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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守護的笑顏〉──笑面青江視角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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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隸屬第貳部隊,遠征歸還,今天出乎意料地晚,主公沒來迎接必然是睡下了。包含我在內五振脇差各個筋疲力盡,堀川國廣的眼皮更看似走不到房前就會闔上了。嗯……不過,身旁的石切丸隊長倒是已經打起盹來。

  「呵呵,各位還好嗎?」

  「沒……問題,還走得動……對吧,兄弟。」鯰尾搭著骨喰的肩膀,面露疲態仍撐起燦笑應對。

  「那堀川就麻煩你們送回房了,石切丸由我來扶。」

  「袪除災厄,清淨身心……」

  「好、好,全部都袪除乾淨了。有辦法在夢裡驅邪,不如用點力走路……雖然我以前也曾是大太刀,但現在攙扶你很吃力呢。啊啊……副城本來就這麼遠嗎?」

  沿路支撐龐大身體,還得聽他夢語無限循環的驅邪咒,平日裡走慣了的長廊簡直像是徒增了數十尺。獲得人身的我們,多數也像人類一樣受到日夜影響,本不需要睡眠的刀劍,現在也會感到勞累呢。
  不過我還是特例了些,在寂靜的夜裡反而精神會更好。畢竟幽靈啊,總是出沒於夜深人靜之時嘛,開玩笑的。

  「接下來,就先去泡個澡再回房吧。」

  到處都靜得不可思議,獨身步行陰暗走廊,僅僅與投映星月之輝相伴,不必費心做人處事,這樣的時刻對我而言才真正自在。斬殺鬼魂之刃,充斥戾氣而終將無法成為神劍,沒被加以封印,或許已該慶幸了。
  話說回來,天下五劍之中那名為大典太光世的刀,也擅驅邪卻因靈氣太過強烈而被前主封存於倉庫裡。我們主公啊,怎麼總是對那些背負重擔的刀特別感興趣呢?明明三日月宗近、數珠丸恒次皆已到手,現在的目標是大典太……。曾同主過,我依稀記得那位名刀驅趕疾病的傳言,始作俑者是妖狐作祟呢,到來之時吾主會有何種反應真令人期待。

  現任主公雖蒐集刀劍成痴,卻不知曉自己內心所求的並非只是對刀劍單純的好奇而已;小小一個人兒,本能釋放對擁有強大力量的貪婪渴望真是一絲也不諱藏呢。
  ……不知曉嗎?我們的主公,真是如外表那般純真無暇嗎?若在七年前,我不會有任何懷疑。

  「從這座本丸消失的七年裡,妳究竟經歷了什麼?主人啊。」

  灌頂的熱水順依垂附軀體的碧綠髮絲倘流而下,掀起波波漣漪擾亂水面平靜。獨立浴池中央沐浴灑落的月光,賞析懸掛於星幕之中那彎新月,似是微笑,而那笑容背面,是無止盡的暗。這座本丸裡,以笑顏蒙蔽內心的人太多了,我,亦是其中之一。

  從前的妳若稱十五滿月,如今再度回到吾等身邊的妳,看似仍圓,實質上已缺損吋分。妳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嗎?呵呵,想逃過戴慣微笑面具過活的我的法眼啊,青澀的主人還差得遠呢。

  不過,我可沒那麼不解風情,妳若什麼也不肯說,由我擅自戳破的話就太不入流了。但是……我啊,是您的刀呢……擔心主人是理所當然的吧。

  『青江的笑容底下,很沉重喔!』

  呵呵,七年前那個想到什麼說什麼的主公,令人很是懷念……

  一語道破剛顯現於本丸,佯裝笑容、努力避諱與他人過多接觸的我。當時我心所想的即是『這年輕的主子真是一點都不會讀空氣啊!』。

  「不害怕嗎?我名字──笑面青江的由來。」

  「真的斬殺過嗎?幽靈。」那雙水靈靈的眼睛一動也不動注視著我,彷彿從未懼怕過我眼中的戾氣。

  「竟然反問我呢……呵呵,就由這可愛的腦袋瓜自行想像囉。」

  「……吶、當時那個持有你的武士,為什麼會害怕呢?」

  「妳問我為什麼?人類會畏懼幽靈不是很正常嗎?主公不害怕?」

  與她保持二尺之距落坐屋簷下,陰雨綿綿的空氣沉悶,如同我當下被侵犯領域卻又無從逃跑的煩鬱感。

  「人死了若都會變成幽靈的話,也是有善惡之分吧?當時他以你斬除的是母親與孩子的魂魄,那對母子會不會是覺得他很像自己生前的親人,所以才希望武士可以抱抱她們?卻被其莫名的恐懼給揮刃斬斷……」

  「……是啊,即便是幽靈,把靠近的孩童斬殺時是怎樣的心情呢?」凝視自己那下意識輕觸被瀏海屏蔽的右眼而緩緩垂落的手,那天的景色隱隱重現。

  被我斬除之前,她慘白的臉一直都是笑著的……

  「武士的恐懼成為逸聞加諸於刀劍之上,青江便為他背負起那些不屬於你本意的重擔嗎?為什麼呢,人類無知的罪業,得堆砌在無從抵抗的器物身上。這張笑容底下的悲傷,我啊,看得很心疼。」

  失了神而不及閃躲,小巧又溫暖的掌心覆上了我未被髮絲覆蓋的臉龐,那發自內心的微笑與我全然不同,珍惜的眼神中蘊藏不捨,隨之豐潤唇瓣再度緩開:「所以現在有了自我意志與自主權,青江就好好地做自己吧!雖然我是你現在的主人,但若有不願意做的事盡管說!全都可以商量喔!」。

  妳也,對我笑著呢……

  「欸?沒想讓我染上妳的顏色嗎?說到底,會去同情幽靈的主公真是個怪人啊。」

  「靈力較強的你能察覺我身上流著微薄妖怪的血吧?我的祖先曾與妖狐通婚過,聽說也是段淒美的故事。人類對異族的無知造就了諸多悲劇……而我成為審神者的使命是守護歷史,也包含守護那些無知罪業的歷史,親眼看過一輪以後,思考如何不再讓未來重蹈覆轍。更想要立居於此之上,從中得知現今被視為敵方的那些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未來能不要再有任何恐懼與對立,那就好了。哈哈,雖然我現在對於審神者究竟該做什麼還很懵懂,是個菜鳥公務員就是了。」

  理想多麼崇高啊,這般嬌柔的身心有辦法承擔嗎?

  「我會助妳一臂之力的,主公。」

  於我意會之時,從口中脫出的這句話也震驚了自己。無意間,被眼前這不知世間險惡的初生之犢給牽著鼻子走了,呵呵,心這種東西啊,比我想的還更容易被真情打動。

  決心扶持,真正地視她為主。創立本丸的初期,主公對一切都仍迷茫,但堅信與殷盼自己作為審神者能為世間鋪上通往和平的道路,盼望沒有仇恨與對立的世界。生性溫柔,是對我與本丸所有刀劍都同是如此。
  然而那種溫柔甚至到了過於軟弱的地步,她太會為人著想了,安排出陣前會刻意查找各樣資料以避開與該歷史有所牽扯的刀劍,無非是不願讓刀劍男士面對自身前主一次次慘死於歷史長河中那種生離死別。
  慣於替換主人的我對過往較為坦然,而其他對前主有所留戀的刀的確被此般善意保護的很好。我不會干預主命,但這樣真的好嗎?不去面對過往傷痛,永遠存在保護傘之下,守護歷史是刀劍男士的使命,吾主卻先行將全部都攬到身上。由我來看,脆弱的,是身為人類的她啊。
  更加諷刺的莫過寄於那遠大抱負之下,主公對守護歷史始終甚顯茫然,卻謹遵時之政府命令當個乖巧的工具。我在她身上看見的,是與過往作為人類持物時相似的影子。而這樣的她卻同時賣力地為我們付出、給予關愛,盼實為刀劍的死物能憑藉她的能力好好做自己……

  老實說吧,比起歷史,被賦予了心的我,要守護的是妳。而若守護歷史是妳的夙願,我理當鞠躬盡瘁。這是妳所予以,主導權在自己手中的笑面青江,真正唯一想做的事。

  「呼呼呼呼,這不是笑面先生嗎?要走了?難得彼此都脫了呢。」

  「我已經洗好了,村正先生慢慢用吧。」

  「真可惜啊。不欣賞我美艷的沐浴秀?嘛、似乎沒什麼興趣?呼呼呼,就不勉強你了。」

  或許晚了,千子村正沒如往糾纏,我加深不失禮的微笑離開浴池。一面以毛巾擦拭髮梢,一面往返本丸的外廊上,不住朝三樓主公殿方向探去。然而,竟看見主公尚未入眠,側坐窗框凝視著月亮的側臉,心事重重。

  「哈哈哈,仰望三日月的狐兒啊,你也被那個畫面吸引住了嗎?」

  向來警覺的我竟未能明察湊近的腳步聲,直到那悠然提問入了耳才驚覺身後來人。

  「三日月宗近?真難得,您老人家這麼晚還沒睡呢……」

  「啊啊,只是起來上個廁所。……嗯?」

  水色長袖毛衣包裹的手朝我伸來,憑須臾間反射性別開臉,閃避修長手指的碰觸後我回之淡然。

  「這是做什麼?」

  「抱歉、抱歉。我只是覺得,你的表情和主公很像呢。」三日月緩緩抬起眼,視線聚焦到三樓窗櫺。

  咦?我……沒在笑嗎?

  「呼啊……那我就回臥室去了,好睏、好睏。」

  「不好意思,能請留步嗎?」

  「哦?年輕人還有話要和老爺子說?當然好,有什麼事呢?」

  「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晚來的你。」

  「哎呀,可傷腦筋,這樣我也無從回答呢,那我還是先回去睡覺了。」

  「關於主公!你是否知道她所隱瞞的心事?」見其果斷轉身,一意孤行的散漫姿態著實逼急了我。

  明明顯現以來於他人眼裡是以冷靜輕浮著名,如今心中的不安卻不知不覺積累到足以慌亂陣腳的地步嗎?甚至不得不求助三日月?若要論與主公親近同時心思縝密,找太郎太刀商討說不定更為合適……

  「心事啊……那張可愛的臉蛋令你覺得她有所隱瞞嗎?若是有,你又會怎麼做?」

  湛藍虹膜牢牢捕捉了我,藏匿於其中的月紋輝映月光,閃爍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危險氛圍。

  「怎麼做……」

  「哈哈哈,很重要嗎?主人的心藏匿著什麼?是否願意向吾等表露?」

  ……我只是多少想為她分擔。

  「倘若主公選擇閉口不談,落實刀劍男士的使命,便是吾等所能為她做的了。晚安了,年輕人早點休息吧。」恢復成平時慵懶的模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回身隱沒進晦暗長廊。

  我當然清楚,守護歷史是唯一能為她做的……但這分明已經在此刻的她心中產生質變了……本丸重啟以後,從那雙櫻粉眼中讀出來的,我本能害怕承認的直覺。

  什麼也不說,依然是妳的溫柔嗎?主公,妳的理想,沒有改變對吧?邁向善良願景的道路縱然有所更動,終點,仍在彼處。
  沒有征戰對立的世界,太平之世,如此偉大又艱辛的抱負,我總是認為只靠妳一人是做不到的。所以從來到妳身邊被妳感動以後,就決意要為了妳而存。而究竟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協助妳呢?只懂得斬殺的我,做為您的劍刃,果然除了變得更強以外別無他法。

  
  「主公,那個……能聽我說幾句嗎?」

  「青江要去修行?」

  翌日早晨朝會前我便前來求見,主公略顯驚訝地看著我。

  「身為刀劍,改變自己來適合主人是理所當然的。」

  「也不是不行啦,我確實也正打算讓一把脇差極化了……」

  「哎呀?難道不該是與妳相處最久也最親密的我優先嗎?若是妳選擇了別人,我或許會忌妒得失眠喔。」帶幾分玩味的話語一出,靜坐在旁的蜂須賀按耐不住輕咳了幾聲。

  「呵呵,青江本來就不怎麼睡了,還很淺眠。」

  「真了解我啊。」

  同樣相視而笑,卻令人感到漸行漸遠的心,再也不能允許繼續下去了……

  「那就去吧!我會等著變強的你回到我身邊!」

  「以免我不在的時候妳會寂寞,我會盡速歸來的。到時候,請用最美麗的笑容迎接我。」

  待我回歸之時,願能更貼近妳的需求,為妳所用。屆時,妳會全心全意信任我,依賴我的吧?

  無法成為庇佑眾生的神劍也無所謂……
  因為我所想守護的,是妳發自內心、最為純粹的笑顏啊,主公。

      -END- 20220920 by.佳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