志摩家的房子，果然就看見志摩的母親已經泡好了茶坐在桌旁等他們。

年長的魔女將眼藏在一副眼鏡之後看向他，挑起了眉和志摩在嘲笑他時有些相像，卻滿是慈愛。

黑貓使魔一改先前看過的的冷淡，在他們進門之後就像隻普通愛撒嬌的家貓蹭了過來，被志摩一未蹲下來抱進懷裡，等到他們落座之後就變成了一球黑色糰子佔據志摩一未膝上的位置。

「歡迎回來，一未還有藍君。」

「我回來了。」志摩一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彆扭。

「打擾了。」

志摩的母親彎起眼，臉上浮出的笑意讓人忘記她是個魔女，似乎只是個等待兒女晚歸的普通母親。

茶水填滿了瓷杯，蒸氣上揚，空氣裡飄散著花草的香味。下一秒氣味就改變了。

「你們想知道什麼？」

伊吹看著魔女落座的同時，微笑變成了一種高傲，身邊的白花香氣變得濃郁。

而身邊志摩的眼神也跟著改變。

「伊吹藍的麗子阿姨為什麼要找我？」

「她讓自己的時間停止了。」

「禁法？」

「為了活下去。」

志摩一未陷入了沉默，接著嘆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伊吹藍。「那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他不確定自己應該怎麼回答，正想要看向志摩的母親，就聽到了笑聲。「那是救過他的魔女。」

「......原來啊。」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絲柔軟。嘴角露出了笑意。「被魔女救過三次、該說你幸運還是不幸呢。」

「什麼意思？」

「藍君並不知道被魔女救是什麼意思啊。」

「因為他是個笨蛋。」

「喂！」

「啊～真是麻煩死了。」說著抱怨的話，他卻先聞見了花蜜香，他疑惑地看向志摩一未，對方正伸出手揉上他的腦袋。「魔女的魔法是有代價的，所以如果被一個魔女救了，你當然得還點什麼，這由魔女來決定。」

「欸？是這樣嗎！？那麗子阿姨想要什麼？」

「這只有本人知道囉。」

「那、志摩醬呢？」

志摩的母親輕笑了一聲。「他並不想讓你知道呢。」

「欸？......是因為不想讓小藍離開嗎！」

「笨蛋、才不是！」

「欸～我聞得到喔。志摩醬說謊的話。」

「不准聞！」

「不過、藍君被一未救了兩次吧。也真是難得了。」

伊吹停頓了幾秒，思緒轉過一圈，來不及抓住什麼，卻突然在腦海裡蹦出了答案。「志摩醬的願望是希望他們自由地活下去嗎？」

志摩一未瞪大眼看向他。「為、」

「因為小藍是狼人喔。」

志摩的母親笑出了聲。白花香變回了淡泊而宜人。「狼人的直覺真是可怕呢。」

「所以我才會在被襲擊之後回到志摩醬家？」

「沒錯喔。」

「志摩醬果然是個溫柔的魔女。」

「蛤？！才不......、算了。」

「太好了呢、一未。」

「完全不知道哪裡好了。」

志摩的母親看著自家兒子扭過頭，挑起了眉輕聲地笑。「今天就住下來了吧。房間準備好了。藍君不要客氣、當自己家就好了喔。」

藍君、謝謝你讓他的時間重新開始了。以後一未也要麻煩你囉。

伊吹回頭看向志摩母親的背影，接著低下頭看見黑貓正看著他，話音結束在一個哈欠，黑貓蹭過他的腳邊，跟在主人的身後離去。

隔日，他第一次看見了魔女沐在陽光底下的側臉露出淡淡的微笑，彎起的眼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

啊、太好了。他忍不住想。他喜歡上了志摩一未真是太好了。

．．．

「有味道。」

志摩隨即停下了腳步。「魔法的味道？其他種族的味道？」

「魔法的味道。」

志摩挑著眉思考了片刻。「換你帶路。」

走在森林裡其實完全沒辦法辨認位置，沒有日夜星辰，只有一片昏昏暗暗。對於擁有靈敏的嗅覺的狼人來講並不是什麼問題，只要知道要找的是什麼，方向並不重要。

「怎麼了？」

「欸？什麼？」

「這麼安靜不像你啊。」

「是在說我平常很吵嗎？」

「確實滿吵的啊。」一邊說著嫌棄的話，他卻感覺到牽著的手正把兩人拉得更近一些。「是什麼很難的問題嗎？要幫你一起想嗎？」

「又把我當笨蛋了......我只是在想啊～志摩醬是怎麼分辨位置的？」

半秒沉默之後是一聲輕笑。「當然是用魔法。只是為了這個問題？」

「魔女好可怕......」

「有什麼意見？」

「.....沒有。」

伊吹聽見志摩鼻子小小地哼出聲。「所以是什麼？」

「志摩醬不信任漂亮姐姐嗎？」

「蛤？」

「桔梗小姐說，只要能讓你無條件信任，就可以帶你離開森林。漂亮姐姐是志摩醬的母親、不能做到嗎？」

志摩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彈指，火光在他的指尖燃起，照亮了兩個人之間位置。

輕輕嘆氣。「不愧是桔梗啊。」

伊吹看著志摩抬起了眼看他。

「需要信任沒有錯，但那不是你可以帶著我成功走出森林的原因。」清冷透徹的眼在火光照耀下突然有了溫度。「因為你是狼人我才能夠被你帶離森林。可以對抗規則的，只有規則。狼人的規則是這一生只能有一個伴侶。你是自由的，所以規則不能讓你因為我不自由。」

梔子色的眼在火光裡明滅了幾下。「所以如果我沒有喜歡上志摩醬......」

「那那天晚上，我就走不出森林。」

「你早就知道了？」

志摩搖了搖頭，然後勾起了嘴角的笑意。「桔梗說過很多次，你是狼、是狼人，所以你能夠帶我離開。他沒說這個前提必須是我能成為你的伴侶。而母親大概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預知了這些。」

志摩看著眼前的男人表情在一瞬變得複雜又隨即露出微笑，感覺到一瞬的心疼。手撫上了臉龐，感覺到高大的狼人順著他的動作低下頭。他搶在他開口之前先出了聲。

「怎麼了？」

毛茸茸的腦袋彎得更低藏進了溫暖的頸側。「喜歡誰是不能控制的，如果我沒辦法帶志摩醬離開，卻執意要你幫我，就變成是我傷害了志摩醬了。」

志摩本來想要反駁自己沒有這麼脆弱，但細問自己有沒有可能因為灰狼的堅持而心軟，他自己也沒辦法保證。與脆弱無關，只是無能為力的感覺太過於痛苦。

「但你不是說你超──喜歡我的嗎？」

「對、我超──喜歡志摩醬的喔！現在是『規則』也認可的認真了喔！志摩醬、」

話音斷在一半。

伊吹感覺到志摩一手攀上自己的背，另一手則覆上了自己的腦袋。說話的呼吸和震動就在相擁的動作間毫無保留地傳達給對方。

「說吧。反正已經是事實了，魔法沒有可以施展的地方。」

伊吹愣了幾秒之後發出悶悶的笑聲。「志摩醬要相信我喔。」

「嗯。」

．．．

「但確實有些奇怪的地方。」

兩人在外面走了大半圈，依然是一無所獲。

回到屋子裡，伊吹就變回了狼型。志摩剛走到躺椅旁，狼毛毯子就自動蓋了上去，還翻出了白色的肚子毛，一副任君搓揉的樣子，卻被躺椅的主人無情地用魔法移開放回一旁的坐墊上。

「我也有聞到魔法的味道。」伊吹一邊想著什麼時候可以變冷啊，一邊不放棄地把腦袋伸到躺椅上。

「卻沒有看見魔法陣的痕跡。之前白鳥所提及的奇怪的腳印也沒有看見。...…不過外面的時間都過了一天、消滅證據才是正常做法吧。」

「嗯～」

「幹嘛、那什麼表情。不要以為你現在是狼我就看不出來。」

略過了志摩一未語氣裡的不滿，本來只有腦袋靠上躺椅的灰狼一下子竄上了椅子。毛皮幾乎要把魔女完全蓋住。

沒有嫌棄地叫他走開，反而是被順了順毛，然後讓開了一些位置讓他可以趴下來靠著魔女。

「認真的志摩醬超～帥氣的～」

「你剛剛出去是有撞到頭嗎？」

「才沒有！」

「那突然在說些什麼噁心的話啊。」

一下子狼變成了狼人，伸出雙手摟抱住魔女。「明明是小藍的真心話。」

「真想知道你是怎麼決定什麼時候要變成狼、狼人跟人的。」任由狼人抱著自己，他挪動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進懷抱裡。

伊吹藍是不是會在他起床前跑出去森林外曬太陽啊。為什麼聞起來總是有太陽的味道。擁抱過於舒服，魔女放鬆地讓思緒隨便飄散。

「想變就變啦。但是月圓的時候沒辦法變成完全的狼，沒有月亮的時候沒辦法變成完全的人。因為我的原型是狼嘛。原型是人就會相反過來了。」

「所以才要在朔月的時候帶我離開？」

「嗯。畢竟森林裡還是很危險的。」

志摩停頓了一會。「你是不是其實沒辦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變身。」

「......嗯。」低下頭就被志摩彎著的眼接住了不安，他扯出了一個微笑。「狼人在成年之前就要能夠控制自己的變身。不能控制變身的狼人的危險性太高，如果做出什麼傷害了狼群自身或是別的種族的事情就為時已晚，所以會被逐出狼群。」

「但你在來森林之前是在狼群生活的吧？」

「那是多虧了蒲叔跟麗子阿姨的幫忙。現在大部分的時候都可以好好控制了，可是偶爾還是會突然不受控制變身。......上次被反噬之後好像更常發生了。」

「所以之前說過你被麗子阿姨救過，跟這件事有關嗎？」

伊吹又變回了狼型。還沒來得及掙動，就被志摩抱著拖近自己，一邊讓他不要亂動不然他們會一起摔下椅子。花蜜的甜香源源不絕，溫柔撫摸著他後背的手也依然是那麼安心。

「通常來講、狼人在狼型的時候還是可以保有意識跟思考。但如果被激怒了，就可能會失去理智，變成純粹的野獸。......有一次、失去理智了、」

「好了不用講。」

「志摩醬覺得害怕的話、啊、痛痛痛、暴力！志摩醬是暴力魔人！」

「還好你還活著。」

「欸？不害怕？」

「我會害怕？開什麼玩笑啊、笨蛋。這比被丟進這個森林還要值得被嘲笑。給我聽好了伊吹藍，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絕對不可能再因為失去理智傷害誰或被誰傷害。」

剛才被狠敲了一下的腦袋接著被手掌揉按。捲髮的魔女把臉全埋進了他的脖子邊，聲音模糊了卻不影響他聽清楚每個字。環住牠脖子的手收得很緊。

「志摩醬現在聞起來超級香、超級甜的。」

「我聞不到、不用告訴我。」

「吶志摩醬、跟我一起回去北方好不好。去我住的地方。我們離開森林吧。」

靜默延續了一會，魔女悶悶的聲音才慢悠悠地響起：「......隨便你喜歡吧。」

尾巴掃動了兩下之後蓋住了魔女，除了志摩的花蜜香他還聞見了淡淡的薄荷香。原來志摩覺得安心的味道是薄荷的香味啊。

以後可以常常聞到了吧。因為他的魔女先生其實是一個超愛撒嬌的帥氣魔人。

．．．

聽見細微的聲響，灰狼警覺地睜開了眼。反應過來的下一秒是將魔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

本來溫暖的毛絨絨抱枕突然從懷裡離開，志摩一未也跟著醒了過來。

「怎麼了？」

「抱歉、吵醒志摩醬了。......外面有聲音。」

志摩一伸手把灰狼抱回自己懷裡，臉埋進了脖子邊細軟的毛裡蹭一蹭，接著拍拍他的腦袋。「先變成人、你這樣會嚇到客人的。」

「嗷嗚。」聽話地從灰狼變成人形然後跟著志摩身後走出臥室。

門前出現了他們前幾天才剛送出門的白鳥。據說是出門幫魔女辦事的使魔，出了一點意外，在森林裡被出去散步的灰狼帶回來時滿身都是傷，志摩一未無奈地輕笑接手了治療跟照顧。

「白鳥先生、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打擾了、先前受到魔女先生的照顧了。今天我是為我的主人帶來傳信的。』

大部分動物使魔都不會說話，但能靠著魔法與魔女溝通。志摩抬起了一邊眉毛，看向身旁的人，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志摩抬手讓白鳥飛到自己手臂上，果然看見綁在腳上的紙條。

『謝謝您救了我的使魔，聽聞您在打聽與時間有關的禁法，我便自作主張地詢問了我的家族相關的事情，希望這些可以幫上您的忙，當作我的答謝。再次為您的大方致上十二萬分的感謝。』

一個用來傳送東西的魔法陣畫在署名的旁邊。

志摩的手指在半空中畫出同樣的記號，一本書和幾卷還是用羊皮寫的古老卷軸從半空中掉了下來，被伊吹手快地接下。

志摩打開了羊皮卷軸，接著看向那本書。

伊吹聞見了花香變得濃郁。他眨著眼看志摩站在門邊送走了使魔之後轉過頭看他。

眼神裡是無法掩飾的興奮。「伊吹、就是這個！」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