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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風見的喪禮辦在兩周後。

一之澤部長在儀式當天與後兩天給Vic放了假，以讓他能夠平復心情。Vic本來是想推辭的，不過既然是上頭指示，也不好再拒絕。

在這兩周之內，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情就是Hikari身上的變化。少女原本深棕色的捲髮，從髮根開始迅速地褪色，變得像是骸骨那般的蒼白，直到現在已經剩下髮尾還留有原先的色彩。

身為一個剛獲得人類軀殼的惡靈，Hikari的學習能力並不差，他確實像一個成長期的孩童，無論是行為還是語言構成都在逐漸朝一個真正的人類靠攏，也不知是他有意如此或只是潛移默化。

Vic原本並不打算帶著Hikari出席喪禮，但Hikar不想放過他難得的休假機會，在經過無數次相同內容的請求和耍賴後，終究是得到了跟隨許可。

Hikari認為自己獲得了某種程度的勝利。少女把肩膀以上的部位倒掛在床緣，在上下顛倒的視角裡觀賞著眼前的景色。Vic就如往常的早晨一樣，盥洗、更衣、梳妝，他對來自Hikari直勾勾的注視沒有任何多餘的關注，就像他只是賴在床上不走的一隻寵物貓。

「Vic大人，」Hikari在Vic對著鏡子繫上領帶時出聲道，「我想要您。」

「沒那時間，」Vic拒絕得很乾脆，「自己想辦法。」

Hikari仰躺著從床上滑下來，慢吞吞地起身，少女的細白手臂勾住Vic的肩膀，想去親他的嘴。Vic按著他的額頭把人給推開，Hikari眨了眨眼，對他道：「我想知道你的唇膏是什麼味的。」

Vic顯然並不想理他。Hikari將拇指放進嘴裡，尖銳的犬齒咬破指腹，滲出鮮血。他抬起手，將殷紅的血液如唇彩般抹在Vic緊閉的雙唇。

Hikari看著那一抹鮮紅，隨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玫瑰的味道。」他說。

這下連Vic都被血腥味搞得有些燥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單手扣住Hikari兩側的頸子，迫使他仰起下巴，接著低頭吻在他的嘴唇上。

Hikari張開嘴，接住了這個帶著血的吻。他的手立刻就環上了Vic的脖子，按住他的後腦，像是在阻止對方中途反悔。

這並非一個溫柔的親吻，一向如此。Vic步步緊逼，將Hikari推在牆上，Hikari被他捏著自己脖頸的手和充滿侵略性的唇舌弄得有些缺氧，但這全然不影響他欣喜地給予回應。Vic溫熱的氣息與身上淡薄的香味一併壓了過來，使他腦子裡興奮得不行。

Vic在Hikari抓亂他的衣領前就抽手了，Hikari背抵著牆，舔了一圈自己濕潤的嘴唇，然後對著Vic笑了笑。

「Vic大人，」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您今天的眼角帶了一點金色。像是羽毛一樣。」

Vic沒接他的話，「我公司剩下的事情辦完後會回來接你，在那之前把自己整理好。衣服在椅子上，冰箱裡有食物，不想吃就叫外送。別再等我回來餵你。」

「您真好看。」Hikari躺在地板上。

Vic關上臥室的門，離開了。


***


風見家裡是基督教信仰，儀式舉行在室外，簡單肅穆。

午後的天色灰白平靜，抬頭便像是有細雨會落下來，不過空氣尚且是乾燥的。Vic沒有讓Hikari接觸儀式，而把他留在了幾公尺外的樟樹下，身著一襲黑衣的少女安靜地站在影子裡，不知所以也給人沉郁的氛圍。

Vic在觀禮結束以後並沒有馬上離開。他從頭到尾都是沉默淡然的，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是沉浸在哀榮裡，又或者是抽離地置身事外。Vic看著風見的遺族們與其他人答禮，突然上臂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Vic立即反射性地抽回手，轉頭看見的是滿臉驚訝的後輩七尾。

意料之外的反應讓兩人都愣了愣，不過七尾很快便意會過來，收手道歉：

「抱歉，我不知道您……」七尾斟酌著字句，「……請您節哀。我聽說您和風見前輩生前的關係不錯。」

「……基督教的喪禮，是一個祝福靈魂永生的慶典。」Vic回道，「我並不哀傷，我相信風見也會希望如此。」

七尾低下頭，對他淺淺地鞠了一個躬。

等到Vic再度走近那顆樟樹，Hikari迎了上來，握住Vic的手，擠進他的懷裡。

「那個人是誰？」Hikari問道，「他摸了你。」

Vic往人群看了一眼，回道：「同事罷了。」

「同事。」Hikari咀嚼著這個詞彙。他感嘆似地呼出一口氣。

「真希望他趕快去死。」

Vic沒有回應，任Hikari貼了貼他的嘴角。


***


他們兩人的旅館訂在會場的不遠處。這座城鎮的人口稀疏，街景樸素，道路在入夜後基本上就已經看不著幾個人了。

今晚沒有什麼風，不過室外的氣溫不升反降。Vic站在不見幾盞燈火的街道旁，手裡的打火機剛點燃一簇火光，便感受到來自一旁的視線與靠近的腳步。

「那邊的帥哥，借個火？」這是一個嘶啞粗魯的男聲，來人的身形高大精悍，見Vic側過頭還驚訝了一下：「哎，你這傢伙是男的還女的啊？外國人？Hey yo，呃，賴打、smoking……」

「滾。」Vic連白眼都懶得給，直接就把頭轉了回去。高大的男人被他這簡潔清晰展示立場的回應惹火了，罵了一聲就要去抓Vic的肩膀，然而他的動作在碰到對方的身體前就已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僵住了。

四周的僅存的光像是在被吞噬，男人如被冰凍住般的臉孔和手指正在艱難地抽搐。他腳下裂開了一道深不可測的漆黑溝壑，然而男人並沒有墜落進去，他的身體週遭逐漸有某種透明的枝條浮現出來，那些枝條暈著一層不祥的冷光，貫穿了男人的肢體，將他吊插在溝壑之上。

男人發不出任何聲響，臉色死白。他被貫穿的皮膚上出現了血印，不過卻沒有傷口，那些血像是從毛孔不停地滲透出來，被吸進腳底下的黑洞。

「噁心的髒東西。」Hikari從陰影裡走出來，神色十分嫌棄，彷彿踩到了垃圾，「他要死了，Vic大人。」

Vic在旁抽了幾口菸，片刻後才用平淡的聲音回道：「殺了，扔遠一點。不要用手碰他。」

Hikari握起手掌，貫穿男人的珊瑚枝條便開始緩緩拖著人下陷，直到與那條裂口一併消失在地表。

光線又回到了空間裡。

Hikari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也沒說話，只是上前纏住了Vic的手臂。像條貪人體溫的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