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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將

  2016年的春天意外地不是沉浸在漫天飄舞的櫻花瓣裡,而是在鏟平玉米田散發出的草香味中揭開序幕。

  高中就是要參加社團啊,這才是青春嘛。剛進入越山高中的椿谷真倫得意地笑笑,沒意識到說著「青春」的自己可能有些老成。
  「足球社、舞蹈社、廣播社、歷史同好會……怎麼沒有將棋社呢?」椿谷習慣性地摸了摸後腦勺,研究著公告板上的社團招生海報。
  沒多久,他就在公告板的角落發現一小張寫著「歡迎體驗入社」的棒球社宣傳。
  「棒球啊……」他想起晚餐時間常與爸媽一起看的職棒比賽,每次投手三振對手的時候,還有打擊者揮出全壘打的時候,他都會忘情地用力為他們鼓掌。
  「不是很酷嗎。」椿谷笑了笑,腦海裡浮現模模糊糊若有似無的景象,那是他站在球場上,接受眾人大聲歡呼的樣子。

  無意識地,身體就自己動了,椿谷走進棒球社指定的集合地點,剛落成不久的犬塚夢想球場。

  現任的隊長日沖學長留著一頭快要褪色的金髮,照理來說金髮高中生應該是不良少年的壞壞氣質,但隊長完全不是,笑的時候反而有種憨厚老實的感覺。啊,他看起來人很好的樣子。椿谷的腦中掠過這個想法。
  「今天就先做自由練習吧!」山住老師很有活力地向大家說著。
  在棒球社看到女老師真的是第一次呢,可是山住老師看起來人也很好。椿谷又這樣想著。
  「球棒要這樣握,然後這樣揮,對對對,就是這樣。」隊長走過來親自指導欸,可是球棒比想像中的重好多,明明舉得起來卻差點揮不動。椿谷心想,奮力將打擊練習器上的球打出去,卻反而將練習器擊倒在地。
  「嗚哇對不起!有沒有壞掉?」他急急忙忙把練習器扶正,日沖隊長卻一點都沒有生氣。「這沒那麼容易壞啦!多練幾次就會順了,加油!」

  走在回家的路上,椿谷的腳步有些雀躍,他輕盈地小跳步往前走,斜背在肩膀上的水壺跟著一蹦一跳的。
  「好欸,我要加入棒球社。」他握拳輕喊出聲,隨即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真的跟隊長他們說的一樣「一入社就能當正選」,明明只想當個小板凳玩玩傳接球就好的啊……在休息區看學長打球一定比自己下場還酷吧!而且為什麼第一次上場就要對上星葉!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星葉的隊員就算是一年級都看起來是自己的兩倍大,球速也好快,投手投出的第一球,椿谷不禁縮起身子閃掉了。「好球!」他聽見主審大喊。「同學,你離打擊區太遠了,再近一點!」他又聽見某個裁判這樣對他說著。

  後來椿谷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打出球後不顧一切地朝一壘壘包撞上去。
  明明最後還是輸了,但大家反而還是笑嘻嘻的,一點都沒有灰心失意,反而更有鬥志地練習起來。

  「你的傷還好嗎?」一張戴著眼鏡的臉湊近看著椿谷,表情非常擔心。
  啊,是根室,剛剛接替翔上場的投手。他剛剛投球的姿勢好酷好漂亮啊,第一次看到這種從側面丟球的投法,好像叫做徹……徹投?椿谷睜大眼睛與根室對看著。
  「謝謝你,我沒事了,沒有再繼續流血了。」
  然後根室朝椿谷靦腆一笑。「沒事真是太好……」「根室!有點晚了,我載你去搭車!」「好的!啊……失陪了,改天再聊。」被南雲老師叫走的他很客氣地道別,而後小跑步往南雲老師的方向。

  「沒事吧?」下一個朝自己搭話的是翔。「嗯,沒事了。」椿谷搖搖頭,雖然鼻子還有點痛。
  「翔,你今天好厲害。」椿谷的真誠讚美反而讓翔愣了一下,翔的眼神有點黯淡,低下頭來。
  「最後還是輸了呢……」
  「輸了會怎麼樣嗎?不可能永遠都贏啊,我們才一年級。」他很認真地對有些失意的王牌投手這樣說。「而且你真的很厲害啊。」

  然後椿谷第一次看見王牌投手笑了,笑得有點害羞,但是滿可愛的。


  2016年的夏季預賽,椿谷沒有上場就結束了。比起沮喪,更多的是錯愕。「輸一場就結束了嗎?」怎麼跟電視上播的比賽都不一樣?不是都會什麼五戰三勝的嗎?高中棒球原來跟職棒差那麼多,椿谷第一次感受到單淘汰制的殘酷與震撼。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反而激起椿谷的鬥志。在山高棒球社漸漸能在練習賽獲勝之後,椿谷開始有了更往上爬的想法,也因此常常跟目標是快樂打球的久我原鬥嘴。但鬥嘴歸鬥嘴,社員們彼此之間感情還是相當融洽的。

  椿谷在一、二年級的時候通常是候補。畢竟在根室和久我原加入之後,隊上已經超過九個人,他也理所當然地覺得沒什麼經驗的自己是候補。
  只是山高棒球社人數還排不滿二十人名單,明明自己穿了10號球衣卻也兼任紀錄員的工作。但對自己來說,分析數據也許比上場揮棒更擅長,椿谷是這麼認為的。對上五十鈴的那一戰其實超級驚險,不過椿谷很高興自己敏銳的觀察力派上用場,發現對方投手椎野投球習慣的破綻,進而幫助大家抓到球路順利逆轉。

  想到這一戰他還是會不小心得意起來。


  但學長終究是要畢業的,2017年的夏天終究是會結束的,他知道自己還要更努力練習,不讓自己的守備位置變成破洞。至於打擊,他也知道自己當不成什麼大砲,所以專心練習觸擊,後來差不多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擊球方向點出去了呢。

  「關於下一任的隊長,你有什麼建議嗎?」某次下課時間,椿谷問著同班的久我原,但久我原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聚精會神地用鉛筆在歷史課本的人物圖上塗鴉。見久我原沒有回答,椿谷又補上了一句:「我問過翔他們了,翔叫根室當,根室叫壯磨當,壯磨則是叫翔當,結果大家都推來推去……」他垂下頭,似乎有點煩惱。
  「這樣啊。」久我原終於抬起頭來。「既然是這樣的話,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他站起身,朝椿谷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蹦蹦跳跳地往合作社的方向跑去。

  「喂,聽人說話啊……」椿谷不滿地嘟起嘴。


  椿谷抱著資料夾在球場的休息區,看起來很不安的樣子。

  「怎麼了嗎?椿谷。」翔關心地問道,壯磨也疑惑地轉過頭來看著他。
  「根室和榆他們叫我當隊長,連山住老師都這麼說……我覺得不太好,所以還是來問問你們。」
  「欸椿谷嗎?不錯嘛,那就你了啊!」壯磨大力拍了一下椿谷的肩膀,嚇得椿谷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椿谷的話,很適合喔。」翔笑著點點頭,只是椿谷還是有些遲疑。「那,阿久……」
  「我不是說了嗎?答案很明顯了嘛!」久我原仍然是那張笑嘻嘻的臉。「隊──長!」


  2017年的秋天,椿谷成為了隊長。

  原本很懷疑自己能不能勝任的,但大家好像都不想當,只好先接下來。根據自己收集過的資料,其實也有很多學校的隊長都坐板凳,這樣想想好像安心了一點。
  不過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隊長這件事好像變成理所當然的事了,沒錯啊,自己是隊長。隊友們也逐漸將他當成隊長一般的存在了。再說,除了椿谷之外,還有誰更了解大家的脾氣與小習慣?就連最衝動易怒的壯磨,椿谷現在也能輕易馴服了呢。
  「因為大家信任你啊,當隊長才不是打球多強就能當的。」這句話是誰說的?椿谷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但他記得當時聽到這句話時很開心,開心的是大家信任他這個事實。


  椿谷現在還是會拿出自己珍惜的迷你棋盤排排將棋棋譜,畢竟那是他除了棒球之外另一項最愛的事物。觀察己方與敵方,再從中擬出大致的戰略,棒球的不確定性遠比將棋大得多,畢竟隊友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棋子,但椿谷覺得樂在其中。指揮作戰這點好像也滿相似的呢?椿谷是這麼覺得的。

  「將棋老師教會了你很重要的東西呢。」記得山住老師是這麼對自己說過的。

  沒錯,「眼觀八方,預測下一步」。這點不管是將棋或棒球都是一樣的,有些學過的東西會終身受用,現在熱愛的棒球也是如此吧。

  南雲教練說過,學生有時會在某一天忽然蛻變成長。用將棋的角度來看,就像是微不足道的步兵,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底後步兵會昇變,然後也能成為勇猛的與金將無異的と金 。
  「我現在也是已經昇變的步兵,我就是隊長,我就是金將。」椿谷喃喃自語,那是對自己說的話。

  椿谷往前踏出一步,眼神充滿堅定與自信。
  那年的決賽,椿谷隊長的背影有如將軍一般,凜然、威嚴,穩定眾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