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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向/養父子/年齡操作
警告:大量主要角色身體缺陷描寫



『請輸入人員編碼。』

「GT328-1110。」

『上午好,拉古薩長官,歡迎登錄白塔中央系統。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我來做任務彙報。」

『好的,出入記錄顯示您帶領的四人小隊於今早7點離開白塔前往三號交戰區,請您按照流程填寫記錄表,月之首席特意囑咐過,讓您‘下次再不好好填表就去暗室關禁閉’。』

「明明身上帶了記錄儀的乾嘛非得填這個表我真是搞不懂……知道了知道了。哨兵三人,嚮導一人,途中遭遇反哨向組織偷襲,無人員傷亡……下面這一排都打勾就行了吧?」

『長官,體檢結果不能為空。』

「嘖,真麻煩……一、切、正、常,好了,現在行了吧?」

『任務已歸檔,編號4452,分級為B。還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叶的復健計劃是今天開始吧?」

『是的,長官。』

「第一次訓練已經結束了?」

『根據使用記錄,小拉古薩先生今天上午在24號康復訓練室度過了三個小時。』

「幫我調一下他的身體數據。」

『很抱歉,小拉古薩先生似乎申請了數據隱私化處理,您沒有權限查看。』

「……什麼?」

『十分抱歉,長官,小拉古薩先生似乎申請了數據隱私化處理,您沒有權限查看。』

「是所有人都沒有權限,還是只有我沒有權限?」

『很抱歉,根據白塔中央系統數據隱私化條例,您無權詢問相關問題。』

「……謝謝你,沒別的事了。」

『好的,拉古萨长官,很荣幸为您服务,祝您今天愉快。』

葛葉關掉光屏,抓了把亂糟糟的頭髮,長呼一口氣。他還沒來得及回宿舍洗澡,作訓服沾滿灰塵,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形象之狼狽前所未有。白塔一樓大廳等候區擺了幾排長椅,他坐在最後一排角落,岔著一雙長腿,精神體蹲坐在他腳邊,時不時甩兩下尾巴,掃在他靴子上。渾身白毛的北極狼有一雙和主人一樣的罕見紅瞳,相當惹眼,儘管葛葉臉色不太好看,周圍來往的人群經過時還是忍不住偷偷多打量一會。

大廳另一頭站著十幾個少年少女,全是剛覺醒的哨兵嚮導,怯生生的,一個串著一個排成一列,等後勤部來人領他們去做等級測試。小朋友們還沒學會自如地收放精神體,小動物們全都縮成一團,扒在主人身邊不敢跑遠。綴在隊伍最末端的男孩和其他人隔著一段距離,約莫十四五歲,與同伴們相比他顯得很冷靜,低著頭,被身邊的中年男女緊緊握住雙手,壓低聲音絮絮交談著。葛葉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愛好,奈何身為哨兵他別無選擇,即使有意識調低了自己的感官敏銳度,還是會有一兩句飄到他耳朵里來。

大部分哨兵和嚮導會在十幾歲時覺醒,然而隨著這一特殊人群的數量不斷增加,總會有例外出現。覺醒期過早到來的孩子很難在感官和情緒的洪流中存活下來,而覺醒得太晚的成年人甚至可能已經有了伴侶和子女。這時白塔的已覺醒哨向強制徵召規定就成了一柄重錘,將一個普通人原本的生活砸得粉碎。大廳那邊的一家人顯然對白塔的凶名早有耳聞,母親聲音顫抖地囑咐著兒子,要照顧好自己,如果受欺負了、負傷了,一定要告訴家裡人,不要害怕他們擔心。說著說著她崩潰地哭起來,丈夫也跟著哽咽。男孩的眼眶同樣有些發紅,但他努力壓抑著流淚的衝動,摟住母親的肩,盡力勸慰著她。葛葉在角落里聽著一聲聲哀切的啜泣,臉上沒什麼表情,往後仰了仰頭靠上椅背。

那孩子大概是個嚮導,還沒正式開始受訓,就已經在下意識地控制自身狀態並安撫他人情緒了……也不知道是怎麼說服的守衛,那幫傢伙一般不會放普通人進來的。他盯著穹頂中央高懸的大鐘不著邊際地想,指尖輕輕敲著長椅扶手。從今天開始父母的羽翼就無法遮蔽在孩子頭頂了,他們將不再是剛剛長成的青少年,而成為家人生命中一道時隱時現的影子,某一次看似平常的分離也許就會是永別。任何人都難以承受這樣的劇變。

在這一點上命運無情又公平,一視同仁地播撒下苦難與傷痛,越是想要保護些什麼、抓住些什麼,就越是不能如願。所有人都是如此,葛葉也不例外,即便身為白塔最優秀的哨兵之一,他依然無法讓自己的孩子逃離詛咒。

頭髮上的沙礫順著他仰頭的動作掉進領口,貼著汗津津的皮膚,硌得他渾身都難受。情緒波動讓大廳里嘈雜的各種聲音越發刺耳,像尖錐一下下扎著他的太陽穴。葛葉閉上眼睛,十指緊緊攥成拳,白狼被他的狀態影響,微微拱起背,從喉嚨里擠出焦躁的低吼。

一個人悄然在他身邊落座。她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是葛葉的精神屏障過於不穩,才沒有從冗雜信息里將她分辨出來。像掉進深潭的人終於掙破水面,來人的存在感讓葛葉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感官過載的邊緣,他深深吸了口氣,集中精神好好加固了自己的屏障,這才側過頭向她點頭致意,「首席。」

樋口楓正興致勃勃撫摸著白狼的脊背毛,敷衍地「嗯」了一聲。哨兵之間無法互相疏導,但樋口楓比他等級稍高,為了讓他清醒不得不用自己的氣場壓了他一下,同時也硬生生承受了他無意識釋放的攻擊性,他們對此心照不宣。樋口楓摸夠了白狼,終於轉頭看向葛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挑剔地皺眉,「髒死了。」

葛葉拒不接受她的嫌棄。「什麼啊,你最沒資格說這話了,我為了填任務彙報表才沒第一時間回宿舍的。」

「規矩是塔定的,又不是我定的,這種冤罪不要安到我頭上。」樋口楓白他一眼,「你不想填讓你隊員來填不就好了。」

「他們比我還慘,我讓他們先回去休息了。」葛葉聳聳肩,「偷襲的人用了爆音彈,估計都有點輕微腦震蕩,我到現在還耳鳴呢。」

首席哨兵抱著手臂看他,「你去體檢了嗎。」

她用的是陳述句。葛葉面不改色,「去了。」

「你少來。」樋口楓對他的答案毫不意外,「我問過醫療部了,你上次去體檢還是上個月,和叶最後一次搭檔出任務之前。」

葛葉又把視線挪回大廳穹頂,大鐘的指針依然無動於衷地一圈圈旋轉,「……原來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是啊,已經一個月了,他都出院了。恢復訓練今天也開始做了吧?」樋口楓對白狼攤開手掌,它看上去情緒不佳,但還是禮貌地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心。

「可我總覺得他出事好像就在昨天。」

銀發的哨兵聲音越來越低,句尾幾乎只剩一聲嘆息。他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翻滾著波瀾的眼睛。

樋口楓拍了拍他的肩。沈默在這個小小的角落里逐漸滋長,藤蔓植物一樣向外延伸。

「時間可能在你身上的確走得慢一點,」她開了個玩笑,「這麼多年了,每次見到你還是覺得不像個正經成年人。」

「哈?」葛葉閉著眼揚了揚眉,「我們家小鬼頭都二十歲了。」

「知道​他二十歲了還叫人家小鬼頭。」樋口楓站起身將衣擺拉平,葛葉一個人頂著S級哨兵肩章坐在這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了,更別說再加上一個她,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向這個方向匯聚過來。「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葛葉,叶已經二十歲了,他的人生由他決定,後果也必須由他來承擔。」

「別把一切都怪到自己頭上。」

葛葉沒有對這番話作出任何回應,睜開眼無聲地目送她離開。白狼原本直立的耳朵悄悄塌了下來,腦袋擱在兩只前爪上趴著。

「還有,」樋口楓腳跟一轉又走回來,「你今天必須給我滾去體檢,精神屏障脆得像紙了,在大廳里坐著都差點過載,還不趕緊讓醫療部給你修復一下。」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再不去的話,小心阿凜親自來抓你。」

「是是,我一定去。」葛葉對她擺擺手,「快回去吧大忙人,別在這陪我浪費時間了。」



他先回宿舍洗了澡換了身常服,把自己收拾乾淨了,才出發去射擊場找叶。

新人在練臥姿架槍,整齊地趴成一片,教官在最前面給他們做示範,子彈沒入標靶,被隔音玻璃過濾後只能聽見一聲悶響。叶盤腿坐在環數記錄儀邊上,左手舉著個擴音器,動作不夠標準的全都被他直接點名糾正。葛葉靠在門邊沒急著出聲,安靜地看了一會。叶住院這一個多月體重掉了不少,寬大的衛衣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顯得人更單薄了。他的視線在叶披散下來的發梢停留片刻,突然發現這件衛衣是很久以前叶從他衣櫃里偷走的,肩線長了一截,袖子能把大半個手掌都蓋住,只露出指尖。嫌疑犯偷衣服的時候被葛葉當場抓獲,面對犯罪事實還拒不認錯,臉頰氣呼呼地鼓起來:「葛葉好小氣!拿你一件衣服而已嘛!」

叶裹在他的衛衣里,背影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和小時候沒什麼兩樣。葛葉原本想著要問清楚他的數據隱私化是怎麼回事,一下子完全沒脾氣了,心無可奈何地軟成一灘。

他在門口站得久了,好幾個新人被他那張漂亮得相當鋒利的臉勾走注意力,眼睛不住地往他身上瞟。作為主教官的勞倫當然也發現了,揚了揚下巴向叶示意了一下,叶就飛快地轉過頭,對他眯著眼睛笑起來。

葛葉走過去,在他左手邊緊挨著他坐下。叶的精神體黑足貓踩著他的腿跳到了葛葉的膝蓋上,被葛葉一隻手按倒揉搓軟綿綿的肚皮。小東西全無反抗,喉嚨里呼嚕嚕著用前爪抱住了葛葉的手。勞倫在邊上看得目瞪口呆,他剛剛試探著想摸摸這小祖宗,直接被超凶的哈氣嚇退,叶還安慰他說它脾氣不好你別介意,這哪像脾氣不好的樣子啊。

柔和的精神觸絲在葛葉的屏障上輕輕掃過,他們之間的聯結已經斷開,但嚮導還是下意識地給他做了淺層梳理。被爆音彈爆炸波及的後遺症依舊影響著他,叶顯然發現了,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葛葉在他開口之前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伸手將他垂落的碎發撥到耳後,「今天怎麼沒扎頭髮?」

「我單手弄不好嘛。」叶說得很坦然,葛葉的心卻狠狠抽搐一下,幾乎讓他大腦空白了一瞬。「醫生姐姐說剪短會方便一點,我覺得也是。」

他嘴上這麼講,實則眉梢眼角都微微往下撇著,顯得有點委屈。葛葉最見不得他這種表情,「你不想剪就不剪吧,我來給你扎頭髮就好。」

「誒——」叶歪著腦袋看他,灰藍眼珠一眨不眨,「葛葉今天怎麼這麼溫柔,好不習慣哦。」

「臭小子,」葛葉嘆了口氣,輕輕捏了把他消瘦的臉,「別說得好像我平時對你不好啊。」

叶無聲地笑了,抿著嘴角,他這樣笑的時候會浮現一種奇妙的幼態,乖巧而天真,彷彿不諳世事的孩童。這樣的神情像是一把利劍插進葛葉胸口,讓他感到一陣撕裂般的痛苦,但他盡量避免在叶面前顯露出來。

他挪得離叶更近了點,把披散的頭髮攏起來,手指插進發絲間簡單梳了幾下,將打結的部分理順,綁成低馬尾搭在左肩。長髮被撩到一邊後他才發現叶的後腦有一小塊不自然的凸起,還泛著紅,他伸手小心地碰了一下,「這個是?」

「是今天的成果哦。」叶將一直垂在身側的右手舉起來,捋起過長的袖子給他展示。葛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至今還無法平靜地面對已然發生的一切,這方面叶比他成熟得多。「植入芯片,用來控制義肢的。」

原本裸露在外的肢體斷面被金屬義肢包裹住,機械骨骼從腕關節開始替代叶失去的右手,像屬於人類的身體上生長出漆黑的怪物,不協調感十分強烈。葛葉很快地眨了眨眼,他還是差點沒能繃住,鼻腔一陣發酸。叶的兩只手被他一視同仁地握住,左手是溫熱的皮膚,指腹和掌根有薄薄一層槍繭,觸感他很熟悉;右手則是冷硬的機械義肢,無機質材料的重量與另一邊完全不同,光滑而稜角分明地硌著他的手心。

「戴這個會痛嗎?」他湊近仔細觀察義肢與皮膚接觸的內側,看到被磨出的淺淺一道紅痕。

「不會,」叶搖搖頭,垂著眼睛,左手指尖在他掌心裡微微蜷了一下,「但是有一點不習慣。」

「才第一天而已,不習慣很正常。」葛葉用拇指撫了撫他的手背,語氣很輕柔,「今天訓練都做了什麼?」

先是食指抬了一下,然後是中指,叶對義肢的控制還不熟練,最簡單的動作也要耗費很多努力才能做到。他很專心,牙齒不自覺咬住下唇,葛葉始終注視著他,托著他的雙手,沒有絲毫不耐煩。手指一根接一根抬起,五指緩慢地張開又合攏,然後反握住了葛葉的手。叶長出一口氣,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葛葉的眼睛。

「做得很好。」葛葉對他笑,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

勞倫實在受不了了,在一邊發出響亮的咳嗽。「狙擊訓練還有半小時結束哈,家長麻煩去外面等不要影響課堂秩序。」

第一排離他們最近的幾個小孩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叶將手抽了回去,抓起擴音器讓他們保持標準姿勢,耳朵尖紅紅的。葛葉在他的視線盲區瞪了勞倫一眼,勞倫摸了下鼻子,扭頭裝沒看見。

的確也沒什麼要緊事,葛葉把睡在自己懷裡四仰八叉的黑足貓提起來親了一口腦袋,捏著後頸皮放回叶膝蓋上,站起來拍拍他的頭,「那我先走了。」

叶的腦袋跟著他轉,像朵向日葵,「葛葉明天會來陪我嗎?」

葛葉差點直接一口答應,突然想起他申請的數據隱私化,到嘴邊的話又拐了個彎,「你想要我來陪你嗎?」

「誒?」叶眨了眨眼睛,他很聰明,立刻意識到葛葉發現了,視線马上低下去看地板,自我鬥爭了一番才下定決心,重新揚起頭,「……想的。」

葛葉看了他一會,伸手拍拍他的臉,「好。」

不管叶想要隱瞞什麼,葛葉想,只要他現在好好地站在這裡,會說話會笑,就足夠了,其他的一切相比之下都不那麼要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