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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的商店街，雖是週五，卻意外地沒什麼人潮。
　　街上小店陸續收拾打烊，老闆撤去懸掛於門上的簾子，或使喚工讀生將菜單立牌搬進店內。
　　忍和珠世走過一間間掛上「休息中」木牌的店家，臉上有些無奈。

　　「真抱歉……今天的研究有些耽擱了。」
　　珠世率先開口，「要是能早點離開的話，應該至少還有餐廳開著的。」
　　「沒關係哦。」
　　忍回應道，兩人沒有停下腳步，繼續逕直地走著：「要不，待會找個家庭餐廳也行嘛。」
　　「是這樣沒錯——」
　　但難得有個可以好好吃頓飯的日子，只吃家庭餐廳也有些可惜。
　　似乎是查覺到身旁人的失落，忍「啊」了一聲，停下腳步，轉過頭。
　　「不然，去蜜璃的店吧。」
　　「咦？你是說，那間定食屋……」
　　她幾次聽聞忍談過，定食屋的份量因為店主夫妻的喜好，從極小到極大都有供應；是間物美價廉，菜色又會因應季節變動，無論是附近的居民或學生，都十分喜愛的餐廳。
　　模糊的記憶中，珠世也隱約對掌店的夫妻有些印象。
　　雖然，是「從前」的他們。
　　忍指了指商店街的盡頭，調皮地揚起微笑，「週末的時候，晚上會賣清酒和燒酌哦。」

　　從鶺鴒女學園的學生口中聽見這個資訊，實在是有些微妙。
　　說是如此，她們還是來到定食屋，恰巧遇上正準備收整的甘露寺蜜璃。
　　「啊，小忍！還有珠世小姐！我們……」
　　手裡還拿著門簾，蜜璃馬上望進店內，只得到店內人簡單的點頭應允。
　　原先的慌張轉為燦爛的笑容，蜜璃替她們拉開店門，小聲地說：「伊黑先生說沒問題。」
　　兩人入座後，蜜璃便掛上「休息中」的木牌，走回店內。

　　「不好意思，還讓你們特地準備。」
　　蜜璃送上溫熱的毛巾和煎茶，搖搖頭，回應了忍的歉意。「沒事的，今天是收得早了點。」捧著托盤，蜜璃無奈的聳聳肩：「明明是週五，卻不知為何沒什麼客人呢。」
　　吧檯後的伊黑已經開始準備起料理，「小碗特餐兩份？」
　　「啊，是的。」忍應聲，遲疑半晌後，望向珠世。
　　珠世猶豫片刻，才像是下了決心一樣說：「還要一壺熱清酒，麻煩了。」
　　蜜璃輕笑，「好的，馬上來。」

　　珠世並不常飲酒。只有在研究室偶爾的聚餐或應酬之中，會小酌幾杯。
　　據她的說法是，即使過了百年，她還是覺得茶比酒好喝許多。
　　不過，難得的日子，點上一壺清酒也無妨。
　　「欸——所以今天是加班到剛剛才過來吃飯的？」
　　聽聞珠世近來的忙碌，蜜璃不禁發出感嘆：「換作是我的話肯定會生氣的。肚子餓哪能好好工作。」
　　忍贊同地點點頭：「還是一樣很會勉強自己。」
　　珠世聞言，無奈地笑出聲，「忍在準備考試時，也會讀書讀到忘記吃飯吧。」
　　才剛吃進最後一口特餐牛丼，忍便像是被抓住把柄似的，頓了一下，才又開始慢慢咀嚼。
　　難以否認，只好沉默以對。
　　竟然被反將一軍。

　　在旁的蜜璃笑盈盈地看著兩人互動，卻發現珠世閉起眼，眉頭微鎖。
　　「珠世小姐，怎麼了嗎？」蜜璃趕緊倒了一杯熱水遞上前。
　　「唔，沒什麼。」珠世抬起手，輕輕揉按著眉間，「這幾天總是盯著顯微鏡，頭跟眼睛有點不舒服……」
　　疲勞加上些許酒精，便加強了不適的感受。
　　大概真如忍所說，有點過於勉強了。

　　「珠世小姐，轉過來一下。」
　　忍放下筷子與碗，用已經冷卻的毛巾擦了擦手和嘴，側身轉向珠世。
　　對方有些困惑，但也稍微挪動身子，面對著忍。
　　「肯定是用眼過度了，按摩一下會有幫助的。」
　　在忍伸出雙手時，珠世才猛然意識到她想做些什麼：「那、那我自己……」
　　「別動。」
　　纖細的雙手碰上頭的兩側，食指與中指恰好按在太陽穴旁，拇指放在眉心間。冰涼的觸感讓珠世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氣——甚至有點不曉得該不該呼吸。
　　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忍為了維持好施力的姿勢傾身向前，臉與臉幾乎就要碰上，彷彿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她暗自祈禱著，希望逐漸加速的心跳不會被感受到。

　　「珠世小姐，要閉上眼噢。」她見對方愣著，便出言提醒，待珠世闔上眼後，順著眉骨緩慢而輕輕地按壓眼周。
　　恰到好處的力道，簡直像在疼惜什麼一觸即碎的寶物。
　　即使是骨感的指節，仍然注意用指腹按壓；沒有留長指甲，所以也並不會劃傷皮膚。看起來像是臨時起意，卻每個細節都注意到了。
　　蜜璃在旁偷偷地觀察，暗自讚嘆了一番。
　　「小忍，很擅長按摩呢。」蜜璃略帶訝異地說道，眼神慢慢飄向珠世，看她的雙頰和耳際泛起紅暈，不禁在心底偷笑。
　　「平常累了的時候也會自己按嘛。」忍結束了眼周的按摩，將拇指抬起，「如何？應該會好一些了。」
　　珠世慢慢睜眼，「舒、舒服很多。」還在嘗試著整理混亂的思緒，只能簡單的應聲，對面的忍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謝謝妳……嗯？怎麼了？」
　　扶著臉的雙手慢慢下移，兩指正在尋找正確的按壓位置，忍一邊摸索著一邊說：「還沒結束喔。頭的兩側也按一下會比較好。」
　　略帶強硬的語氣，和直直望進眼底的視線——
　　她肯定不知道這一切有多親暱。珠世暗自摒住呼吸，在酒精的催化下，整張臉似乎都滾燙起來。
　　「比起眼周，我其實覺得按這裡最舒服。」忍稍稍加重力道，用雙指慢慢畫圓。
　　「嗯、感覺，應該再往上一點。」
　　這大概是珠世此刻能夠講出最清楚的話了。
　　忍頓了頓，收回雙手，坐回座位，按上自己的太陽穴。「是嗎……？」她稍微按了幾下，納悶地說著：「我沒有幫其他人按過，所以也不太確定。」
　　看著另一側認真思考的忍，珠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漸漸緩和了躁動的心跳。她盯著忍，也抬起手摸上剛剛被按摩的地方。
　　「差不多……這裡吧？妳要『驗證』看看嗎？」
　　「唔、應該是吧。」
　　對方認真地點點頭，又將手伸去，輕輕碰上皮膚，確定位置後，加深按壓的深度。輕柔而仔細地，揉開緊繃的肌肉。

　　雖然店裡溫暖得很，卻還是一樣冰涼的手。兩人都是容易手腳冰冷的體質，尤其在脖子以上都熱得像發燒一樣的狀況下，指尖的涼意就更加明顯了。
　　「忍的手，好冰。」
　　「欸？」忍止住按摩，收回雙手，「抱、抱歉，我沒有發現。」
　　沒有想到會是這句話讓她停下動作，珠世啞然失笑。
　　在這種事情上總是遲鈍得很。

　　「沒關係。」珠世嘴角上揚，露出她往常的笑容——卻更添了點溫柔：「謝謝妳。」
　　「……不會。」
　　忍默默移開視線，伸手拿了茶杯，「能幫上忙，我很開心。」
　　兩人沉默片刻，珠世輕咳一聲，退開座椅，「我、去一下洗手間。」

　　啊呀呀。
　　抱著托盤見證一切發生的蜜璃，臉上的喜悅全然無法掩飾。她和伊黑交換了個眼色，待珠世走遠後，靠上吧檯，似笑非笑地看著忍。
　　「雖然本來就知道了，但小忍真——的，是個遲鈍的人呢。」
　　「什麼？」
　　伊黑放下手邊清洗的碗盤，慢慢走到蜜璃身旁，面無表情地加入話題。「剛剛那個，有點超過。」
　　「咦？連伊黑先生也？」忍皺起眉，「所以我說，到底是什麼……」
　　「妳和珠世，回去路上好好聊一聊吧。」伊黑伸出手，取走忍面前的茶杯與空碗。「我們要打烊了。孩子還在家裡等著。」
　　珠世從洗手間走來，困惑地望向三人。
　　「不，你們倒是解釋一下啊。」忍仍然不放棄地反抗，卻只得來伊黑的沉默。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哦。」蜜璃望向珠世，露出燦爛的微笑；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後，珠世才猛地又紅了耳際，朝蜜璃點點頭。

　　忍依然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