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轟家的晚飯6》

1

母親是什麼樣子的?

「是溫暖的。」

「嚴肅的。」

「善良的。」

「好人喔。」

眾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血脈相連的兄長總是來去匆匆,年歲反應在他那黑與紅相間的髮絲上,閒聊永遠沒有主題。朱紅的佛珠在他指尖轉動著而咒靈們在寬大的袍子下窸窸窣窣,緩緩融入陰影裡。有著相同面容的養姊們會帶來外界的禮物;或是香脆的餅乾、一朵花、亦可是彩色的書本和柔軟的泰迪熊。金和黑,雪白的裙子配上點著水鑽和貼紙的彩甲,顏色夢幻。

夏油煉矢討厭他們。

他厭惡著像是炫耀般在地下室穿梭的手足,討厭他們臉上那帶著歉意的笑臉。既然無法給予他所想要的自由那便不該贈與他幻想的資格。飛鳥和海洋、汽車與都市,他們為他東拼西湊出一角角外面世界的模樣彷彿這樣就可以忽略他們的雙手也親自製造了關押他的牢籠一般。

菜菜子姊姊給他畫了幅藍天,但煉矢的天空只有由鎖鍊編織而成的地下室。

美美子姊姊為他帶來了花草,可是煉矢只見過貼滿符咒的磁磚地。

燈矢哥說著醜陋的猴子和美好的世界,用語言描述一個宏偉的理想鄉卻不想煉矢根本連去感受這社會美醜的資格都沒有。

噁心。偽善。

一句句擅自決定著他人人生的詭辯。

煉矢不需要這些,他只是想要自由。

沒由來的,甚至可以說是任性的,他只想出去看看。想要在藍天下奔跑,想要泡到一無望際的海洋裡,想要⋯⋯想要⋯⋯

他想要很多東西。

但他不可能得到那些東西。

薄弱的身體和與生俱來的詛咒注定了他此生不能參與踏入紅塵也不能如同浮雲般觀望此世。千家燈火會因為他存在而招來不幸,醜陋的怪物渴望著他的血肉,只要聞到味道便會追殺他到天涯海角。所以這個房間是牢籠也是保護,煉矢明知道這一點卻依然阻止不了滿腔憎恨。

據說——父親說過——他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和其他只有一半血緣的手足。六眼家那邊是些什麼人煉矢沒興趣但他不只一次夢到那該與自己共生的同胞哥哥。憑什麼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外面的世界?憑什麼只有他?

只有他。

「因為煉矢很弱啊。」

弱是原罪。

猴子很弱,所以他們該死。

煉矢很弱,所以他沒資格決定自己的活法。

父親所言,即為真理。

愚蠢的父親。

如果真如他所說,那煉矢的『母親』才早該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對。無才無能的『母親』步入中年又已誕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他本人已經沒有價值了才對卻依然被留了下來。

煉矢想他應該是要恨那位『母親』的。如果不是他那麼弱,自己也不會先天不足。如果不是因為他太弱,父親也不會如此狂妄。兄姊們說的「好人」不過是個笨蛋而已,阻止不了丈夫們也狠不下心斷絕一切,殺不了心愛之人又無法教導孩子走向正道。

著實無能的懦夫。

父親走在他前面,身上的袍子和西式的洋樓非常不合。煉矢一直都知道父親是殘忍的,男人並不喜歡自己。煉矢和夏油傑長得不像,反而臉上各個部位都和未見過面的祖父母相似。

像是由亡靈的碎片拼湊而成的。

每每看著他的時候父親大概會想起當年那被他手刃的父母。

【不要那樣看我。】

所以他不愛這個兒子。

對於不喜愛的兒子所想的只有如何使用『煉矢』的思考,全然不在乎煉矢的想法。如今帶他來見『母親』大概也只是想從中牟取某些好處⋯⋯所以才說是愚蠢的父親啊。根本沒必要這麼討好身為弱者的『母親』卻依然浪費力氣。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雙標得過份。

教主失格。

所以為什麼煉矢會對即將到來的會面而緊張呢?

『母親』,『母親』,素未謀面又無能的『母親』,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其他手足的『母親』啊。是不是只要殺了你就能同時毀掉其他人的一切呢?煉矢什麼也沒有所以大家也變得跟他一樣就好了,這樣誰也不會孤獨了。

『母親』是個男人。鮮紅如血,松柏之貌。可惜是個普通人,一碰碎之。

真好啊,這樣應該很快就能看到父親崩潰了。

「這是煉矢。」

男人頓時驚呆,動作僵硬神情呆滯。看吧,猴子慌亂的模樣真醜陋。「你說什麼?煉矢他——」

「這就是煉矢,」夏油傑邊說邊將煉矢推向前。「當初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養活然後你又⋯⋯嗯,狀況不太好所以沒跟你說。」

「怎麼這麼小一隻?」因為你很弱,因為雙胞胎帶走了大部分的養分。

「大概是生出來之後有一小段時間身體機能停擺過。其實他的體質有點特殊所以你們還不能相處太久,染上他的殘穢可是會吸引詛咒的。」對於夏油傑和五条悟來說沒什麼,但對其他人可就不友好了。

紅髮的男人對著煉矢伸出顫抖的雙手。

人類的眼淚是滾燙的,像咒靈噴灑的毒液。『母親』的懷抱像燈矢哥說過的夏日,溫暖又讓人有些缺氧,在炎炎烈陽下頭昏眼花。

「煉矢⋯⋯我的煉矢⋯⋯」

討厭的『母親』。都怪你太弱了。柔軟懦弱,都是你的錯。

「對不起、我不知道⋯⋯」

煉矢應該要恨他,這個男人不存在的話他也不用出生然後失去自由了。撕碎他,殺了他,讓父親失去最後的人性讓兄姐痛苦。

但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去恨了。

「⋯⋯你活著真是太好了。」

因為原來真的有人期待過他的誕生。

2

五条家的女魔王和夏油家的聖子(偽)又槓上了。

漂亮的年輕女人看向走廊另一頭笑容溫和的年輕男人。他們一人手執扇子一人轉動佛珠,華麗的和服對莊重的憎袍看似友好卻能感覺到雙方的咒力在空中針鋒相對。

整個咒術界都知道五条悟和夏油傑這對前最強搭擋決裂之後這兩家的孩子們也是水火不容。

「聽說你讓輝矢去處理黑道?真是狠心的大哥,」冬美輕笑,「他可只是孩子喔。令堂聽了可是會擔心的。」

「即使是敵人也是人,再說眾生有難,我也不過是讓他替我去傾聽人們的困難而已,」燈矢微微一笑,禮儀周到,「總好過一言不合就讓夏雄去廣發三途州來回票不是嗎?」

「呵呵呵,聖子大人真愛說笑。我們家夏雄不過是個大學生,正在與課業奮鬥呢。」

「哈哈哈,五条小姐可真幽默。不過也是,總不能一個家裡所有人最高學業都只到高中啊。」

站在一旁的伏黑惠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們可以先解決會議問題之後再繼續諷刺對方嗎?」

至少,拜託在開始互毆前把重要的事做完吧。

3

左邊是一名青年。

雪白的髮和雪白的肌膚,一雙眼裡籃裡帶灰,雙眼無神但身材高壯。穿著打扮和時下的年輕人無異,運動衣配球鞋看起來拎顆籃球就能出現在街頭找人one on one,一點也沒有特別危險的氣息。

治崎想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五条家派來的新代表。之前他好不容易跟五条家名下的一間製藥公司搭上線,幾乎說服了五条旁支的頭領來資助自己的研究卻被面前的青年插足。

這是主家的少爺。

也是位任性的二世祖,看起來完全提不起勁的模樣。

右邊是一名少年。

一頭烏髮又脣紅齒白,細膩膚質的東方美人相。少年乖乖坐在沙發上,如同等待老師喊下課的模範生。

五条家和盤星教。

一邊是源源不絕的資金另一邊則是廣泛的影響力,這兩股勢力無論無何治崎都想拉攏到手但這兩位可能的投資方顯然都對他的研究沒興趣的模樣。

「我覺得你們這個完全不行啊,所以解散。好,大家通通回家去該幹啥幹啥,」五条夏雄滿不在乎的說著。

「我們已經成功一半了,個性增幅的藥劑這幾年來依照我們所收集的數據已經能穩定產出,而消除個性的成品也已經被製成。」治崎指向桌上的子彈,慎重說:「技術我們已經準備好而只要有足夠的資金和人手——」

「——就能在日本本土直接打出一條現成的產業鍊,三方都能賺得滿盆,」五条夏雄幫他說完了,「但是很無聊啊。你說是吧,輝矢?」

夏油輝矢聳肩,從書包裡拿出罐裝果汁就差把手遊也給打開。「嗯?我沒差?反正哥哥對這個已經沒興趣了所以怎麼樣都好。」

被小瞧了。

治崎能感覺到自己額邊的青筋在跳,對于眼前的兩人那漫不經心的態度非常不滿但沒辦法,雙方背後靠著的實力差距太多。「恕我直言——」

「沒什麼好說的吧。」

空氣開始扭曲,細眉狹長眼的少年雖然笑著卻如同奇聞異志裡的妖怪般透露著詭異。狐狸的嘴角裂開,露出尖牙。坐在他身邊的青年歪頭嗤笑一聲,讓房間頓時掉了好幾度,吐息間都染上白霧。

「雖然不知道你們具體幹了什麼但痛苦的味道都染出來了,」青年拉長了語調說著,「再說,用人類做的東西真的能趕上市場的需求嗎?」

「Overhaul!」他的副手喊道但治崎卻沒時間回答。整個地下室都劇烈晃動,連頭頂的燈都閃爍了幾下。

他們的地面上基地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