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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lliant》

放暑假了。
但穆雷來到車站的心情卻很沉重。
是啦,這些都是他的錯啦,誰叫他什麼都不說就想讓普里莫把一切都忘光,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大概是被鬼遮眼,怎麼會做出如此不深思熟慮的愚蠢舉動。

果不其然,普里莫給他的反應真的符合他期待的沉重。
除了一句話都不願交談之外,就連要施展現影術回去時,普里莫也只肯輕輕的拉住他的衣角,然後在一回到家之後立刻把行李收了收衝出家門。他是不清楚那小子去了哪裡,但至少在過了兩三個小時後收到藍暮軍的信,他才終於放下心來。
不知道普里莫會跟藍暮軍說多少。
……不過或許這都不重要。

假設普里莫乖乖回來、並且他真的成功順利的把那些胡思亂想都說出口的話,就連著那堆十五年前的破事一起告訴對方吧。
他相信如果普里莫原諒了自己,那麼他就再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了。



普里莫回家時,看到的就是穆雷一個人坐在客廳打盹。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發現現在都已經半夜兩點了,他的父親卻還待在客廳等他。一瞬間湧起的罪惡感差點就要讓普里莫過去把人叫醒了,然而走到穆雷面前時,他卻還是停住腳步。
……繼續鬧彆扭?還是假裝自己不在意?
也是啦,讓父母擔心的小孩終究還是不成熟的。在藍暮軍那邊抱怨父親時對方也總是在擔心穆雷。他都要被閃瞎了。
但他真的有辦法在短時間之內放下心結,跟他的父親好好談談嗎?

「……普里莫?」
「……!」好,沒辦法。普里莫在穆雷抬起頭來,眼神朦朧的望向自己時這麼確信了。
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心結,他現在感受最深的反而是自己對父親是不是太不留情面,畢竟仔細想想,十幾年來的陰影要對兒子說出口這件事還是有點難度的啊。他真的是個不成熟的小孩。

但穆雷就不這麼想了。
他早就在普里莫開門走進來時就知道人回來了,然而意識仍舊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導致他不太能判斷為什麼普里莫會走到他的面前,卻什麼也不做。直到普里莫察覺到自己的動靜,馬上飛奔回房間裡。
真可愛啊,真青澀啊……他真的、好對不起普里莫啊。

於是穆雷最後選擇在普里莫急匆匆把房門關起來之後,悄悄的把房門打開。
他沒有踏進去,「你還醒著吧?」
那團棉被動了一下。穆雷有些欣慰的勾起微笑,雖然現在這個表情誰也看不見。
「今天一起去看日出吧,時間到了我會來叫你。」他倒是不擔心普里莫會抱怨什麼的,畢竟他以前也都是說一聲,然後就把人直接挖走了,頂多就是又被碎念個幾天吧。
這時候能被碎念反而很好啊。

而普里莫在門關上之後,默默的攢緊自己的棉被。



他們一路上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穆雷走在前頭,每走幾步就回過頭看一下普里莫是否有跟上,而普里莫則是在覺得有點冷時,開始四處眺望轉移注意力。

父親很常帶他去看日出,但這裡他從來沒來過。
一路延伸至山頂的大草坡開始被逐漸從遠處升起的亮光染成正常的翠綠,風不大,大概就是能夠將小麥吹到隨風搖擺的程度。
穆雷就在前面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能夠看見一座破敗教堂的尖頂。
他回過頭,向自己的兒子介紹那個建築物,「我以前小時候就是在那座教堂練琴的。」
普里莫驚訝地瞪大雙眼,「……我們現在人在奧地利?!」

「嗯,是喔。」果然還是小孩子。穆雷笑得很開心,好像惡作劇成功,但普里莫的表情隨即黯淡了下來。
他鬧彆扭似的扭過頭,假裝不理睬穆雷,實際上卻是用眼角餘光在偷瞄。穆雷毫不猶豫地走過來牽起他的手,「我們進去看看吧。」

教堂不算大,但至少也是有台管風琴的教堂。
裡頭的桌椅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灰,就連推開教堂的門時,都能感覺到氣管被來自地毯的塵蟎給攻擊。彩繪玻璃很美,但現在還沒到日出,還不到真正漂亮的時候。
穆雷走上前,拉開管風琴的演奏椅,隨意的把上頭的灰塵拍掉,一屁股坐上去,「我會放棄音樂是因為我被趕出奧地利,而且還被勒令這麼做而已。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
「……嗯,我知道。」
「原來你知道了啊。」不用想肯定是艾德文娜漏的口風吧。穆雷有些惆悵的垂下眼,他把管風琴上頭的所有障礙除掉,隨手按下一個琴鍵。

「……走音了還不少。」
「……」普里莫楞楞的看著父親的背影。沒辦法看透父親在想什麼,但那一聲聽上去就年久失修的琴音卻無比沉重。
穆雷又隨手多彈了幾個音。

「聽說我害死了我哥,因為我的情感放得太重——雖然我也不清楚具體來說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他們這麼告訴我,那我就這麼相信吧。」直到現在他都還是個被蒙在鼓裡的小老鼠,可悲啊。
然而普里莫卻抓緊了自己的衣襬。好奇怪,這太奇怪了,為什麼這麼講究可以把所有錯都歸到自己身上?
「『他們』,包括那天跑來霍格華茲的奇怪叔叔嗎?」
「還包括你的母親喔。」穆雷停止那有一下沒一下點著琴鍵的手,轉過身來看著普里莫。他的眼神裡寫滿了釋然,但實際上又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媽媽她……?」
「那時候身邊的所有人都怪我,怪我怎麼什麼都沒察覺到,導致我的哥哥背負著某些東西,我卻還開開心心的當個音樂家——我害死了你的親生父親啊,普里莫。」
普里莫倒抽一口氣。心情複雜嗎?或許吧,但他們都知道的太少了,他除了在這邊驚訝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他看著父親的眼睛,認真的與那雙跟自己相仿的湖水藍對上視線。
好美,但是好悲傷。

他答應過母親,要把陷進泥淖的父親拖出這個自我放逐的灰暗之中——就是現在了吧。媽媽會這麼說,就代表這其實根本不是父親的錯吧。
普里莫捏緊自己的手臂,讓那因為親身感受到父親的悲哀而微微顫抖的身子努力停止震顫,然後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教堂裡的彩繪玻璃。
他走過去主動牽起穆雷的手,「我們去看日出吧。」
「好。」

走出教堂時,天邊的深藍色已經要被魚肚白給取代,點點星光漸漸被亮白給吞沒,普里莫嘗試著在看到這個草坡時露出笑容。
其實也沒什麼嘛。
少年的心情總是恢復得很快,他不會想這麼多,也沒辦法想這麼多——而直率的話語能夠拯救人。

他放開父親的手,往前跑了好幾步。
腳尖因為猛然停下並轉了個圈時,差點被一顆小到不行的小石子給絆倒。
「我知道了!」普里莫的那頭金髮越來越燦爛,跟他臉上的表情一樣。

「那是因為我的親生爸爸太遜了啦!怎麼會有人被愛就會死?那這樣我應該也早就死了吧!」
穆雷彷彿自普里莫的眼裡看見寶石。
太陽逐漸升起,在那一瞬間的萬物被暖陽給吞噬,只剩下一片白光,像是天使。
普里莫咧開笑,「爸爸,我愛你喔!」

穆雷突然覺得,要得到拯救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他同樣露出笑容,視線的模糊不知道是被陽光刺傷,還是被過多的水分給抹去。
看不清啊。
太燦爛了,看不清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