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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島秋斗離開的有點匆忙,所以只來得及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而來不及在走之前與自己的同居人好好敘別——雖然說,其中一位同居人似乎也並不像是會在意分別的樣子——儘管這算得上是他們自交往後第一次長時間的遠距離。畢竟,即使在交往之前他們也屬於同一個棒球隊,甚至是身分上是關係匪淺的投捕搭檔,因此都說不定比起自己同系的同學相處更長的時間。

事情始於幾天前,他們本來還窩在沙發上一起看職棒季後的日本大賽,相較於要圭驕傲又開心的為電視上的青梅竹馬應援,桐島秋斗看著弟弟上場則毫無波瀾,只是瞇著眼打量,似乎在評估什麼。比賽結束後,他們也沒有馬上關掉電視,放任它繼續流洩著廣告輪替,並伴著這樣的聲音,要圭靠在桐島秋斗肩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聊天,直到後者的手機響起。

因為桐島秋斗傾身去拿放在矮几上的手機而改變了姿勢,要圭便也坐起身,順手拉了個抱枕塞在懷裡,側頭去看只是望著手機卻沒有立刻接起電話,而是頓了一下才滑開接聽鍵的前輩。

傳來的關西地區方言讓他立即理解到是來自哪裡的電話。於是反射性的轉頭望了一眼被他們遺忘已久還在放映著的電視,電視上正廣告著前往京阪狩獵紅葉(紅葉狩り),要圭也在瞬間意識到比賽轉播早已結束,而方才還在電視裡的球場上,有著相似面孔的那個人也不會打給桐島秋斗……只是多半還是與他有關連吧。

於是與要圭猜想的一樣,桐島秋斗掛上電話後嘆了口氣,一面整理起行李一面解釋起來。

是來自家鄉媽媽的聯絡,說是夏彥在日本大賽後,球隊給他們放了一段時間的假,並在比賽結束後就立刻回家了,所以想著如果家中長子的時間也允許的話,可以一家人聚一聚。若只是這樣或許桐島秋斗還不見得會答應,問題在於方才他也看了比賽,桐島夏彥的動作對於看著弟弟長大跟練球的他來說,有著些微的違和感,於是試著問了一下母親,果然是夏彥似乎受傷了。雖然只是個小傷,甚至說不太上是傷,僅僅是稍微的肌肉狀態不太對,可能是姿勢或疲勞導致的,只需要做一陣子復健拉伸就沒事。可即使是支援著兩兄弟自小打球的父母,也並不是很了解這方面專業知識,因此希望作為哥哥且也同樣長久以來打著棒球的秋斗,可以回家幫忙做復健——或者幫忙說服夏彥去找物理治療師也好。

雖然,桐島秋斗也不是很理解自家父母怎麼會有他說的話夏彥就更會聽的想法——難道不會是反效果嗎?他有些納悶。但幾件事疊加起來,作為長子與兄長的他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接下這個責任。

更何況,對於一個生涯正要開始的職棒選手而言,這種身體上的小問題可大可小,若擺著拖久了可能會造成對往後的影響,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夏彥走上那條不歸路。

「所以,就是這樣囉。」收拾好行李,準備搭末班新幹線回大阪的桐島秋斗看著盤腿坐在沙發上,因為資訊量過多而有些怔怔的仰首望著自己的要圭,笑了下。「我會再發郵件給教授跟教練請假,要君就不必操心什麼,注意不要過度熬夜打遊戲就好w」說著便傾身輕輕吻了眼前的人,權作匆匆的道別。

在抽身分開彼此的唇時,要圭卻突然伸手攬住對方的後頸往下壓,一面自己抬起下巴再度吻了上去,這一吻就深得多,末尾還輕輕咬了下桐島秋斗的嘴角,用只有如此眼睫交錯的咫尺間才能聽到的輕聲道。「…路上小心。」

桐島秋斗本沒有想過也沒有期待智將會對於他的離開做出任何反應,更不要說換出來與自己道別。因此這一瞬間,他確實突然有極大衝動就這麼留下來不走了。

但他終究也是理性優先的人,於是在深吸一口氣後剝開了兩人的距離,半是無奈半是愉悅的。「果然還是很喜歡要君這樣擅長出其不意攻心的捕手啊。」

而智將則露出彼此都很熟悉的笑容,回答以同樣熟悉的話。「哈哈,謝謝。」

於是這是第七天要圭在只有自己的房裡醒來,他先打開了手機確認沒有訊息,接著下床梳洗,吃過早飯後,換了衣服拎起包包,對著空無一人的玄關輕聲。「我出門了。」

「哪,智將。」

獨自走在前往教室路上的要圭毫無感覺的踩過一地紅黃斑駁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脆響,一手漫無目的幾乎是無意識的滑著手機,一面向意識深處最信賴的對象搭話。「…以往這路程有這麼長嗎?」手機上依舊沒有新的通知,他有些煩躁的抓亂了頭髮。「智將難道就不覺得寂寞?」

其實除了桐島秋斗不在,一切都照舊:上課、隊訓、與大學的朋友聊天打鬧;甚至事實上,與桐島夏彥放假同樣,已在職棒的清峰葉流火亦得到了短暫的休假回到東京,兩人也依舊如同一直以來青梅竹馬的關係融洽,時常相約著到處玩,或者如同從前在公園裡傳接球。

明明大部分時間都被塞滿,身旁也總是圍繞著朋友同學,但那一點點的空虛與怎麼樣都無法消彌的缺失感,始終如影隨形,不曾消停也抹滅不去。

智將看了一眼被不斷打開又按滅的手機畫面,依舊是那樣平淡的口吻。「昨晚才說過話吧。」

雖然遠距離,但如今科技便利,桐島秋斗也並非真的忙到脫不開身,所以其實兩人維持著每天睡前通訊的習慣的情況下,智將的回應是很合理的。

合理,但不是實話。

master也懶得戳破昨天與小葉流傳接球發生的事。原先兩人只是如同往昔隨意的丟球,到後來隨漸漸暖身,便也漸漸動起了真格,卻在發暗號時,由於一時沒有得到來自投手的反應而不習慣的愣了一下。與清峰葉流火完全不同,桐島秋斗的意見多到煩人,兩人雖思考模式相像也偶爾會有想法不一致的時候,此時說來荒謬,卻也確實會就這麼在場上隔著接近19公尺的距離,微笑著誰也不讓誰的無聲辯起來。

分明與清峰葉流火一起打球的時間更長,他應該更習慣這種一切決策都掌握在捕手身上,扛下所有責任的狀況才對,可不過上大學後與桐島秋斗搭檔的短短這段時日,就已讓他對於過去那種模式久違到開始感到陌生的程度。

手機亮了一下,馬上低頭看到通知的master眼睛也一亮,滑開手機就開始回訊息。「說是順利勸動夏彥去接受物理治療了,就沒他什麼事了。但……」回覆的指尖逐漸慢了下來,「可能還要陪家人個幾天。」

智將沒有回答,只是提醒了master,教授準備要開始點名,不要再看手機了。

當晚,要圭如同平常與桐島秋斗通話到深夜,驀地沉默了一下。這對於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的master而言是很稀奇的事,因此電話另一頭的桐島秋斗猜測,大概是在與智將說話吧。不過方才他們也僅是在說些日常閒話,應該沒有什麼智將會有興趣想加入或聽不下去而插話的話題才對。

很快的,要圭重新開口,同時隨著手機上跳出的視訊請求。「桐島前輩……方便視訊嗎?」

有點突然的要求,但也不是不能想像。桐島秋斗揚眉,爽快的按下了接受鍵。「要君這是想見我了嗎?」

畫面一亮,先是模模糊糊的影像,慢慢聚焦出熟悉的金色髮絲,接著是全部的輪廓。要圭似乎也有些害羞,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小動物似靦腆的笑容。「就……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了嘛。」

桐島秋斗笑了下,還要繼續逗這個笨笨的要圭時,螢幕中那個人的目光與神色就一點一點地變了。他也因此一時失語,說不上是震驚還是驚喜,臉上原本幾秒前的笑意都緩緩凝固,眨了下眼,最後吐出的話卻彷彿壞掉的收音機,只會不斷重播。「要君這是……想見我了嗎?」

抿了抿嘴,智將撇過頭垂眸,避開了眼神,神情依舊如一往的很淡,耳廓卻慢慢湧上酡色。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似乎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還是沉默著,像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像是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桐島秋斗的目光專注仔細的凝眄著畫面中的要圭,如同深怕錯過任何一點細節——畢竟智將可是連動搖都能很小心細緻的掩飾過去,猶若尋常無事的人。一如此時,除去發紅的雙耳,若不是他垂著的眼睫如蝶翼輕晃,呼吸節奏與平常相比雜亂了些,望去就與平時的智將差不多。可是,那個智將要圭,確實的因為自己動搖了。桐島秋斗說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胸臆深處的心彷彿正在烹煮的蘋果糖,香氣酸馥,浸泡在滾著咕嚕咕嚕,發熱甜蜜的糖漿裡,熬得綿軟香甜。他的眼神也同樣柔軟下來,濃厚而熱烈。「…圭,我也很想你喔。」

聞言的智將眼簾一顫,垂的更低,幾乎掩去眼眸。他依舊沉默著,可無論是起伏的呼息,還是反覆抿緊的雙唇,都顯示著他像是想說點什麼,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但從國中青少棒時就注意到智將要圭的桐島秋斗,一直有著很好的耐性,因此他只是笑瞇瞇的等著,如同他最終等到了與要圭在大學的棒球部相遇成為了搭檔,此刻也確實等到了對方在漫長靜默後略帶點沙啞的聲音。

「……聽葉流火說,他們快要收假了,想來桐島君也差不多吧?」隨著話語,智將也將視線緩緩移向螢幕上的桐島秋斗,無論是神色還是語氣都平穩,彷彿從未有過此前的躊躇。

絲毫沒料到對方開口卻是拿清峰葉流火起頭,桐島秋斗只覺得好笑不已,也確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麼說呢,真不愧也真果然是智將要圭,能在這種時候面對自己這樣的對象,沒事般煞風景的提起那個名字。但他其實也知道正是因為沒有任何其他心思,加之失去一貫的冷靜從容,以及對自己放下了防備小心,才會如此自然不當一回事的在兩人間脫口而出。因此桐島秋斗一點也不以為忤,甚至有些愉悅。「是啊,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瞅了眼鎮定的要圭,忍不住又想見見對方露出其他表情的樣子。「期待嗎,圭?」

逐漸取回平時冷靜的智將自然也看出桐島秋斗的意圖,因此他垂下眼,牽起唇角露出一個笑,「……等你回來啊,秋斗。」

話語尾音都還沒完全落下,通話就突然地被切斷,桐島秋斗看著陷入黑畫面的螢幕,映出自己噙著笑眉目都溫軟下來的臉,有些無奈卻滿足的低低笑了起來。

隔天下午,與清峰葉流火早就約好再來接球的要圭,在熟悉的公園裡暖身般隨意對傳了幾球後,仰首望著轉紅的樹梢枝葉一面伸著懶腰,冷不防卻聽到青梅竹馬這麼問。「圭好像心情不錯?」

要圭吃了一驚,放下手轉頭去看向來對周遭事物不太在乎的清峰葉流火。

見到要圭震驚的神情,清峰葉流火連忙再添上補充。「就是……前幾天似乎都有點,不開心……?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有些慌慌張張解釋不清的清峰葉流火的樣子實在很稀有,畢竟從前在智將的示意下,他活成了不去注意他人的樣子,因此現在這個模樣反而多了些鮮活的「人」感,要圭忍不住笑了出來,「沒事的啦,小葉流不用擔心……唔。」還要繼續說些什麼寬慰對方時,自上空飄下了一片紅葉,恰巧落在頭頂,奪去了要圭的注意力,因此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不經意的參雜了一點關西腔。

此時一隻手伸了過來,取走那片落葉,接著更道地的關西口音帶著輕飄飄的口吻便傳來。「清峰君不用擔心,原因已經解決了。」儘管兩人相處之間,很偶爾的時候無論是master或是智將都會無意或故意的學幾句關西腔,但實際目睹對方確實的漸漸染上自己的色彩,甚至像這樣如同內化成自身一部分的樣子,還是很令桐島秋斗愉快,彷彿胸口被密密的填滿。「雖然很不好意思,但要君就先還我啦。」

不要說清峰葉流火對於這突然出現的人與劇情轉折感到茫然,就這麼目送那個留著一側長瀏海的前輩,搭著自己青梅竹馬的肩離開,當事人之一的要圭也同樣又迷惑又驚喜。「欸……?桐島前輩……?」

「畢竟昨天要君都那麼說了……」桐島秋斗笑著捏了下還愣怔著而顯得有些傻的要圭的臉頰,意有所指地開著玩笑。「況且,如果再不早點回來,也怕要君會回頭覺得還是兒時玩伴好而被搶走呢w」說著便伸出單手攬住後者腰側,偏頭吻了下。是個非常輕,只像是打個招呼,提醒一聲他回來了的吻。

一吻結束後,要圭就發現手上多了一片已經處理好只剩葉脈的乾燥楓葉,好奇的目光望向桐島秋斗,後者則回以沒有給出答案的回答。「是土產唷。」見要圭眨眨眼,神情從不解到恍然大悟,他知道自己的意思智將確實接收到了。

「master,楓葉的花語是『重要的回憶』,還有……『美麗的變化』。」

想著方才智將的提示,要圭拿著楓葉,綻開一個比手上那抹豔紅還要熱烈的笑容。「歡迎回來!」