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 〈遺族〉 / 雨將落未落。 南方的天氣陰翳而潮濕,瞞不耐地抬手撥弄瀏海,垂落的前髮黏膩地貼伏在額上,彷彿忌恨的碎語時不時穿透了視野刺向他的瞳眸。大霧漸次昇起,遠方的路燈僅成為一團模糊的光暈,退朝的人們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只有他站在原地,煩躁地等待眼鏡上的霧氣緩慢消褪。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習慣這個陰鬱之地。 霧氣遲遲沒有散去,在遙遠的微光中隱然翻湧。所有的一切都在妨礙他,瞞不自覺升起這個念頭,無論是過長的髮尾朦朧的鏡片不合身的朝服走不盡的臺階。一切都讓他不悅,瞞的腳步越加急促,突然一個踉蹌,他闖進了那片濃霧裡面。 哼、跟落水狗一樣。 一隻手攫住了他的手腕。瞞猛然抬頭,鏡面上滿布的細小水珠將光影反覆層疊地囚禁,隱約有淺淡鎏金在餘光邊緣閃現。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瞞心底升起一股憤恨,賭氣似地頭也不回繼續向前邁進,腕上的力道也發狠般越來越緊。他也不加理會,任憑身後的揪扯讓呼吸聲漸漸凌亂,瞞仍依然故我,他從來就是這樣無論是以前或是現在,就算到死都不會改變。他的手腕亦加疼痛。 瞞就這樣在逐漸暗下的天光中前行。他聽不到任何說話的聲音,只有長緩的吐息跟自己的喘氣聲錯落在耳際。他走得很快很急,深怕一不小心回身就會看見那人披散的長髮或消瘦的臉頰,然而說不定那個自大的該死的混蛋只會將他一身裝扮嘲笑地一無是處:為什麼你會落到這副模樣。為什麼我會是這副模樣,這你該心知肚明才是啊。 霧更加濃鬱了,夜風吹得他額角陣陣抽痛,霧氣讓他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盲目地朝光源走去。身後的人仍不發一語,彷彿是要用這樣的緘默逼他脫口而出,但那人怎會不知道瞞是個怎樣的人,他會咒罵咆哮大笑直到有誰再也忍不住讓他閉上那張嘴。沒有人可以讓他說出口,即使是在最靠近袁本初的時刻,他看著那張白得泛青的臉最終只吐出一聲冷笑:你看你,長得一副死人樣。 你未曾說過的,憑甚麼要我來說。 他突然打從心底憎恨起來,胡亂地甩開前髮試圖看清前方的道路。霧氣在鏡片上留下一道道淺淡的漬痕,水露在邊緣逐漸聚集,直到他再也無法忍耐一切永無止境的懸宕而將腕上的重量用力甩開。他倒要看看那人現在是什麼嘴臉,即使在消遣他嘲笑他詛咒他也無所謂,他緊咬牙根準備好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瞳。 冷冽的光瞬間將他照亮。 瞞站在燈下,群蛾在地上垂死爬行。他頓覺額角劇烈地疼痛起來,瞞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左手正握著右腕,腕上被自己掐出一圈青紫色瘀痕。 他發誓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回到那該死的冀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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