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Monster
重漾注意



時族聖堂,這本該是時族聖堂。

禇冥漾獨坐最後一排長椅上,看重柳族人罩著頭紗有序穿過一扇高大的雕花門進入,又依次落座。最後剩領頭人端個盆子緩緩走到聖堂盡頭,走到一具被法術固定懸在半空的軀體旁邊。哪怕隔著一段距離,他也能確定那軀體長相和他放在心裡的人如出一徹。

這是他為什麼千方百計都要到達這裡的原因。

像世人認知的所有宗教儀式般,聖堂響起沉重鈴聲。族人見證,領頭人舉刀從軀體左胸膛割下,無人在意人造血液濺上刻著先祖輝煌磊落事跡的壁畫。直至刀痕深到露出裡面的空洞,領頭人從盆中取出一個心臟,一個白色人造心臟隨著他手下轉動的微小法陣開始跳動,沾滿白血的手使它契進軀體空洞中。只待創口癒合,千萬年前的死者便又再一次被逼蘇醒。

鈴聲漸弱,重柳族人在領頭人帶領下魚貫退出,莊重神聖,再無人回頭去看聖堂盡頭的軀體,那個即將蘇醒的重柳族人……他們會把他當作族人嗎?

那可是他放在心裡的人啊,這可是聖堂啊。交叉的雙手不止顫抖,即使只是過去的回放,旁觀真實和惡意,只要置身其中都會產生一種自己也是加害者的錯覺。

……誰又能說清他不是加害者之一?白血浸濕黑布時,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處青年被同族處刑時。他明明有過對方為何受傷的疑問,但他沒有深究,早一些,或者早一些,事情便有轉圜餘地––

禇冥漾精神有些恍惚,他退出了時間河流。



時族聖堂,這本該是時族聖堂。

禇冥漾坐在最前一排的長椅上,看聖堂上懸著的軀體,他認識的那張臉像是陷入某種痛苦般緊閉雙目。即使是人造容器,他仍然很想念眼瞼下的藍眼睛,清澈有神,他過去曾無數次從中窺探到那個不善言詞的人的情緒。

但這次這雙眼睛不會再睜開了。禇冥漾沒有去看走道上躺著的幾個重柳族人,沒有去看打翻在地的白色人造心臟。缺失靈魂這個必需品,任法術再精巧也不能使容器動起來,這得多謝希克斯會一手拘禁靈魂的手段。

「要不然你們還準備接著把他復活呢?」禇冥漾往長椅另一端看去,領頭的重柳族好好坐著,只有眼睛轉動時才知道對方清醒著。和那個人相同的瞳色,現在看來越發令人作嘔,更無時無刻提醒他這是一場同族謀殺,而受害者從未想過反抗。

查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更氣重柳的順從還是下手的重柳族人了。禇冥漾緊攥著拳頭,只有貼身藏著的紅珠子的溫度拼死挽住他的理智。此情此境一時讓他彷彿回到收復烏鷲那會,他站在顛覆黑白的陰影上與安地爾交涉,重柳遺落的時間凝晶一直在他口袋裡,冰冰涼涼,使他安心,使他下正確決定。

可他卻廢了那麼大的勁繞了那麼多的路才把青年身上的謎題解開。

禇冥漾深呼吸,「……費勁叫醒一個死了很久的族人,囚禁他的原身,把他靈魂洗一洗再塞進人造軀殼裡,貫輸他是罪人的記憶,然後加上一個只要進入歷史軌跡就會死的詛咒。」他一頓,「就是為了那個無聊到不行的原因,你們是認真的嗎?」他能聽見耳朵有嗡嗡雜音,面前景色鮮明清晰到模糊,在時間河流看見的影像殘留眼瞳裡,「你們就是為了這種無聊原因對他幹這種事,還不止一次!」

「……我連剝除他身上的詛咒都做不到。」語音如同沉重鈴聲在聖堂中回盪。禇冥漾左手扣著掌心雷,他沒有注意龍神精靈盤踞身側,沒有注意蜂鳴不止的飛碟。他抬手,率先向地上的白色心臟扣下扳機。



禇冥漾猛地睜開雙眼。

此時他坐在一張木質長椅上,穿著使人懷念的高中制服,不遠處是座大象滑梯,他親手炸過的那座。再遠處,落日正把天空烤紅,也使他身後拖出道長長影子。

他轉過頭,身邊坐著個時間種族,黑色布料下竄出幾撮銀白頭髮,對方一如既往的沉默,藍色眼睛卻在看他。

……

也不是很意外,他也不是第一次打架途中失去意識或者走神到哪個未知領域。

行吧。禇冥漾往後靠著椅背,這比上述兩個可能都好多了,起碼面對的某程度而言還是重柳本人,感謝米納斯。他盯著對方,「你有沒有聽見?」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你不是什麼罪人,也沒有害死你們族裡的長老。我的直覺沒錯,真難得欸。」

「聽見了。」青年微偏過身面對著他,清澈藍眼裡全是不贊同。他拒絕讀懂重柳的意思,反正他又沒做錯,查清重柳死去原因是把他復活的必要行動。有種就現在爬起來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頓啊,他還求之不得。

「生氣了?」禇冥漾自顧自接話:「不對啊,他們把你處刑時你不也沒生氣,剩下只要找到你……」他眼前驟然暗下,一只冰涼的手正覆在眼上,為他隔開刺痛雙目的夕照。

「我在這裡。」

禇冥漾沒作聲,對方生怕他沒聽懂似的又重覆一遍:「我在這裡。」青年聲音輕柔,他不止一次想過對方眼睛漂亮聲音好聽,但一次都沒有跟這個青年說過。

耳邊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響,不同於聖堂裡所聽,是許久以前眼前這個重柳族救他時,時間凝晶摔落的聲音。

他張了張嘴,最終沒有發出任何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